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驾到。”
随着谢公公尖细的嗓音,佟氏款款而来,众人纷纷行礼。
“都平身。今日是本宫设宴,诸位来者是客,不必拘束。”
话虽如此,但哪有人会真将自己当成座上宾。
待起身后白嫣然才看到皇后身后还跟着一个人,正是蓝盈馨。不出意料,周遭又是一阵窃窃私语。白嫣然大抵也能够猜到皇后为何今日特地要将蓝盈馨带在身边。
从前有蓝老太师在,即便并未身在朝堂,但余威犹在。如今蓝老太师去了,蓝闻铭虽是天子近臣,但蓝盈馨自小就未养在父亲身边,难免有些闲言碎语。
皇后疼惜妹妹遗女,素来对蓝盈馨多加照拂。今日此举,也是在昭示众人,即便没有蓝老太师蓝盈馨也不是任人欺辱的。
而众人私下诟病的,除了蓝盈馨与蓝尚书之间的父女隔阂,便是被堂妹蓝媛馨的丑闻牵连了。
当初蓝媛馨的丑闻闹得那样大,甚至连累的于相丢了太傅之位。蓝媛馨更是没讨着好,如今已从京城销声匿迹,不知被打发到了哪个乡下庄子里。
而这场乌龙闹剧中最大的受害者却是佟文光,先是皇上突然赐婚,紧接着就飞来横祸,被戴了绿帽子还闹得天下皆知。
眼下听着四下里议论纷纷,免不了提起佟文光,佟三夫人心里便不大痛快。
虽说这同蓝盈馨是没什么干系的,但说出去那都是蓝家的女儿,自然都要受牵连。虽说蓝盈馨还是佟家的外戚,但佟三夫人对那位早死的小姑子可没什么情分。
尤其是蓝老太师一死,蓝尚书对这个女儿也不甚亲热,佟三夫人原本对蓝盈馨还是横挑鼻子竖挑眼。但今日皇后娘娘这一出,却让她又看出了些别的门道。
这宫宴的席位排序都很是讲究,多是以身份高低而论,自然也有亲疏之别。
如皇后右下首便是长平大公主、太子妃、安王妃、芍晗公主、明珠郡主等人依次落座。而左侧席间则是舒妃、于夫人、左夫人等一众官家夫人。
佟氏今日给足了蓝盈馨排面,特地给她在自己座旁设了席位,足以可见对其的抬举,众人自然会意。
众人起身落座,佟氏的目光扫过一圈,在白嫣然身上稍作停留,又往她身旁看去,温声道:“芍晗,今日园子里有些风,你若是一会儿身子觉得不适便可自行回去休息,不必强撑着。”
芍晗公主天生体弱,宫中太医都看遍了,可据说是娘胎里带来的弱症,根本无法根治,只能就这么养着。素日鲜少露面,也只有宫宴上难得一见了。
只是今次一见,却发觉芍晗公主似是越发气虚了。如今已经是阳春三月,她却还罩着冬日的斗篷。
似是被皇后说话给惊着了,芍晗公主未开口便先抑制不住的咳了一阵。好容易止了咳,这才起身轻声道:“儿臣多谢母后体恤。”
那声音细若蚊鸣,好似进气多出气少,皇后却好像已经习惯了,神色如常的点了头示意她坐下。
白嫣然心中叹了口气,记得这位芍晗公主才情不输左微语,容貌亦是秀美恬静,真是可惜了。
说是赏花宴,来客却是个个盛装出席。尤其一众未出阁的官家小姐,更是人比花娇,也不知这百花宴说的是御花园的花还是人。
百花争艳,亦是百花争艳。
京城第一才女左微语平日里孤芳自赏,鲜少露面,今日出现难免,清冷绝艳,难免引人侧目。
相比之下于姗姗便要逊色许多,好在今日她未再浓妆艳抹让人难以直视,原本也是个眉清目秀的大家小姐。
然而即便如此,仍然不时有人有意无意的往白嫣然这边看过来,看的正是她身后的秦如画。就连一向自视甚高的左微语也不动声色的看了几眼,更遑论其他人。
佟若瑶今日一身华服宝钗,坐在舒妃身后原本春风得意,如今察觉到那些看向秦如画的目光,慢慢沉下了脸。
当初她在佟家头一次见到秦如画时也难免为之惊艳,随即便是深深地嫉妒,尤其是得知老夫人要将秦如画和自己一道送去安王府为妾。
虽然这些日子来王爷对自己不冷不热,但也同样冷落了秦如画,这让佟若瑶心下稍定。
她在王府无论如何欺负,秦如画都是一副受气包模样。甚至让含锦抢了她的首饰,就是想让她今日出丑。却不想即便如此,却仍是不能如愿。
舒妃哪里会不知道自己这个妹妹,借着饮酒转身与她碰杯,面上带笑,嘴里却说道:“今日是皇后娘娘的百花宴,你可不许出什么岔子,有什么火气都给我压着等回去再说。”
佟若瑶知道轻重,闷闷不乐的低头喝酒。
佟氏在上头说了几句,便叫人开席了。
既是百花宴,宴上吃食便免不了要用花入膳,方才上来的是花糕花酿,如今上桌的也多是御厨们卯足了劲的新菜式。
齐思敏起先还拘着太子妃的身份,很快便忘了顾忌停不下筷子了。白嫣然无奈,只得偶尔敬酒提醒,只是挡不住齐思敏的热情。
突然听见身后“噗嗤”一声,白嫣然循声望去,却是顾月瑶身后的顾灵皎。
顾灵皎是顾候与如今夫人之女,比顾月瑶小不了两岁,应当与母亲坐在对面席间的,却不知为何坐在了顾月瑶身后。
顾月瑶自然也听到了妹妹的笑声,伸手不情不愿的敲了一下桌子,顾灵皎便老实下来了。只是一双眼睛还是骨碌碌的看过来,见了白嫣然也是笑得眉眼弯弯。
白嫣然见她目光灵动澄澈,并无嘲弄之意,便也不甚在意。
转头时正好与顾月瑶视线相交,顾月瑶神色自如的冲她点了点头。白嫣然淡淡一笑,也含笑颔首,随即两人各自收回目光。
待齐思敏品尝了一圈,便大致猜出了食材和工序,心满意足的放下了筷子。不多会儿宫人们便上来撤走了席面,又重新摆上花茶。
佟氏开口道:“去岁瑞雪兆丰年,今年果然是个好年景,就连御花园里的花儿都来的别样好。眼下日头正好,正适合赏花。”
舒妃殷勤的起身上前,亲自扶了佟氏起来,满面笑容道:“皇后娘娘说的是,尤其是那一丛魏紫牡丹开的最好。还是安王殿下有心,特地从外头寻来让人栽种在御花园中,雍容大气国色天香,与皇后娘娘最是相配。”
佟氏出身名门,掌管后宫数十载,素日有些不苟言笑。但最得意的便是膝下两个皇儿,舒妃这马屁拍到了点子上,佟氏不禁面露笑意。
她转而看到了跟在舒妃身边的佟若瑶,特地叫了她来自己身边,与蓝盈馨一左一右陪着游园看花。身后跟着的一众夫人们互相使个眼色,神色各异。
蓝盈馨素来寡言少语,佟若瑶却是个会哄人的,很快将佟氏哄的喜笑颜开。加之舒妃在旁帮衬,当真是一派和乐融融。
佟若瑶见时机正好,早就瞧见不远处佟三夫人领着秦如画与一众夫人们说话,特地将佟氏往那边引。前面的人很快发觉,纷纷转身行礼。
舒妃先笑道:“佟三夫人身边这位我瞧着有些眼熟,可是安王府的秦氏?”
佟三夫人素来不怎么看得上舒妃,不冷不热的答道:“舒妃娘娘好眼力,这位正是安王的妾氏秦氏,也是我家老夫人的故人之女,便随我一道走走。”
佟若瑶诧异道:“秦妹妹在王府里素来和王妃亲热,可没听她提起佟老夫人,今日怎么没跟着王妃反倒与佟三夫人在一处?”
她这话一出,佟氏难免觉得秦如画两面做人,心机深沉。佟三夫人听了心里也不大痛快,却也知道不是发作的时候,便只道:“佟姨娘说笑了,听说你与如画并不亲厚,没听过也是理所当然。”
见皇后娘娘看着秦如画的目光越发不喜,佟若瑶心下得意,与舒妃交换了一个眼神,便准备带着皇后走了。谁知正在这时,她身旁突然有个人影跌了出去。
“哎呦”一声惊呼后,是另一声更加清脆的破碎声。佟若瑶定睛去看,只见躺在地上的正是自己的随侍丫头含锦,她心头突然一紧。
舒妃也是脸色一变,呵斥道:“蠢东西,挡了皇后娘娘的路还不快起来。”
“慢着!”
佟氏突然开口,原本还糊里糊涂的含锦也回过神来,顿时脸色煞白。周遭众人窃窃私语,看的却不是含锦,而是地上碎了的镯子。
在场之人都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好东西见多了自然识货。含锦腕间那只镯子并非凡品,也绝非一个丫头能戴的。尤其是她如今面色煞白,遮遮掩掩,更加耐人寻味。
佟氏自然也是认出了这是她赏赐下去的东西,转而又去看秦如画,果真见她腕间戴着旁的镯子。只是成色相似,方才粗略看过竟没能发觉。
见秦如画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佟氏的目光又扫过佟若瑶和舒妃,最后看向地上的含锦,开口时不怒自威,问道:“这镯子是哪儿来的?”
含锦吓得埋头浑身哆嗦,却不敢答话。佟若瑶知道事情若是闹大自己定然讨不着好,心中百感交集,转头去看舒妃。舒妃面色沉着,冲佟若瑶摇了摇头,让她稍安勿躁。
差事是谢公公办的,如今出了岔子他也面上无光,上前便一个耳光打了过去,尖声喝道:“皇后娘娘问你话呢,说!这皇后娘娘赏赐给秦氏的镯子怎么戴在了你手上?”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目光有意无意看向佟若瑶。佟若瑶心中忐忑不安,眼看着含锦就要撑不住松口,一旁突然又跪下来一个人,磕头喊道:“皇后娘娘饶命,皇后娘娘饶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