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若瑶进宫时身边跟着两个丫头,除了从佟家陪嫁来的含锦,便是她在王府最器重的芝兰。
含锦虽有些小聪明却总是行事萎缩,所以如今反倒是与佟若瑶情性相投的芝兰更得欢心。
含锦听令扣下了皇后娘娘赏赐给秦姨娘的一对玉镯,佟若瑶心里得意转头便赏赐给了自己的两个丫头。芝兰为显恩宠今日特地戴上了,佟若瑶便让含锦也一齐戴上。
不想如今竟这般仓促之下捅到了皇后娘娘和众人面前,佟若瑶已经吓得六神无主,又见芝兰突然认罪,下意识便要跟着认错,却被舒妃一把死死攥住了手腕。
芝兰畏畏缩缩的跪在地上认罪,众人这才发现她腕间竟也还戴着另一只镯子。佟氏自然也看见了,面色越发难看。
谢公公问道:“你是何人?”
芝兰答道:“奴婢芝兰,是与含锦姐姐一道随着佟姨娘进宫赴宴的王府丫头。”
佟氏问道:“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芝兰觑了一眼含锦,似是有些畏惧不敢直言。一旁谢公公的扬手作势又要打下来,芝兰缩着身子忙开口道:“回、回皇后娘娘的话,镯子是、是、是含锦姐姐私自扣下的,还分了奴婢一只,叫奴婢别声张出去叫姨娘知道。”
含锦猛地抬头看过来,瞠目欲裂,下意识便要开口辩驳。却察觉到了什么,目光稍移便对上了舒妃狠厉的目光,顿时身子一僵。
芝兰见含锦不辩解,松了口气接着道:“含锦姐姐素日仗着是佟姨娘的陪嫁丫头,对秦姨娘很是瞧不上,被佟姨娘训斥了之后反倒将气撒在了秦姨娘身上。
正巧那日谢公公来送皇后娘娘的赏赐,等关妈妈来拿时含锦姐姐将这一对镯子扣下不给,后来又怕我告诉姨娘便硬塞了一只给我。”
芝兰这一席话将佟若瑶摘了个干干净净,佟若瑶方才又无意间得罪了不少人,自然有人开口问道:“今日你们二人明目张胆将镯子戴在手腕上,难道佟姨娘竟一点都没察觉到吗?”
这般名贵的镯子一眼便能看出不该是丫头的东西,这两人又是佟若瑶的随侍丫头,佟若瑶怎能毫无察觉?
芝兰仍是那副又惊又怕的怯弱模样,闻言摇头答道:“这镯子藏在袖间轻易是看不到的,若非含锦姐姐不慎摔了镯子也无人察觉。且姨娘今日因为要赴宫宴心中紧张,也未注意我们这些丫头。”
这话实在有些牵强,旁人听了信了几分不得而知,但自然有人是不信的。只是不待再有人质疑,佟氏已然开口道:“好了。事情如今既已水落石出,自然不能不罚。秦氏,此事你是苦主,你说应当如何罚这贱婢?”
佟氏此言一出,便是给含锦定罪了。旁人听出其中意思来,便无人再会质疑。
含锦身子一软瘫坐在地上,她有心替自己辩解,可又想到母亲还在舒妃宫里做事。左右自己是逃不过去的,还是不要连累母亲了。
佟氏这一问反倒让秦如画成了众矢之的,她神色倒比佟若瑶还要慌乱,摇头道:“妾身、依妾身之见,不若就算了吧。含锦姑娘到底是佟姨娘的陪嫁丫头,也不好真罚了她,料想她知道错了下次再不敢了。”
含锦听了秦如画这番求情的话,却是越发心如死灰。果然,佟氏闻言神色晦暗不明看过秦如画,沉声道:“秦氏虽想息事宁人,本宫却不能放纵助长这般歪风邪气。
含锦不单以下犯上,更胆敢私藏损坏御赐之物,简直罪大恶极。来人,将人拖下去打五十大板,也叫其他宫人们都警醒着。”
含锦如一摊烂泥般被人拖了下去,剩下一个芝兰还跪着,已经脱下另一只镯子捧着,正瑟瑟发抖的等候发落。佟氏稍缓和了脸色,说道:“芝兰,念在你是从犯,又有揭发之功,从轻发落,回去自己领十个板子,以后定要时刻谨记万不可乱了尊卑。”
谢公公上去接过镯子,芝兰如蒙大赦,磕头如捣蒜连声谢恩。
这一连串变故叫佟若瑶几乎虚脱,被舒妃一推竟就膝盖一软跪了下去。舒妃在她身后说道:“皇后娘娘,都是我这妹妹在家中被宠坏了不懂人情世故,连自己身边的丫头都看不好,这才闹出这么一出丑事来。”
佟若瑶膝盖一疼,一个激灵也回过神来,忙道:“是,的确是妾身御下不严之过,还请皇后娘娘责罚。”
佟氏意味深长的看着她道:“既然知错,本宫便罚你一年月钱,以后长长记性,时时耳提面命。”
佟若瑶彻底松了口气,知道自己今日算是度过一劫。
闹了这么一出,佟氏也没了游园赏花的心思,推说罚了便要回宫。皇后一走,原本围拢的其他人也各自散去,只剩下了舒妃和佟若瑶姐妹两。
舒妃秦亲自扶了佟若瑶起来,目光扫过一旁的芝兰,并未多说什么。
却说佟三夫人看了这样一出戏,自然是高兴的。此时正与秦如画说笑,不免说起头面之事,得知她如今手上这对镯子是白嫣然赏的,不禁有些吃味。
“王府果然财大气粗,我看这镯子的成色也不比皇后娘娘赏的差多少。”
说到此处不禁又想起从前朱永在时还能“孝敬”些好东西,如今却是再没了这档子好事,不禁说起朱玲来。
“你说她一个丫头倒是主意大,连自己亲爹也能狠的下心赶出去,自己倒是跟着王妃沾光。今日老夫人特地派了姜妈妈来说和,也不知能不能说动。”
秦如画小心的扶着佟三夫人,态度恭敬谦卑,叫佟三夫人很是受用。她说道:“都说女大不中留,听说朱永对朱玲素来非打即骂,朱玲不顾念他倒也情有可原。但姜妈妈到底心疼女儿,也不好说会不会尽心。”
佟三夫人发愁道:“那你说怎么办?如今没了朱永,许多事你也不好探听,还是得留双眼睛。”
秦如画却笑道:“夫人别着急,听我说完。既然女大不中留,那便顺其自然,朱玲年岁也不小了,是该许配人家。
依我看佟少爷便是再好不过了,想必朱玲也没有不愿意的道理。只要她成了佟少爷的房中人,自然事事替佟家打算,岂不正好。”
佟三夫人一愣,随即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如今文光的婚事被耽搁,但年岁到了房里也不能没有人,朱玲模样性子都不错,也知根知底,最重要的是还有用,正是一石二鸟。
“你说的也有道理,此事倒是可行。”
佟三夫人心动之余不禁又替儿子的婚事着急起来,这时正好看到前面一个熟悉的人影。好似生怕人跑了,她也顾不得招呼秦如画便撇下她匆忙过去了。
蓝盈馨原本跟在皇后身边同一众夫人们攀谈本就觉得为难,如今自己一人方能悠闲赏花。却不想又遇到了不速之客,且还是她最头疼之人。
佟三夫人一改前些日子的冷脸,热情的拉着蓝盈馨的手道:“哎呀,盈馨,有些日子没见了,你这身量怎么瞧着越发纤细了。”
蓝盈馨面色僵硬,撑着笑脸半晌才蹦出一句:“三夫人倒是更加富态了。”
佟三夫人面色一僵,又强颜欢笑道:“你这孩子怎的这般生疏,你该唤我一声舅母才是。你如今这样这可不行,老太师若是泉下有知都不能安心。
但这也是没法子的,老太师到底不能陪你一辈子。你如今也到了年岁,该有个男人照顾依靠了,如此皇后娘娘也能放心。”
佟三夫人这一串说的跟连珠炮似的,让蓝盈馨毫无插嘴的余地,眼看着她就要提起佟文光,蓝盈馨急得额间冒汗,眼珠一转竟看到了救星。
她忙要闪身,却被佟三夫人挡住了去路,只得出声唤道:“王妃!”
白嫣然闻声转身,正好与看过来的佟三夫人装个正着。见白嫣然走过来,佟三夫人想起纳朱玲给佟文光作妾之事,这才放过了蓝盈馨。
临走前还不忘亲热的招呼蓝盈馨常来佟家坐坐,全然忘了蓝老太师刚去那段日子对其避之不及的模样。
眼看着佟三夫人终于走了,蓝盈馨总算松了口气。白嫣然大概也猜到了怎么回事,只是不好揭穿,便故作不知。
蓝盈馨见白嫣然到了面前,一时却又有些扭捏,只说邀白嫣然一道来赏花。可她却不是个能藏住心思的,时不时便偷瞄一眼,让白嫣然心中好笑。
量尺片刻,白嫣然先开了口,道:“老太师之事,还请蓝小姐节哀。”
说起来此事也与安王府有关,虽说只能说是误打误撞,但若是蓝盈馨因此心生怨怼也是情理之中。只是蓝盈馨闻言虽神色黯淡,却并无异色。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这原就是无可奈何之事。祖父在时因负疚于心从未有过片刻舒心,如今也算是解脱了。”
白嫣然似是深有同感,叹道:“只是可惜,生时未能弥补遗憾,这一生都不能活的痛快。”
白嫣然原是想起前尘往事有感而发,蓝盈馨闻言却似是突然想通了什么似的,顿悟:“人生能够死而无憾方才不算白活一场,我既然连生死都能看淡,又何须顾忌那些虚名。王妃,多谢你的提点,盈馨明白了。”
齐思敏见白嫣然发愣,奇怪的走过来问道:“怎么?蓝家小姐叫你过来说了什么?你怎么这副模样?”
白嫣然摇头失笑道:“解铃还须系铃人,我不过是歪打正着,是她自己解开了心结。活的如此通透,倒是让人羡慕。”
齐思敏仍是听得一脸莫名,却见白嫣然做贼似的看了看左右,突然压低声音道:“思敏,我有一事需得你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