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多方面考虑，汇演时间选在了八月末的周四，那时候学校的所有学生，包括初中部高中部和附小都返校了，正好可以当做一次大型开学典礼，顺便这一年也是第一高级中学办学三十周年。

另一个重要原因，也是这次汇演的主要目的，为了迎接省上为期七天的检查，周四正好是第四天，考虑到上面来的领导有些疲倦了，于是市上安排了那天举行汇演活动，正好宣传宣传S市的教育事业。

这次汇演会来很多媒体，学校安排的节目大多数由专业的艺术生承包，除此之外也选拔了少数班级节目，为了将优秀的学生传播出去，校领导和老师对这次汇演做足了准备。

从周一学生返校开始，场地的安排就拉开序幕。

上午，跟在祁衒身后的季童发现学校不一样了，景观大道一排的树上挂着彩灯，足球场正前方有个闲置舞台，这会儿有好几个工作人员在上空进行设备搭建工作，再往偌大的足球场上看，带着帽子的人用□□末划分区域。

“这么早就开始准备了？”季童惊讶：“昨天晚上回来都没见到这些东西，他们半夜开始工作的吗？”

末了他又细想现在时间好像也不太早，都快十点了，祁衒是十点半的课，所以出门晚，这么一想好像又想通了。

“好像开演唱会的样子。”他嘟哝着，目光被某个架着摄像机的师傅吸引，没忍住感慨：“徐阳以前一定很期待这次汇演吧。”

“我现在也蛮期待。”熟悉的声音，是徐阳。

季童看过去，发现徐阳和黎闻一并过来，对方脸上洋溢着笑，这段时间徐阳的状态一直很不错，身上的危险气息控制的很好，季童想到什么，问：“你之前没变成青面鬼的时候有像这样跟在黎闻身后吗？”

“没有。”徐阳摇头，无奈的笑了一下：“我怕我突然变成那副凶模样，伤到他了怎么办？”

“现在不怕？”

“不怕？”

季童眨眨眼：“为什么？”

“因为你的祁衒在啊，我打不过他。”徐阳耸肩：“所以我大可放心。”

“……这样啊。”季童：“我还以为是你以前不敢去见黎闻呢。”

“……”徐阳闻言嘴角抽了抽，狡辩：“我没有，别瞎说。”

这个话题没继续进行下去，两只鬼跟在两个人身后去了教学楼，祁衒和黎闻去了班上，季童就和徐阳呆在办公室。

“星期四就要汇演了，好快啊。”季童站在窗边，他望着远处的操场，转身看着躺在沙发上的徐阳：“你想不想去外面看看？”

“不想。”徐阳兴致缺缺：“汇演那天再看吧。”

“……”季童看着他，也没缠着对方，他其实能感觉得到，徐阳心里难过。

在窗户边呆了一会儿，季童有些无聊了，他干脆就坐在窗台上，心里揣摩这段时间的事。

差不多一个月前他跟着祁衒来到S市，当时跟着对方去道馆就没多想，心里就想着祁衒有地方住了就好，现在看来，祁衒去道馆其实是有目的的，这次助教大概就是目之一，仔细想想的话，道馆还能是干什么的，除了捉鬼他还真想不到其他。

但他之前也听祁衒说过，不是来抓徐阳而是来帮助徐阳，这是一件好事，但到底怎么帮？

这段时间他一直跟着对方，几乎没怎么分开，他知道祁衒目前的线索很少，血块和血渣算其一，还有就是小达那里拿到的视屏，除此之外还真没有像样的证据。

而且，祁衒好像也要开学了吧，季童抬眸看向沙发上：“徐阳，你知道S大什么时候开学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徐阳撑起头看了看他，又躺回去望着天花板：“S大是S市最好的大学，一般这种名校开学时间都是九月一号吧。”

“九月一号？”季童震惊：“那不就在汇演之后吗？”

“嗯，是啊。”徐阳侧着脸看他：“怎么了？”

“……祁衒他，”季童顿了顿，说下去：“他要开学了。”

他的话让躺在沙发上的徐阳沉默了，好久之后，对方也只是轻轻的笑了一下，默不作声。

季童后悔问对方这个问题了，他不再说话，扭头继续望着窗台，树上有几只鸟，远处的电线上也站着一排，夏天的天气很暖和，S市的夏天不是非常炎热，更多的是明媚的阳光和若有似无的暖风。

眼睛适应了树叶的绿色，再抬眸看着湛蓝的天空，季童放空的脑子又想起什么，再度扭头看向屋内的徐阳，对方感受到他视线。

“又干什么？”徐阳问。

季童眨眨眼，上下扫视着徐阳，疑惑道：“我在废弃教学楼遇见你那次，看到的那群绿色会飞的虫子是什么虫啊？”

“萤火虫。”徐阳挑起半边眉毛：“没见过萤火虫？”

季童诚实的摇了摇头：“没见过。”他顿了顿，转过身子面朝里坐，好奇的问：“萤火虫的光是绿色的吗？”

“嗯……”对方思考了半晌，回答：“严格来说应该是黄绿色的光，这群萤火虫最开始来到我身边的时候就是黄绿色的，后来变成荧绿色了。”

“为什么？”季童睫毛眨动几下。

“我也不清楚，大概和长在废弃教学楼上的树有关吧。”徐阳：“我以前身上其实只有黑色的气息，也一直是那副很丑的模样，在大树上呆的次数多了，逐渐可以变回人形，再然后，身上也有了莹绿色。”

季童随着对方的话音看了看徐阳的全身，的确有浅浅的莹绿色，很好看，在白天都依稀见得到，之前他也在晚上没光的情况下见到过对方被晶莹的绿色包围，很漂亮。

“好神奇啊。”季童喃喃自语：“只有我看得见就挺可惜。”

“你说什么？”徐阳翻过身趴着，头枕着双臂望着他：“我没听清楚。”

季童笑了笑：“我在想，他们看不看得见那些萤火虫，要是看得见就好了。”

看得见的话，他们就知道徐阳现在有多好看。

办公室里面开着冷气，季童在窗台上呆了一会儿就进屋，他顺手把窗户关上，飞到挂钟边看了看时间，十一点十五分，祁衒还有十五分钟下课。

“我想去班上看看，你去吗？”他转身来到茶几前，趴在桌上望着那边的徐阳。

徐阳今天的情绪似乎真的不怎么高，想都没想就回答了他：“不去，你去吧，我就在这里等你们回来。”

“好吧。”他怏怏的飞起来站好，一步三回头的看躺在沙发上的徐阳，犹豫着开门出去了。

季童不太会安慰人，他一直觉得自己不擅长说话，当鬼这段时间几乎都是自言自语，大概也是因为知道别人听不见他说话，才有这么多话说，但是徐阳不一样，徐阳听得见他的声音。

他现在唯一的交流对象只有徐阳，生前不明白怎么安慰人，现在他依旧不明白，或许给对方一个安静的环境都比自己那拙劣的安慰要好。

他这样想着，慢慢悠悠的往高三一班飘过去，忽的一个影子从他身边闪过，让失神的他猛然回神。

回头去看，没影。

“看错了？”他拧眉，往回飘了一段，来到楼道拐角处后，下意识用鼻子嗅了嗅，一股子熟悉的气息。

季童觉得他这段时间的胆子兴许大了些，犹豫几秒后竟然真的敢去看看情况，能让他觉得熟悉的气息会是什么东西。

沿着转角来到挨着的这栋楼，季童越往前面飞，学生的声音就越少，今天是学生报到的日子，除去已经在学校补课一段时间的学生，其他学生也陆陆续续返校，校内比平时要热闹很多，但这条廊道却意外的很安静。

终于，他在走廊的终点发现一扇开着的门，大门是双开门，只开了右边，季童在门口降落，双手趴在门上往里探头，偌大空旷的屋子中央放着一个巨大的原型会议桌，周围摆着很多加垫的椅子，每把椅子对应的位置上都有话筒，再往里面看，后面余下的大空间有很多排列整齐的独凳，凳子之间的距离一模一样，几乎分毫不差，季童眼神扫过这些强迫症才摆放得出来的用具，目光落在两边角落放着的石膏头像上。

通体白色半身石膏，头顶开了一个巨大的口，里面插满红色的花朵，不知道是假花还是什么，这些花看起来很鲜艳。

“为什么没人？”他再仔细找了找，真没发现人，但他感受得到的气息的确在这里就断了。

“难道真的弄错了？”季童站直，将趴在门上的双手拿开，心里泛起了嘀咕。

可能真是搞错了，这里看起来明明只是个会议室，没关门许是因为楼层负责人忘了，他这样想着，转身，眼前一黑，阴影将他遮盖住，他的步子僵住。

季童心里漏了半拍，他壮着胆子抬头看，入眼的是一个陌生的男人，放大的脸和他只有几毫米之差。

他站着没动，连气息都收紧了，等男人和身后的人一起进了会议室，他才敢松气。

“又忘了。”季童伸手轻拍自己的额头，嘟哝：“我是鬼啊，怕什么……”

他喉结滚动，心有余悸的看向那两人，眼神落在那男人后面的人，眯眼嘶了一声：“这不是雷校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