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何必自责……”羽蘅心中微微冷笑,面上却道。
太后握住羽蘅的手,笑了一下,“哀家已经跟皇上说了,给你和陆修安赐婚,你们两人共过生死,心意相通,的确很般配。”
羽蘅不妨太后的心意转得这么快,突然愣住了。
“真的吗太后?”
“当然,哀家难道会骗你吗?”太后还是那么和煦慈祥地说道。
“修安这二十来年都不容易,希望你们成婚以后,能夫妻和顺,好好过日子,辅佐皇帝和将来的太子,安安心心做个富贵王爷。”
羽蘅脸上的客气微笑几不可见的一僵,随之越来越深。
她轻盈地福下身去,声音清脆道,“谨遵太后懿旨。”
可是她的心却越来越沉,越来越重,就像掉进了无底深渊。
又陪着太后聊了一会儿,羽蘅才告辞出来。她选了一条僻静小路,慢慢往外走着,不一会儿,就有一个人跟了上来。
“恭喜掌门又得了封号,地位更稳固了。”
是石子明。
羽蘅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就当打招呼,没有说话。
石子明见羽蘅皱着眉头,明显不是开心的模样,奇道,“掌门刚刚见太后,挨骂了吗?”
“没有,刚刚太后说,会让皇帝给我和睿王赐婚。”
“那不是正好么!大家早就等着这一天了。”
“好什么!”羽蘅忽地嗤笑一声,讥讽怒气隐隐可见。
“天家果然没有亲情,任何事情都可以拿来做交换!”
刚才太后所言听起来是成全,但真正的重点却在最后一句,辅佐未来的太子。
未来的太子,是谁?
遍观后宫,也就是煜王有这个底子了!
太后嘴上说当年皇帝怎么不好,修安怎么委屈,但实际上,还是在维护自己的儿子,以及儿子看中的儿子!
难道修安不是皇帝的亲儿子吗?修安比煜王端王又差在了哪里?
为什么他就没有做太子的机会?就因为没有庞大的母族做后盾吗!
羽蘅越想越生气,脚下碾得石子都卡兹作响了。@*~~
石子明小心翼翼道,“掌门息怒啊,隔墙有耳。”
羽蘅猛地回过神来,平静了一下思绪,跟石子明说起正事。
“皇后现在怎么样?”
“依皇上的旨意,幽禁在皇后宫中,无旨不可进入,连煜王都不行。”
“就幽禁在皇后宫中,连冷宫都没去?”
石子明摇摇头,“没有。但后宫现在是明妃掌着,明妃对下面的嫔妃还算客气,只是原先很多帮皇后做事的人,肯定不会留了。”
羽蘅轻轻勾了下唇角,冷哼一声,“明妃以为这次终于把皇后扳倒了,却不知皇帝对皇后多加维护,皇后未必不能东山再起。”
石子明疑惑地眨了眨眼睛,皇后,真的还会再现昔日荣光?
羽蘅道,“皇后宫中,你可能悄悄送消息进去?”
石子明想也不想,一口答道,“可以,我能保证送到皇后耳朵里。”
羽蘅满意地点点头,“那你去告诉皇后一个消息,就说睿王回京遇袭那次,是端王指使人做的,目的就是栽赃嫁祸秦家。”
“记住,不用传得太真,但一定不能让她们发现是你透露出去的。”
石子明眼睛一亮,“这个好诶,又有好戏可看了。”
羽蘅又叮嘱他注意安全,挥手让他走了。
*
与此同时,御书房里。
秦松立正好在向皇帝汇报各地清理河道水渠的银钱状况,陆修安来了,也一起听了听。
虽然他被关了一个多月,但之前和秦松立谈好的事情,秦松立一直在坚持做。
而且像他之前承诺的一。
样,秦桓没有插手阻止,事情进展得很顺利。
皇帝满意点头,笑着对陆修安道,“今夏各地方报上来的水患比往年少了一些,估计收成会比前两年好。秦爱卿精明强干,睿王,你眼光不错。”
秦松立恭敬行礼,“微臣只是尽本分,工部和户部合作的主意,还是睿王想的好。”
陆修安客气回道,“是父皇慧眼识英才。”
“好了,你们都不要谦虚了,好好为朝廷办事,朝廷自然不会亏待你们。”
“是。”
秦松立和陆修安又商量了几个难题,知道陆修安和皇帝有话说,很有眼色地退出了御书房。
等他一走,御书房里的氛围稍稍冷了一些。
皇帝轻叹道,“难得你跟秦家的人也能合作。”
陆修安的脸色微微冷了冷,“秦松立跟儿臣没有私仇,儿臣自然不会是非不分。”
“修安,身为王爷,你必须知道,仇恨不应该占据全部。秦家根深叶茂,门生众多,将来你都要跟他们打交道,难道因为私仇致政事不顾吗?”
陆修安背脊僵硬,带着一丝讥讽道,“父皇说的是,但儿臣只是王爷,又天资鲁钝,学不来父皇的宽宏大量。”
皇帝有些不悦,但没有继续说下去,反而问道,“你委屈了这么久,有什么想要的吗?朕准你说。”
陆修安立刻跪下道,“儿臣想要的,父皇早就知道了。儿臣想娶杜羽蘅为妻!”
“只有这一个要求吗?你今日就算说想做太子,朕也不会生气的。”
陆修安摇了摇头,“儿臣只想要光明正大八抬大轿娶杜羽蘅,请父皇成全!”
皇帝本想好要成全他,但看着陆修安抿唇执拗的样子,皇帝忽然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容慢慢淡了下去。
“可是杜羽蘅毕竟出身不高,她父亲只是六品,母亲柳家又曾经是罪人……”
“父皇,镇国侯是羽蘅的二伯,作为侯爷侄女和父皇太后都亲封的郡主,羽蘅身份不低。而且柳家不是罪人!当年的真相您是清楚的!”
皇帝隐隐面带怒容,“但外人并不知道!如今想做睿王妃的女子不知凡几,光是几个老侯爷求亲的帖子都在朕案上摆了许久,你就偏偏只认准了杜羽蘅?”
“是!儿臣只要羽蘅,非她不娶!”
陆修安言辞坚定异常,皇帝久久无语,少见地沉默了。
无人知道,此刻的尊、皇帝陛下,在陆修安身上看到了什么。
他想起二十年前,自己也曾经这样倔强,甘冒天下之大不韪,非要抓住那个生命中最明艳的女人。
想起他用了各种办法,用了所有手段,才把那个女人留在了自己身边。
想起他也曾这样跪在太后面前,斩钉截铁地喊,“儿子就是要她,非她不可!”
太后当时是怎么说的?
即使从心底里不赞成,即使满面泪痕,太后最后还是妥协地点了头。
他终于能和喜欢的女人在一起了。
然后轮到那个女人倔强地跪在自己面前,坚定地道,“皇上厚爱眷顾,但民女没这个福气,请皇上放民女回家。”
皇帝忽然就倦了。
他往后瘫坐在椅子上,低哑着嗓音对陆修安道,“起来吧,朕答应了,不日圣旨就会下达。”
陆修安惊喜地抬起头来,眼中的兴奋像一盏明灯清晰可见。
他再次行大礼伏身,“多谢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次,他的感谢真情实意。
皇帝欣慰地点点头,露出一丝微笑。
碧潇,我成全了咱们的儿子,你应该会高兴的吧?
*
宫门口,羽蘅正在长长的出宫甬道里等着陆修安。
如今已入秋,有些枯黄的树叶开始随。
风落下,和皇宫的朱墙黄瓦融在一起,很有几分意境。..
羽蘅今日穿了一身竹青的襦裙,照旧是浅施脂粉,只在头上戴了一支碧玉玲珑簪以示郑重,倒和她身上的襦裙正好相配。
秦松立走进甬道时,见到就是羽蘅在一片暖暖的背景中,清冷脱俗的身影。 _o_m
她仪态端庄,气韵风华,大概因为无聊,在甬道里左右踱着步,偶尔还调皮地踢着地上的落叶,显露出两分孩子心性。
秦松立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放缓了呼吸,一面一步步朝羽蘅走去,一面又希望这甬道长一些,走不到她面前。
这样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多看她几眼了。
杭释说的不错,她果然瘦了许多,但脸色红润,气色还好,此刻微微带笑,应该是高兴吧。
旁边送行的小太监一脸纳闷,这位秦大人刚刚还说有急事要赶着去办,这会儿怎么怕踩死了蚂蚁?
“秦大人,您怎么了?”
“嗯?”秦松立恍然回神,装作不认识一般道,“那位是谁?”
小太监看了一眼宫门口,更奇怪了。
前两天睿王的污名洗清,秦家摔了个大跟头,根源就是这位永安郡主啊,怎么秦大人会不认识呢?
可是这位秦松立大人跟其他秦家门生不同,最近很得皇帝青眼,听说皇上连私库的事都交给他去办了。
小太监想到这儿,恭敬道,“那位是永安郡主,哦,现在应该叫慧贤永安郡主了。”
“哦,久仰大名……”秦松立维持着客套的笑容。
甬道就这么长,步子再慢也走到了羽蘅跟前。
羽蘅发觉是秦松立,微微一愣,一瞬间不知该怎么反应。
她和秦松立从来没有在外人面前说过话。
秦松立先一步上前行礼,“久闻郡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风姿出众。下官户部秦松立。”
羽蘅于是也装作初识,“原来是秦大人,过奖。”
“郡主怎么在这里逗留,是在等什么人吗?”
“不,刚刚去见过太后,略站站就要走了。”
秦松立却心知她是在等陆修安,心下顿起酸涩。
旁边几双眼睛看着,秦松立不好再说,拱手离开。
他的身后很快就传来了快速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