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修安微微倾身向前,“胡相,胡相?这一份真是这场秋闱的题目吗?现在准备好的试卷,都是这样的?”
胡备这才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醒过神来。
考题虽然已经泄露了,但秋闱还有一个多月,他还有时间补救。
他一定能转危为安!
胡备走到桌前,恭恭敬敬地对陆修安一躬到地。
“多谢睿王亲自告知,下官感激不尽,还请睿王指点迷津,到底何处可买?”
陆修安轻轻一抬手,笑道,“胡相不必客气,科举乃是我大晏国本,本王自然也有责任维护其公平公正,再说这件事也不是本王发现的,本王只是来告诉胡相一声。”
“哦?那是何人如此慧眼?”
陆修安笑容更深,语气中隐隐带上一丝骄傲。
“是永安郡主。这张考题,是郡主出钱找人买到的,也是郡主的人发现了其中端倪。先来找胡相,而非直接呈到御前,也是郡主的主意。”
虽然说是宋淼发现的,但宋淼是他的人,也就是羽蘅的人。
功劳全归于羽蘅,一点错都没有!
胡备强笑道,“原来是永安郡主,郡主果然心思细腻,仁心仁行。”
陆修安端正了脸色道,“本王素知胡相为人,不会干出这种徇私舞弊、惹父皇不喜的事。现在漏洞已经出了,这份题已经卖了不知多少份了,胡相现在打算怎么办?”
胡备这才平复了下情绪,脑中飞速旋转,缓缓开口。
“一个多月的时间,若是加紧赶制,试卷重制也不难……但关键是要将朝廷里的内鬼抓出来,如此才能以绝后患。”
只有抓到这个人,再重制试卷,平安度过科举,胡备的人头才能保得住,说不定还能将功赎罪。
“胡相的想法和本王一样,无论如何,万千学子期待的科举不能耽误。而要抓到这个人,只能暗地里快速行动,所以明面上不能露出风声。”
胡备渐渐明白了陆修安的意思,是要帮自己帮到底。
“睿王是打算?”
“胡相是朝中难得的忠君之臣,本王相信,如果胡相及时密报给父皇,说明计划,父皇会给胡相一个机会的。”
陆修安俊美的面容英气十足,双眼深邃而沉稳,颇具临危不乱的气势。
胡备闻言再无犹豫,点头道,“下官现在就写密折。”
*
陆修安从胡相府出来,没有直接回睿王府,反而转道去了柳宅。 _o_m
他从柳宅背面的暗门进去,吩咐一川在小屋里稍事歇息。
一川打着哈欠守着门,心里不住地祈祷。
这半年赶紧过吧!等到郡主入了睿王府,他就不用大半夜的跑来跑去了。
虽然他是练武之人,身体强壮,但每天熬夜也会累的好吗!
护卫也是人啊!
同样打着哈欠在等的人,还有羽蘅。陆修安去和胡备商议处置方法,她必须得等到一个确切的结果。
陆修安走进拂玉庭时,见到的就是羽蘅半趴在窗前瞌睡的模样,心中不禁又心疼又软。
他轻手轻脚走进屋子,但羽蘅一向睡得浅,还是被惊醒了。
她揉揉惺忪的睡眼,对房间里突然出现一个男人毫不惊讶。
“如何?”
陆修安捡起掉落的外衫,温柔地重新披到羽蘅身上。
“胡备已经写好折子,明天应该就能得到父皇首肯,设饵抓捕。”
羽蘅点点头,神色清醒了一些,“明天抓到人,连夜就可以审问出来,再过两天杜唯华休沐,就可以抓到幕后之人了。”
羽蘅直呼生父的名字,陆修安毫不在意,只是问道,“你真的认为是他?”
羽蘅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微微蹙眉,已经凉透了。
。
“吏部内应,银钱数量大,这些都对得上。他一个吏部六品小官,根本没有来油水的路子,套问科举试题倒是容易得很。”
“秦家如今势弱,想必对下头的人不会再大方笼络,杜唯华手头一直拮据,趁这个机会大捞一笔……像他能做出来的事。”
羽蘅说着却又皱起了眉,“只是他一个人,决计做不到这么完善,背后必定有位高的人跟他一起,这个人,会是谁呢?”
秦桓?权势的确够,但他之前多番被皇帝敲打,不太可能现在顶风作案吧。
陆修安也道,“这件事从谋划到实施,总要一段时间,秦桓一个月刚被父皇因黑衣人的事训诫过,应该不是他。而且杜唯华是主要内应,其他人只要怂恿他,以及小心些不惹人注意就好,这样的能力,朝中许多人都能做到。”
羽蘅总觉得脑子迷糊,想事情慢了许多,不由泄气道,“算了,不想了,明天抓到人再问吧。”
陆修安点点头,弯腰一把抱起羽蘅,吓得羽蘅尖叫出声,又赶紧死死地咬住唇,生怕惊动其他人。
“你做什么!”
“天太晚了,睡觉啊。”陆修安理所当然。 @
羽蘅一手搂住陆修安的脖颈,一手轻轻锤他。
“要死了,快放我下来!”
“本王的王妃太累了,本王当然要为王妃解忧。”
陆修安恍若未闻,将羽蘅抱到床上,脱下外衫和鞋子,轻轻盖好薄被。
然后准备也躺进被子里。
羽蘅登时惊得眼睛都瞪圆了,拼命将被子压在身下,一手抵住陆修安结实的胸膛。
触手坚硬的触感让羽蘅心中一荡,但她很快忍住,做出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
“你想做什么?”
“睡觉啊,我也累了。”
“那你回你的睿王府睡啊!”
陆修安垮下脸,说不出的幽怨委屈。
“睿王府真的好冷,好无趣,好压抑,连侍卫们都觉得像个冰窖,就是因为缺少一个女主人。羽蘅,今天这么晚了,你忍心赶我走吗?”
羽蘅睁着无辜的大眼睛,轻轻点头,“忍心啊。”
装什么可怜!
就算赐了婚,现在也还没成亲!
羽蘅坚决不许陆修安再靠近一步,陆修安拿出了小孩子般撒娇卖萌的手段都无法得逞。
他只好抱一抱羽蘅,再亲一亲绵软的小手,聊以慰藉,然后离开了柳宅。
*
翌日早朝,胡备果然一副万事太平的样子,什么都没提,皇帝问起秋闱准备得怎么样,胡备还满口答应,打包票说一定能圆满完成任务。
但转头下了朝,胡备就急忙向皇帝单独禀报了此事,还将其中睿王与永安郡主的功劳一字不落地上报,连同后续准备暗中查清的计划也说清楚了。
皇帝先是震惊,大怒,差一点就要问胡备的罪了,等听到漏洞的发现过程和他们的计划时,才慢慢平静下来,允许胡备戴罪立功,确保科举正常进行。
胡备走出皇宫时,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
他没有坐自己家的马车,而是徒步走了几条街,转到一个僻静的小巷,那里已经有一辆宽敞的大马车在等。
胡备上了马车,车夫立刻驶动,辘辘车轮声中,胡备长出一口气,这才发现,里衣都湿透了。
“胡相,父皇答应了吧。”陆修安轻笑道,倒了一杯茶递给胡备。
胡备伸手接过,一口灌下,看向陆修安的神色有些复杂。
这位最年轻的王爷,立下赫赫战功的睿王,毫无母族根基的陆修安。
自己这个丞相是皇帝一手提拔的,不应该偏帮任何王爷,胡备也一直有这个觉悟,只对皇帝效忠。
可是眼前这个刚满二十岁的青年,却能屡屡攻破他。
的防线。
上次邀他一起弹劾煜王是这样,这次也是这样。
而且这次是陆修安主动把他从生死线上拉了回来!
自己以后,还能坚持不与任何王爷结盟吗?
胡备暗暗叹息一声,回答陆修安道,“皇上很生气,但还是答应了下官的计划,只要下官能确保科举平安进行。”
陆修安微微点头,笃定道,“自然会平安的。”
胡备忽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王爷这次少不了立个大功,这么好的事为什么不亲自去向父皇禀报,反而让下官去呢?”..
昨晚他骤然听到这么骇人的消息,方寸大乱,冷静下来后,才觉得有许多疑惑。
陆修安闲散地靠在车壁上,轻描淡写道,“本王为大晏立的功,已经够本王安然度过这一生了。功劳这东西,太少了不行,太多当然也不好,这个道理,胡相不会不懂吧?”
胡备微微点头,这个倒说的过去,睿王果然是明眼人。
“这次下官受了王爷一个大恩,感激不尽,就怕无以为报。”
陆修安一眼扫来,似笑非笑。
这个老狐狸!
“本王昨天说过了,这件事上本王没什么功劳。”
胡备闻言点点头,心里微松。
“此事是永安郡主的大伯,和他朋友发现的,他们正是今年要参加科举的学子,丞相要谢,谢过他们二人就好。”
胡备的微松陡然僵硬,就像被人突然从背后刺了一刀。
“睿王说得对,说得对。”
车外人声渐起,显然到了闹市处,胡备问道,“我们去哪儿?”
“自然是去一睹那卖题人的真面目,晚上好抓他啊。”
陆修安笑得纯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