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羽蘅陷入了梦境。梦中她就像被困在雾里,周围什么也看不见,她左奔右跑,使劲挣扎,就是逃不开这雾。
就在她急躁欲狂的时候,突然有一个轻柔的声音响起来。
“羽蘅,羽蘅……”
娘!是娘的声音!
“娘,你在哪儿?你在哪儿!快来救我!娘!”
“羽蘅,”方桐轻轻巧巧拨开浓雾,“你还好吗?眼睛又肿了,傻孩子,你哭什么。”
杜羽蘅死命抱住方桐,“娘,你为什么不等我,为什么要做傻事,我一定会来的啊!”
“娘知道你会来的,娘能离开方家,能好起来,都多亏了你。”
方桐叹了一口气。
“可是娘害怕了,娘总觉得自己会拖累你。你将来要做的事那么多,带着我对你没什么好处,娘害怕方家那些人总是缠着不放。”
“没事的!我可以应付的!”
方桐微微一笑,像从前一样温暖,“我当然知道你很厉害,羽蘅长大了,很厉害很厉害,比我想象的要厉害多了。你不知道,娘有多么为你自豪。”
“所以娘就放心了,这么多年了,娘的使命终于完成了。”
方桐笑得更盛,“羽蘅,娘累了,想休息了,你不要管我,做你继续该做的事吧。”
“娘!”
“娘去找月儿姐姐了,你不要担心。我看到你火化了,娘喜欢,你记得把娘洒在河里,水里干净,娘喜欢干净。”
方桐的身影渐渐淡去,杜羽蘅慌乱地伸手去抓,却扑了空。
“娘!”
杜羽蘅惊叫一声醒来,面前仍然是马车狭窄的车厢,只是泪水湿了衣襟。
“小姐,差不多了。”杜泰在马车外道。
杜羽蘅收拾一下情绪,走下马车,接过杜泰手中的瓷瓶。
瓶子还是温的,但这暖意再也到不了杜羽蘅的心底。
她抱着瓷瓶走向河边,将瓶里的骨灰一把把洒在湍湍流动的河水中。
娘,你看,春景多美,花儿又开了,蝴蝶也来了。
你放心去吧,喝了孟婆汤,忘了这辈子所有伤痛吧。
下一世,老天一定会让你投生一个好人家,让你从小受尽宠爱,一辈子平安喜乐。
娘,你放心,羽蘅再也不是孩子了。
娘,谢谢你这十三年。
杜羽蘅洒完骨灰,把瓶子也埋进河里,让方桐彻底留在这个干净的地方。
她走到杜泰跟前,十分规矩地行了个礼,“谢谢杜管家这几日的帮助,接下来要如何,我听你的。”
杜泰眯了眯眼睛,这一天的功夫,杜羽蘅整个人如脱胎换骨般变了,刚见到她的那股狠劲儿褪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古井无波般的平静,她行礼说话十分规矩,全然看不出乡野之气,自己却更加不敢轻视。
“请小姐上车,我们要回江陵城。”
三日后,杜泰勒住马,挥了挥手,身后跟着的马车和人都停了下来。
“前面有个客栈,今天就在这里过夜!”
马车在店小二的指引下驶进后院,然后店小二就被打发去准备饭菜。
杜泰在马车前一躬身,“小姐,请下车,房间已经准备好了。”
马车内悄无声息,只是帘子被挑了起来,杜羽蘅一身白衣安安静静下车,跟着下人走进房间。
旁边的杜庆嘬了嘬牙花,“小姐这两日也太吓人了,不吃不喝不说话,不会是被吓傻了吧?”
“闭嘴!闲得没事儿干了吗?喂马去!”
杜庆蔫头耷拉地去了,杜泰却看着杜羽蘅的影子皱紧眉头。
自从三日前小姐说一切听自己的,她就真的没有再提过要求。
不,提过一个,要买一身白衣。
杜泰心知她是为了给方桐守孝,等穿上这身白衣,杜羽蘅就把自己彻底变成了摆设。
吃什么,住哪儿,马车是快是慢,她全然不管,就连端进马车的饭菜都吃的很少。
不过三天的时候,又瘦了一大圈。
还好回江陵的路程短,要是再多跑几天,他真怕小姐饿死在车上。
那自己还怎么交差?
吃过饭,杜泰亲自去杜羽蘅房间回话,杜羽蘅正在闭目休息,面前的饭菜几乎没动。
“小姐,明日我们就能进江陵城了。家里已经传话过来,一切准备好了,只等小姐到家,您的父亲和母亲都会迎接您的。”
“嗯。”
“这几日赶路,风餐露宿十分辛苦,小姐有没有想吃的,我吩咐家里先准备上?”
“不必。”
“那我就不打扰小姐休息了……对了,刚收到消息,方家四口都在狱中自尽了。”
杜羽蘅这才睁开眼睛,她盯住杜泰,“怎么会?”
“不清楚,也许是牢中太辛苦,他们熬不下去了吧。”
“王氏肚中的孩子呢?”
“听说刚进牢中就掉了,是个男婴,王氏伤心,整日哭闹,都说胡话了。”
“什么胡话?”
“疯子说的话没人理,何必污了小姐的耳朵。”
杜羽蘅了然一笑,“管家辛苦。”
“小姐客气。”
杜泰退出房间,杜羽蘅脸上的笑容却收住了。
李家镇和张家镇都属于江陵府管辖,以杜家在江陵的耕耘,牢房里动点手脚简直再容易不过。
方家养大了自己,又有功又有过,不管哪一点,都会让杜家看方家格外不顺眼。
他们在一天,就像一个钉子扎在手心,又碍眼又疼。
杜家怎么会容忍?
明明是杜家自己搞的鬼,杜泰还到自己面前来请功。
真是个老狐狸!
可惜杜家,人人都是老狐狸!
明天就要进江陵了啊……
杜羽蘅抚着手中的玉佩,将身上的白衣脱下来叠好放进包袱里,躺下准备睡觉。
从明天开始,她就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日夜警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