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童又饿了，他能很快找到祁衒，一半原因是对方房间里食物的香味。从门缝挤进去，他看见对方在桌边坐着，桌上有一碗热腾腾的鸡蛋羹。
“你在这里啊。”季童低声嘟囔：“那你以后是不是就住在这里了？”
没有回答，他就当对方默认了。
环顾四周，房间里的家具不多，跟道馆的风格同样，整个房间的布置木质家具居多，进门就是客厅，门口正对着圆桌，往左边挂起的深色帘洞进去是房间，靠窗的位置有个很大的书桌，上面堆满了书，季童发现那些课本是高中的教材。
见桌上的试卷，不难猜这个叫做祁衒的男生成绩不错，季童在书桌的位置停了很久，在客厅里看信的祁衒没怎么在意这个一进来就巡视领地的家伙，他垂眸继续读信。
宴不兴在他高二的时候就找过他，至于是怎么知晓他看得见那些东西的并没有明说，一年多的时间里，那家伙一直没明说来他身边的目的，直到最近，他得知自己不是祁文卓的儿子时，宴不兴终于开口了。
“我需要你的帮助。”宴不兴那时候说：“这个世界上有些鬼不是真坏，道士抓的鬼是恶鬼，我能惩恶，但只有你能扬善。”
“这个任务只能你完成，因为你那双独一无二的阴阳眼。”
祁衒不在乎宴不兴的那一套说辞，他在乎的是对方开出的条件。
他需要钱。
信封里有三张符和一张纸，纸上面的内容不多，就几行字：
小伙子，这次的任务在本市第一高级中学，三张符中有一张是结怨符，它能感应到鬼超常的怨气，这怨气一旦超标就会恶化，现在你得去阻止，结怨符可以让鬼找到你，但你时刻记住保护自己的人身安全，剩下两张符是给你保身的，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使用。
学校里的鬼？
祁衒放下手上的信，抬眸发现那只在房间里转悠的半透明鬼此刻正趴在他面前的桌子上，似乎是在看……
那碗鸡蛋羹。
祁衒将信封收好，轻轻将那碗鸡蛋羹推开，起身离开了。
季童呆滞，看着男生回了房间，他保持撑着桌面的动作一动不动，差不多过去十分钟，男生从浴室里出来，将头发吹干后直接关灯上了床。
“……睡了？”季童愣住，在黑暗中眨了眨眼睛，目光慢慢的扫过那碗还散发着热气的鸡蛋羹，他恂恂的飘到祁衒的床边，蹲下来看着对方闭着眼睛的侧颜，小声嘀咕：“你又浪费粮食。”
祁衒：“……”
“浪费东西不好。”季童自顾自的说话：“这些东西都来的不容易，那么大一碗鸡蛋羹起码要用四五个鸡蛋呢。”
“我小时候一个星期才吃得上一次鸡蛋……”
他嘟囔起劲了，在床边小声说了好久，直到床上的人轻轻皱眉，翻了个身背对他，季童这才停止说话，慢慢悠悠的飘了出去。
第二天清晨，祁衒醒来后看了看那碗已经变凉的鸡蛋羹，将鸡蛋羹端去后厨倒掉，出来的时候发现窝在躺椅上的那只鬼。
对方没有动静，但他听得见平稳的呼吸声，应该还没醒。
祁衒没忙着走，他仔细看了看这只来历不明的鬼，对方只是窝在躺椅上，虽然是半透明的，但不妨碍从大轮廓来看要比他矮小些。
还有一个独特之处，这只鬼的头部是浅粉的，再透明都分辨得出来那是粉色，应该是生前染过头发。他没多看，换好衣裳收拾好东西准备出门，开门的时候，对面房间的门正巧也打开了，常鸣打着哈切，睁开困倦的双眼和祁衒对视上。
“你是宴不兴新收的徒弟？”常鸣上下打量了几眼祁衒，问：“学生？”
祁衒扫过对方身后的白衣男孩，眼神落在常鸣身上，点头：“你好，我叫祁衒。”
“常鸣。”对方报上自己的名字，懒懒散散的笑着：“出去吃早饭吗？一起？”
“不了。”祁衒：“我要去市中心，你知道这边怎么打车方便吗？”
“这个啊……”常鸣思考片刻，很无奈道：“这边不好打车，我开车来了，送你一程吧。”
“谢谢。”祁衒点头。
两人的对话刚刚结束，挡在后院前的正大楼上，窗户被猛的推开，宴不兴长发用一个大抓夹夹着，他身上系着一条围裙，朝后院喊：“你俩站着，喝了粥再走！”
“婉拒了哈！”常鸣朝上喊：“宴老板你自己喝吧，我和小朋友先走了！”
“叫我师傅！没大没小！”宴不兴啧了一声：“还有，那是你师弟，什么小朋友！”
“知道了知道了。”常鸣往门外走，回眸看着还站在原地的祁衒，苦笑：“道馆有条不成文的规矩，拜师不磕头，吃饭不喝粥，珍爱生命，远离宴不兴。”他没解释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自顾自的笑着说：“我和道竹刚来的时候都遭过殃，你估计早晚也得体验。”
对方不解释，祁衒也不问，两人一前一后往外面走，他能感觉得到身后有只小懒鬼在跟着。
季童迷迷瞪瞪的跟在祁衒的身后，祁衒上车他也上车，等他终于清醒过来时，车子已经开出去好远，而车内，两人两鬼，跟他一起坐在后座另一边的祁衒歪着脑袋看着车窗外，开车的是昨天晚上遇到的那个男人，而副驾驶上，温睿回头笑眯眯的看着他：“醒了吗？”
季童瞬间脸热：“醒了……”
他掩饰自己的尴尬，问：“这是去哪啊？”
“我和常鸣回家。”温睿看了一眼季童旁边的祁衒：“常鸣送他去市中心，你呢？”
“我……”季童呆滞几秒，摇头：“我不知道。”
“你是跟着他的吗？”温睿问。
“……嗯。”季童点头。
“你是他的伴侣？”温睿问。
“什么？”季童闻言怔愣几秒，指着自己：“我？”
“我和常鸣是伴侣。”温睿指着自己脸上的两点朱砂：“我脸上的这两点朱砂和他手上的红手链是道馆的宴老板送的，常鸣可以通过这个短暂的触碰到我。”他说着笑了笑：“不过每次都得来馆里才能进行，所以你和这位男生也会跟宴老板求朱砂和手链吗？”
一连串的话传进季童的耳朵，他反应了好一会儿，意识到温睿说的是什么后闹了个脸红，连着他那本就粉粉的头发，整个脑袋都是红的。
“我们不是……我、我和他认识没几天……”季童结巴：“不对，他不知道我的存在，一直都只是我跟着他而已。”
“他感应不到你？”温睿惊讶，后知后觉：“啊对，常鸣得到手链之前也很难感应到我，我明白了，你们不是情侣，原来还不认识啊。”
“对，我们不认识……”季童埋下头，等脑子里面顺过来后想起什么，抬眸：“你和他，是怎么认识的？”
他指的是开车的常鸣，温睿闻言，收敛了些笑意，脸上却始终是温和的。
“我活着的时候和他就在一起了，后来我死了。”
“……”
车内陷入沉默，季童抿唇，张嘴：“抱歉……”
“没关系。”温睿说：“我们能遇到宴老板已经是万幸了。”
“你呢？”温睿问：“你怎么是透明的？我昨天其实就想问你了。”
“我生病了，睡了一觉，醒来就变成了这样。”季童苦笑：“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是透明的，还有，难道死了不应该直接投胎吗……”
“或许还有什么心愿没完成？”温睿问。
“没有，我一直没什么心愿。”
就像那陷在泥潭里的人生一样。
祁衒看着车窗外倒退的树木，听着旁边的那只鬼说了一路的话，不难猜到对方是在和副驾驶上的鬼交流，不过他只能听到旁边小粉毛的声音。
常鸣将他送到目的地，位于市中心的第一高级中学，因为是八月上旬，学校里只有高中部和初三年级在补课，校园很安静。
祁衒下车往校门口去，登了记后门卫放他进去，季童依旧跟在对方身后四五米远左右，他看着祁衒的背影，想着温睿的话，有些失神。
回神的时候差点撞上前面男生的背，反应过来碰不到对方时又松了口气，抬眸一看，门口的牌子上标示着校长办公室。
来这做什么？他正疑惑，忽然一股寒气从远处空旷阴暗的走廊铺天盖地的卷来，令鬼都毛骨悚然的气息藤蔓似的将他围裹住，季童直勾勾的望着无人的长廊，现在是上课时间，学生都在教室，校园里面安静得出奇。
刚刚那股风难道是阴风？
学校阳气这么重的地方，怎么会有阴风？
他没细想，转头往办公室里寻找祁衒的身影，然而下一刻他却猛的钉在了原地。
办公室内，正在和校长谈话的祁衒坐在办公桌对面，一只青面男鬼站在祁衒的身后，那指甲锋利的手放在毫不知情的男生肩膀上，周身黑色的怨气蜂涌着将对方缠住。
男鬼回头，目光落在了季童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