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菊宴会上,皇后高坐在凤椅上, 一张脸上是精致的雍容的笑容。
因为是皇后办的赏菊宴,京城中的夫人小姐们不敢不给面子,各个都来了。
家里有适龄女儿的,更是全都都来了,万一哪个被哪位皇子看上了呢?
带着满心的憧憬,一个个姑娘打扮的花枝招展。
红的绿的蓝的黄的,各式各样的。
曲妙凌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淡淡扫过,便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今天文氏也来了。
而且,王夫人还就坐在他身边。
王夫人的状态很不好,面色憔悴,脸色蜡黄,整个人很没精神。
仿佛遭受巨大打击。
穆赤走的时候,在皇上的力邀之下,他跟文清若先是在京城内举行了婚礼,文清若就被送上花轿,跟着穆赤回吐蕃去了。
当日的婚宴,曲妙凌也去了,只不过她很快就离开了。参加别人的婚宴,人人脸上都带着喜意,可到了这一家,王夫人的脸不知道抹了多少层胭脂,都还能看见她面色的苍白,那嘴唇上虽然涂了口脂,但隐约可见其上干裂的细纹。
文弘之倒是主动,拉着宾客一副不醉不归的架势。
全然不管要哭出来的夫人。
至于还没送出去的新娘子,则是哭晕在新房。
“吉时已到。”
新郎官来了,文清若被强行弄醒,她身后的两个喜婆,虽然身形不够魁梧,但力气很大,她被推着往前。
就一步一步跟着穆赤离开相府。
上花轿的时候,是文择期背着她,她隐约还能听见文择期的警告:“好好伺候穆赤,要不然,你娘可就危险了。”
文清若顿时哽咽出声,但文择期的威胁还没有停止,“你记住了,嫁到吐蕃,你也是文家的女儿,别让人听见你在哭。”
那声哽咽消失,文择期才满意的将文清若放上花轿,他侧过头摆上好哥哥的脸对穆赤道:“穆赤王子,我妹妹,就交给你了。”
“大哥放心,清若以后就是王妃,我自会好好待她。”
王氏在轿子走远的那一刻,哭得不能自已,几次想追上去,却都被身后的丫鬟拦下。
“夫人,嫁姑娘是好事,您别让我们难做。”
这两个丫鬟,是今早文弘之特意派过来的。
王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儿,就被那两个丫鬟扶着回后院了。
“没事没事,女人家就是头发长见识短,我们大家喝酒。”
女儿远嫁,可能数十年都看不到,文弘之对此,却无感。
这怎能不让人寒心。
送走了宾客,文弘之特意来警告王氏。
“你给我安分一些。”
王氏哭得更厉害了,“老爷,清若也是您的女儿啊。”
“从今天开始,清浅也是你的女儿。”文弘之甩袖而去。
那日发生的还历历在目,曲妙凌不由得多看了王氏一眼。
文清浅姗姗走过。
“娘亲,您这是怎么了,可是身体不爽利,要不然女儿派人送您回府?”
文清浅的声音文文弱弱的,听着跟朵花似的。
王氏本来不想跟她来,但是文弘之命令,她不得不来。
其实在文清若远嫁之后,她就病倒了,连着几日都没起来床。
王氏自以为女人远嫁已经让天崩地裂。
可是马上,更糟糕的事情来了,她的母家因为参与了大皇子谋逆的事情,全家被流放。
她的哥哥父亲,早就被远送南边。
而她的母亲姊妹,有的跟随父兄而去,有的被充为官奴。
王氏收到消息后,整日以泪洗面。
她去求文弘之,可他连见都不见她。
话也只有小厮带的那句,“救不了。”
她跪在门前的青石上,膝盖肿的老高,人也晕过去好几次。
那扇门,始终没开,连句话都没有。
王氏眼睛一闭,彻底没意识了。
郎中来给看,也只是让她别思虑过重。
可是,又怎么可能呢?
树倒猢狲散,王家那样的大家族,终归是散了,而文弘之对她,也一天不如一天。
以往,她是主母,可现在,下人都敢怠慢她。
王氏躺在床上苦笑,她望着窗幔,艰难的吞咽苦苦的汤药,忍不住想到,女儿走了,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至少,文清若是受不了旁人的怠慢的。
王氏甚至还苦中作乐的想,好在她的母家对文弘之有知遇之恩,要不然,她肯定就被当做下堂妻扫地出门了。
她还得感谢文弘之,没对她赶尽杀绝。
所以今日的赏菊宴,她来的也得来,不来也得来。
心中有一千种一万种不得已,她一句都不能说,还得忍受心中惊慌,生怕哪一天,文弘之就带着另一个女人来通知她,他要另娶他人了。
“呵呵。”
喝着口中的酸甜可口的青梅酒,落在喉咙跟肺腑中,却只余满口苦涩。
文清浅不知道跟她说了什么,王氏脸色大变,然后文清浅离开,走到远处,曲妙凌便站起来,朝这里走来。
她跟文清若的关系算不上好,可文清若却是个可怜人。
王氏在她的记忆中,则更加可怜,被自己的丈夫下手害死,她却一无所知,何其可怕。
不由得,在王氏的身上,她看到了上一辈子的自己的影子。
于是,她走了过来。
“王夫人,妙凌看你神色不太好,可是身子不适?”
曲妙凌的年纪跟自己女儿相仿,而且文清若在的时候,也没少去找曲妙凌,她以为二人是好姐妹。
“这几日受了风寒,只是咳嗽而已,没什么大事儿。”
王氏的语调忍不住柔和起来。
“身子不适,就别来参加宴会了,皇后娘娘向来体恤人,不会怪罪的。”
“皇后仁慈,可我们这些妇人却不能不给皇后面子,要来的,要来的。”
王氏的神色她看着很不好。
指不定,文弘之对她的残害已经开始了。
曲妙凌心中带上几分焦急。
“王夫人,清若已经远嫁,您得保重身体啊。”
“是啊,我的女儿,还在吐蕃等着我,她出嫁的时候,我还跟她说,我要想办法去看她呢。”
提到女儿,王夫人的眼睛都亮了许多。
曲妙凌看着她,忍不住又想起以往自己见到的那个咄咄逼人气势颇足的王夫人,眉头轻皱。
初见王夫人的那一幕,曲妙凌还能记起。
当时的王夫人一声降红色的外罩衫,里面一件同款式的内衬,显得整个人充满了气势。
王夫人眉毛高挺,看着说一不二。
可是现在,那眉毛耷拉下来,弱弱的,可怜巴巴的,当初的气势荡然无存。
“夫人,您——”曲妙凌刚刚在她身边坐下,想宽慰两句。
那边文清浅就注意到她,急匆匆的走过来,连身边的小姐妹都不顾了。
“曲妙凌,你干什么!”文清浅忽然喊一声。身边的人都吓了一跳。
“你想对我娘亲做什么!”
文清浅快步冲过来,抓住曲妙凌的一只手。
曲妙凌先是一愣,随即道:“你胡说什么?”
她能对王夫人做什么,无怨无仇的。
“宁文清若的仇怨,去找她,她已经嫁去吐蕃了,你要有本事,找她就行了,我娘,不是你能随便欺负的!”
众人讶然。
“什么,曲妙凌跟文清若有仇?”
“听文清浅这意思,这仇还不小,难道说,文清若嫁到吐蕃,也是曲妙凌做的?”
“我觉有可能,谁不知道,穆赤王子喜欢的是曲妙凌啊,正好她又跟文清若有仇,将婚事推给文清若也很容易。”
众人议论纷纷。
“文清浅!”曲妙凌低喝一声。
“几天是赏菊宴,你想被皇后斥责吗?”曲妙凌狠厉道。
“别想用皇后娘娘来压我,谁不知道,我妹妹之所以远嫁吐蕃,就是你在幕后推致的。”
文清浅指着曲妙凌,言之咄咄道。
“你胡说八道。”
“我胡说?你问问大家伙儿,他们是不是也是这么想的?”
王夫人哆嗦着嘴唇站起来,“清浅,你,你说什么?”
“娘亲,你还不明白吗?妹妹嫁到吐蕃,还被穆赤给——都是她一手促成的。” 文清浅赶紧站到王夫人的身边道。
王夫人不可置信的看着曲妙凌,对方面无表情,连句辩解都没有。
那双沉静的眼睛中,什么都没有,只余下一片冷然。
“妙凌,她说的是真的吗?”王夫人问了一声。
看着恍若被雷劈了似的王夫人,曲妙凌眉头皱了皱,“王夫人,若是我,妙凌情愿天打雷劈。”
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王夫人骤然转身,她仇恨的目光搭在文清浅身上,生生将她逼退了一步。
“清浅,别胡说了,不会是妙凌的。”
“娘!”文清浅大喊一声,不可置信的看着文夫人。
王夫人的一双眼睛,还充斥着血色。
文清浅慌了,王夫人这是失心疯了吗?
她竟然包庇曲妙凌?
“她逼得你女儿远嫁,你竟然相信她?”她又问了一句,似乎在确认什么。
而被质问的王夫人,也只是转过头,又深深的看了曲妙凌一眼。
她心里当然知道,自己女儿的远嫁,曲妙凌在其中一定扮演了什么角色。
但是她不是傻子,她又何尝不清楚,这件事是她的丈夫文弘之一手促成的呢?
若不是他急于巩固自己的势力,在大殿上,当着众臣的面儿,亲自向皇上献女,她可怜的女儿,又怎么会远嫁吐蕃?
王夫人愤恨的攥紧拳头,罪魁祸首,就是文弘之,都是他!
在他眼中,根本就没有他们母女俩的位置,他从来就没把她当成他的夫人,也没把清若当成他的女儿。
文弘之的心里,就只有文清浅。
他害怕自己回怼文清浅不好,就把他送到妹妹文柔那里,等到他利用完了王家的势力,不需要她了,就把她一脚踢开,连女儿也成了他巩固权势的工具。
还有,她心中恨极的,还有这个文清浅。
她到底为什么要活着,活着就算了,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要将她的女儿挤兑到在府中待不下去。
她不相信,要是没有文清浅一而再再而三的在文弘之跟前说三到底,文清若到底是文弘之的亲生女儿,他能一点儿亲情都不顾?
王夫人的拳头随着她想法的深入,也一点点捏紧。
“娘亲?”
文清浅又喊了一声,可王夫人这一回,根本就不理她了。
她转过头对曲妙凌道:“郡主殿下,是清浅冒犯了您,王氏替她向您搞告罪。”
“夫人哪里的话,您的意思,妙凌都明白。”
“还不快跟我去跟皇后娘娘请罪?”王夫人冷着脸对文清浅道。
“我——”
“快走。”王夫人又大声的呵斥一句。
俩人走早皇后跟前,王夫人最先跪下,文清浅跟这跪下。
“皇后娘娘,小女顽劣,还请娘娘恕罪。”王夫人低下头,给沐婉淑磕了一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