第二天清晨，季童从上铺往下探探脑袋，揉着惺忪的睡眼看向宿舍门口换鞋的祁衒，声音含糊道：“祁衒，我上午可以去找弥壹吗？”

“嗯。”

祁衒穿好鞋站起身：“你做你想做的事，可以不用告诉我，但要注意安全。”

“好。”

季童点头，从床上坐起，轻飘飘的飞下了床。

他没发现门口的祁衒抬着双眼一直看着他，当他习惯性要去阳台的时候，门前不吭声的人才开口：“把裤子穿好。”

迷迷瞪瞪的季童顿时僵住，垂眸一看，是光溜溜的大腿。

“我走了，早饭在桌上。”祁衒的声音很淡定，随后传来开门又关门的声音，走得很干脆。

季童莫名脸热，他没有脱裤子睡觉的习惯，但昨天晚上他洗了裤子的灵气，正好挂在阳台上沐浴阳光。

说起来，他一只鬼，按理说应该对穿裤子这种事不怎么在乎，反正除了祁衒没人看得见。

但事实上他发现自己好像有些在乎，似乎心里下意识觉得，在祁衒面前最好不要太随便。

从阳台上拿回裤子穿好，季童吃了早饭，随后慢慢的出门，他不急不忙的在校园里游走，因为时间已经接近九点，早八上课的学生早已到达教学楼，所以当前学校里人影很少，恰是今天的天气也不热，清晨的风甚至有些凉意。

他很喜欢学校的环境，或许是因为生前没机会来到大学，他对这里的一切都有着憧憬，来学校半个多月了，在这里的每一天他都心情不错。

心里这么想着，他也来到了美术楼，楼下的警戒线依旧还拦着，周围看得见几位穿着制服的警察，但很少见到学生的影子，艺术学院的学生这段时间的专业课都停了，案发现场的一部分当事人被抽选做了笔录，季童心想，或许祁衒也会被叫去做笔录。

他四下看看，小心翼翼的越过警戒线朝楼内去，空空荡荡的整栋楼里一个人都没有，原本季童就觉得这里的布置挺瘆人，现在看来好像更恐怖了。

他脑里想着那些恐怖元素，进门的时候又猝不及防被那面巨大的落地镜吓了一跳，但这回吓到他的不只是这面镜子，出乎意料，他发现角落里贴墙走着个熟悉的人影。

是那总嬉皮笑脸的二号，牧风。

“他在这里做什么？”季童纳闷，歪着脑袋朝那边看了一眼，走廊深处一扇开了条缝的侧门发出些微光，往那似乎是通往外面的。

“这家伙不会是逃课偷摸到这里来的吧？”季童惊讶，他看了眼大门外的几个警察，心里下意识替牧风捏把汗。

“干嘛啊这是，不知道这里有人跳楼吗？”他飞过去围着贴墙鬼鬼祟祟往楼上走的牧风转圈，揪心道：“门外警察都还在呢，你不怕被怀疑啊？”

季童说着又顿了顿，思考半晌反应过来：“你都这样偷偷摸摸了，那肯定是知道这里有命案啊！”

好奇心又涌上来了，季童跟了对方一路，他发现这家伙在某方面是真笨。

“你是真傻还是装的？”季童看看左上方闪着红点的摄像头，再扭头看看右前方的摄像头，接着再垂下头看着走廊上坚持贴墙走的沐风。

牧风十分小心谨慎，似乎是很害怕被人发现了，他保持着这样严谨的动作一直到了八楼，季童不知道对方累没累，反正他跟着飞都飞得心累了。

终于，牧风在915画室前停了下来，季童发现这位少年突然僵在门口，甚至一只手都按在了门把上，然后又收了回来。

季童拧眉：“……？”

很久之后，久到外面树上的蝉鸣已经换了两轮，这位在所有人面前社牛又自来熟的小伙子骤然一个深蹲缩下去，双手抱着膝盖，埋头深深的闷吟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面对闭着的门小声咕哝了起来。

季童呆滞，他犹豫的靠过去，发现对方竟然满脸紧张，嘴里似乎念叨着……自我介绍？

“……学长你好，我是大一计算机学院的新生，我叫牧风……”

“不对，”牧风顿住，努力露出一个看似爽朗实则依旧很紧张的笑：“嗨，你还记得我吗？你以前给我画过画……”

“也不对！”

“学长好，我叫牧风，我们以前见过……”

“学长……”牧风咬紧后牙，倏然没了声，头埋进双手里：“弥壹学长，你送我的头绳快坏了，能给个新的吗？”

他话音刚落，季童顿时惊住，却没等反应时，紧张的男生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拳头都捏紧了。

“就这个了！”牧风给自己打气，伸手推门，却在手还没碰上门的那一刻，吱呀一声，门自己开了。

季童扭头朝里面看，站在门口的弥壹静静的望着外面牧风，神色呆板又茫然。

身旁的人朝教室里走，身体穿过了弥壹，季童望着去了室内的牧风，垂眸再看弥壹的时候，发现对方正扭头看着进去的人。

“你认识他吗？”季童问。

弥壹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他是谁。”他说罢又看向季童，声音缓慢，一字一顿：“我记得你，你是前几天来过的……你是……”

“……”弥壹埋下了头，一只手扶着门，虽然脸上没什么大的表情，但季童看得出他的苦恼。

“我叫季童。”季童说：“季节的季，通话的童。

“季…童…”弥壹慢慢念着他的名字，抬眸，认真的看着他：“我会努力记住的。”

季童双眼弯弯，心里浮起一股暖意，他朝对方身后扬了扬下巴，温和道：“他叫牧风，你以前应该和他认识，他是来找你的。”

闻言的弥壹反应了好几秒才慢慢转身去看，季童发现，弥壹看牧风的神色有些不一样，那眼里似乎有说不出来的情绪。

在室内找了一圈的牧风没见到想见的人，最后只能失落的离开了，他走的时候再次穿过弥壹，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在门口停了一下，从裤兜里摸出了那根玫瑰发绳：“……怎么会，打听了那么久，他应该就在这里啊……”

牧风走了，季童收回双眼，站在他旁边的弥壹忽的开口。

“我认识那朵玫瑰。”

“玫瑰？”季童疑惑：“头绳吗？”

“嗯。”对方点头：“……妈妈有很多玫瑰，很多。”

弥壹一直重复着这句话，季童心里有些酸楚，那种感觉很难受，忘记一切的感觉真的很难过。

他下意识伸出手，轻轻按住弥壹的肩膀，只那一下，眼前闪过了熟悉的电光，画面紧随其后。

是第三视角，季童站在满是泥水的地里，周围是昏暗的山林，远处是废掉的田地，天是灰蒙蒙的，在他前方是一口砖块烂掉了大半的井，而那地方有两人，一个满脸胡茬的男人，伸手将毫无防备的弥壹推进了井里。

画面切换得很快，季童紧提着的那口气根本来不及缓，眼前的事物就变了，同样是山林，但周围错落着房屋，是农村。

目光所及之处的院子里挨坐着两个男生，年级尚小的那位靠着另外那位，嘴里叫着对方哥哥。

季童意外的认出了这两个人，一个是弥壹，叫哥哥的那位是还没张开的少年牧风。

弥壹手里拿着用木头做成的板子，上面垫着一张纸，季童发现，那纸上是几朵彩铅绘制的玫瑰花。

【送给你。】

【谢谢弥壹哥哥！】

画面又换了，是雨天，还是山林，周围是土坡，零星的人影，一口棺材，几个花圈，弥壹穿着白色的衣服，头上戴着白布，手里抱着那块木板，他是唯一没打伞的人，身上被打淋湿了，那身丧服看起来十分沉重，弥壹的脸上满是水痕，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画面戛然而止，季童回来了，站在他跟前的弥壹担忧的看着他：“季童，你没事吧？”

“……没事。”

季童深吸一口气，将手收回来，脸上努力挂着轻松的笑：“弥壹，我可以看看你画的玫瑰吗？”

弥壹有一块木板，但已经是灵气了，他将木板展示给季童，那上面是用彩铅画的玫瑰花，有笔法稚嫩的儿童画玫瑰，还有手法成熟的火红玫瑰，季童看呆了，他伸出手，忽的顿了顿，抬眸：“可以摸摸吗？”

“……嗯。”弥壹点头，递给他。

季童发现对方很宝贝这块木板，手在上面摸了几下便收回来，抬眼微笑道：“你好厉害啊。”

“谢谢。”

他看着弥壹将画板收好，心里却很乱，因为那些画面很难连成一条线。

三个画面只能得出三个结论，弥壹被人推进井里，弥壹和沐风相处过一段时光，以及弥壹某个亲人去世了。

“好难啊。”

季童飘在回寝室的路上，心里堵得慌，他慢悠悠的路过文科楼，眼神游离，突然发现了认识的人。

……不对，是认识的鬼。

“是流将……”他心虚，扭开眼，准备假装没看见偷偷走掉，但事与愿违，远处的流将发现了他。

“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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