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接诊开始。
宋清河实在是太忙了,一保温杯的水从上午喝到下午, 还剩下一大半都没动。简安又帮他续了热水回来,他皱着眉忍烫喝下两大口。
更让简安觉得奇怪的是,他人都没怎么离开过诊室,签字笔倒是连丢了两三支。
“简安,看到我笔了吗?”
“没,我去后勤再帮你领一支吧?”
“太麻烦了,我这会儿急用,你去隔壁诊室帮我找一支。”
简安出门一看,隔壁诊室门外的医助正弯着腰在电脑上填单子,身边放着一堆没拆包装的鼻夹,后面排队的病人则拿着单子挨个儿排队领。
简安认出来,早上她似乎往自己那屋送过东西,由于口罩遮住,无法看到她完整的正脸,只觉得一对儿眉眼舒展的很开,柔声细语的样子,眉尾用浅棕色的眉笔轻扫入鬓角,更衬得上面那半张脸饱满有精神。
简安注意的,她左胸前的工作牌上写了名字,曾琦。
“你好曾琦。”
“嗯?帮宋医生借笔吗?给!”
她眼睛一抬,手一伸,笔已经啪嗒一声搁在桌上了,这几个动作丝毫没有影响到她这会儿手头的工作。
“谢谢,待会儿还你。”
“不客气,那个,一定要记得还啊,我们诊室也老是丢笔,这可是稀缺资源!”
下一个病人刚进来,家属一下子涌进四五个人。可能是觉得病患特殊,家属进来的时候整个儿的呈包围状,一手往宋清河怀里递检查单子,一手拦在他和病人之间。
小黄出面向他们保证病人发病的时候自己和宋医生一定能处理好,顺利请出去两名家属,剩下还有一个瘦小的,稀里糊涂直奔宋清河的桌子。
宋清河感觉不对劲,停了下来,隐约觉得来人有些面熟。
“医生,做检查是在十号楼的四楼,然后在应急楼还有一个化验得做,对吗?”
宋清河点头,旁边的小黄马上附到他耳边低声道:
“老人家回诊室好几趟了,年纪大,有些记不住。”临起身又补充一句:“就是中午我跟您说的那个病人。”
宋清河想了想,恍然大悟,家属原本是要走完流程过来拿住院证的,看她瘦瘦小小的样子,怀里抱了堆衣服,转来转去的摸不着门,稀里糊涂跟着新病号就溜进来了,这会儿正被小黄请出诊室。
他“刷刷”在住院证上补上几笔,追了出去。
这个病人看完,宋清河难得安静片刻,手指在眉心捏了很多下,然后起身去洗手池洗了把脸,振振精神。
水珠顺着他前额的头发滚落下来,洁净的额头一片水迹,他紧接着用手抹了把脸,道:“下一个……哎,简安,看到我笔了吗?”
“呃……你自己刚拿着出去了。”
这次不等他吩咐,简安自觉地去隔壁屋找曾琦了。
面前的这个病人有点儿棘手,十三年的抑郁症,人格偏执,还伴有轻微的妄想和睡眠障碍。宋清河想极力说服他做一次催眠,先把精神放松下来。
简安看看病人,是名男性,三十岁左右的年龄,眼镜此刻滑脱到鼻梁上,嘴唇一圈青黑色的皮肤微微发抖,露出紧绷的牙齿。
也许是为了反抗家属与医生之间的商量,他突然从凳子上跳起来,腿部的张力非常高,几乎掀翻半张桌子。
简安起身去扶稳桌子,却被桌后的宋清河拨到一边了。
“小黄!”
宋清河两只手按住病人身上的两个穴位,小黄从背后拦腰夹住他,像一个稳稳的固定器一样,病人瞬间无法动弹了。
病人的母亲吓了一跳,这种场景她肯定见过不止一两次,但还是忍不住后退几步半张着口,眼含泪水,手掌放在一块儿击了几下。
宋清河看了她一眼,示意她先出去等着,她不同意。宋清河只好转过头对着简安说:“清场,把桌子搬到一边,衣架拿开,凳子摆墙角,其它人都出去,别担心,正常发作而已。”
最后这句是对着家属说的,几个人见状,悻悻地退出去,却把门留了一条缝儿,随时听着里头的动静。
二十分钟后,小黄搀扶着病人出去了。
忙完这一茬,宋清河洗干净手,抽空对简安提醒道:“这里是医院,你是工作人员,刚才那个事儿你的第一反应应该是保护病人,先清场,把周围尖的、硬的物品都收起来,而不是先跑来我这边。”
“不好意思,我以为他会撞到你。”简安一边道歉,一边认真在本子上记下这一条。
“我做精神科医生很多年了,知道怎么保护自己。”
宋清河接下来正打算给她科普病人病情发作和有意攻击的区别,却见到小黄喘着粗气跑过来,腰部附着的几圈赘肉随之晃动,出一身的大汗,白大褂上还浸出一片暗灰色的湿气。
“哎,这个病人把我折腾的啊……不晓得上午那个狂躁的病号怎么样,叫孙月,34岁了。宋医生,刚才我去住院部问情况,几个人都没摁住,检查结果也不乐观,我都建议您不收了,直接转介,这类病人实在太折腾人了。”
“先别急,去看看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