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羽蘅没有管身后的动静,只是一步步走向老鸨指的那个屋子,可是越靠近,脚步越沉重。
屋子里安安静静的,一点声音都没有,方桐呢,她怎么不出来。
外面声音这么大,她不可能听不见,为什么不出来,难道还晕着没醒吗?
就在杜羽蘅推开门的一瞬间,老鸨又说话了。
“那个,那个知县的女儿,不关我的事啊,我什么都没做,人送来就晕着,送到房间里,过了一会就听见里面有动静,人就……真的,我什么都没做!都是,都是他们!”
杜羽蘅眼中又有泪要涌出来,她狠狠一咬牙,使劲推开了门。
阴暗低矮的屋子里,有一个人躺在地上,她穿着暗紫色薄袄,这是自己年前刚给她买的布。
她说这颜色太花,不好意思穿,自己当时撒娇说这个颜色衬得她气色好,她才做了薄袄,天天穿在身上。
娘啊,娘啊,你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不等我!
眼前模糊一片,杜羽蘅扑到方桐身上。
她的身子还有些余温,手却是冰凉凉的,就像上一世杜羽蘅最后一次握住方桐的手一样冰,杜羽蘅把手按到她的脉上,那里再也不会跳动了。
“娘,你干什么做傻事,你等我呀,我会来的,我会救你出去的,我一定会的!你为什么不等我!”
杜羽蘅抚上方桐的脸,方桐居然是笑着的,她眉目舒展,嘴角带笑,好像赴死是一件很快乐的事。
只是方桐另一只手握拳捂在胸口,杜羽蘅掰开一看,什么都没有,又想了想,从贴身怀里取出一样东西。
是那枚玉佩。
母亲留给她的,刻着杜蘅花的玉佩。
方桐放不下的只有自己啊!
杜羽蘅极力收住眼泪,将玉佩放进怀里贴身的地方,走出房间问道,“老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人送到的时候还晕着,我就把她送进房里,我们在外面说话,谁知她一会就醒了,然后拿腰带上了吊,等我们发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老鸨声音颤抖,忐忑不安,当初真不应该接这单生意!人没买到,事情闹这么大,还惹了一个知县的千金。
这可怎么收场啊!
杜羽蘅死死捏住手心的玉佩,“管家,方家人逼死我娘,这暗娼馆子也脱不了干系,送他们见官!我要亲眼看着他们下狱!”
杜泰迟疑了,没有行动,“小姐,方桐是自己上吊的,暗娼馆也不是我能管的,老爷吩咐了不要张扬,要不我们……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杜羽蘅见他推脱,二话不说,掏出随身医用小刀横在脖子上。
“管家!你看看我是在跟你商量吗?方家骗光我娘的钱,还要把她卖进窑子里,我娘这才上吊的!你不要告诉我堂堂江陵知县管不了这镇子上的事!赶紧送他们去见官!要不然你自己带着我的尸身回去跟老爷交代吧!”
杜泰咬牙再咬牙,握拳再握拳,终于朝身边一撇头,“去,拿府上的牌子,去把这件事跟本地亭长说清楚,让他们派人来。”
身边的人翻身骑马,趁夜直奔,杜羽蘅就这样横刀等着,一直等到七八个人一起进了院子。
领头的亭长进门见了杜泰就拜,杜泰一抬手,“免礼,事情亭长大人都清楚了吗,清楚了就办事吧!”
“是,是,都清楚了。”
亭长朝身后一挥手,带来的捕快们解开手上的绳索,一一绑住了方家众人,老鸨见了还想说什么,亭长眼睛一瞪,手下人赶紧捂住老鸨的嘴一并带走。
亭长又朝杜泰一拜,一群人匆匆而来,匆匆走了,庭院一时空了。
“小姐,先把刀放下来吧,还有什么吩咐?”
“找个地方,我要火化我娘。”
杜泰心中又是一惊,本地风俗是土葬,且要和世代家人为伴,杜羽蘅居然一开口就要火化……
杜羽蘅冷冷一个眼刀扫来,杜泰忍不住窒了窒。
方桐已经死了,火化就火化吧,结束这件事他们就能回江陵了。
张家镇外的小河旁,杜泰找了处僻静地方堆起了柴火,方桐就躺在火堆中间,橙红色的火苗忽忽悠悠,杜羽蘅居然觉得十分平静。
“小姐,天亮了,小姐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这里还要一会儿,小姐先去马车休息吧。”
杜羽蘅抬头看,可不是,又到卯时了。
昨日的这时候,她们娘俩本来要离开李家镇的,怎么只过了一天的时间,方桐就不在了呢?
上一世她无力自保,眼睁睁看着方桐被毒死,这一世她拼了全力,方桐的确没被毒死,但最后结果,仍然是被方家人害死。这结局,到底是变了还是没变?
难道老天就是这样捉弄人的吗,无论自己如何努力,都不能改变命运吗?
娘,你上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吗?
我连你最后一面都没见呢!你要是有灵,来梦里见见我好吗?
杜羽蘅爬上马车,胡乱盖了杜泰不知道哪里找来的被子。
眼泪又顺着眼眶下滑,但杜羽蘅很快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