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斯谭听到假警员夸张地耸动鼻尖的声音,似乎是在释放出手前的快感。
随着他谨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于斯潭心里也有些紧张了。
他的脚步声很轻,很克制,似是在全方位的判断两人藏身的地方。
正着急的时候,忽然感觉到曦文在下面偷偷拉了一下自己的袖子。
于斯谭低下头,只见曦文做了个“推”的动作。
这里酒柜的设置,跟于斯潭以前在纽约住的时候,书房内摆放的巨型书架差不多:酒柜连体而生,背后有巨大的电源和抓手固定着。只需要拔下电源、抽出抓手,这酒柜,一推便倒。
于斯谭会意,默数几声,看了眼曦文。
曦文动手卸下所有酒柜背后的装置,于斯潭则假装后退一步,发出几声明显的响动,一是为了掩饰曦文的动作,二是吸引对方的注意力,好掐准时间动手。
假警员的脚步声果然朝这个方向猛然移动,越来越急促。
曦文起身跟于斯谭奋力一推,两三个酒柜一连串儿地倒在地上,像几张轰然塌逝的巨型塔罗牌,发出一阵剧烈的轰鸣!
那名假警员被死死地压在柜子下面,无法动弹。
于斯潭拉住曦文跑出酒窖,顺手用周围的树枝和杂草遮好酒窖的门。
任是有人闻声而来,要想找到酒窖的位置,进而再顺利找到酒窖入口,也够拖延上几天时间了。
“斯潭,我们接下来要回去吗?”
“等一等,我还有一件事要办。”
于斯潭掏出手机,给于家的人打了一通电话。
曦文隐约听出,于斯潭似乎是想把湖里捞出来的那具尸体托管到什么地方。
“斯潭,你这样直接告诉家里的人,他们岂不是知道我们现在在酒庄了。”
“不,我没说是我发现的尸体,而是‘我的一个朋友’……”
曦文顿时心里了然:正如以前庆雪说过的那样,当你说“我的一个朋友遇到了……”的时候,大概率是你自己遇到的问题。
于斯潭握住手机,尴尬地摊了摊手。
没办法,既要隐藏行踪,又不得不把这突然冒出来的尸体和假警员处理掉。
于家在巴黎一向没有什么资源,更没有人脉可言,唯一可取的是,当年于父安排于斯潭来巴黎学建筑的时候,遇到当地的一位法医,法医的儿子在于斯潭的学校研修医学,跟于斯潭是校友,两个父亲一见面,瞬间认出对方跟自己是幼年的故交。
两人如今联系上,也算是有一丝交情。
“尸体可托管的人找到了,那么,我们安排谁来‘发现’这具尸体呢?”曦文道。
“我去找找那些精彩过来踢球的孩子们吧!”
于斯潭环视一周,将酒庄的正门全部打开,还摆了一些糖果和小零食放在门口显眼的地方。
不多时,一直在酒庄门口盘桓着,犹豫要不要来酒庄踢球的那几个半大孩子蜂拥而至。
之前被于斯潭恐吓过的那个孩子,看看地上的糖果,再看看于斯潭,一脸茫然。
“先生,您是想毒死我们,然后把我们丢给怪物吗?”
“没有啊,怪物已经被我打跑了,就在酒庄后面的那个湖边。这个糖果啊,是我请你们吃的。算是庆祝一下打败怪兽喽!”
这些孩子虽然年纪小,对怪物、怪兽什么的抱有天然的好奇心,但一听到于斯潭说自己打败了怪兽,几个鬼机灵的孩子到底是不相信,很快就有了自己的判断。
“你又不是超级英雄,你会打吗?”
于斯潭不置可否地看着他们,微微一笑,算是默认了。
一群孩子当中,往往有一个领头的,算是这个小群体中的权威人物。
只见怀里抱着足球的那位稍高一些的孩子丢下糖果,一声令下,其余的半大孩子全部吆喝着往湖边去了。
于斯潭迅速收起地上散乱的物件,对曦文道:
“人证算是有了,趁他们还没鬼叫着跑回家喊来大人,我们快点撤退的好!”
“法医那边确定已经打好招呼了,今天过来,对吧?千万别被其它部门的人抢先了。”
一边说着,曦文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行李,又道:
“走吧,我叫好车了!”
于斯潭有些吃惊,对曦文道:“你语言不通,在哪里叫的车?更何况,我们不是有车吗?”
“都来好几天了,我总得学会一两句基本交流的语言吧?”
曦文紧紧抓住手里的行李,面色有些异样。
“刚刚家里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我觉得不太对劲。”
于斯潭看出她的担忧,以为她是害怕回去之后被二叔发现这件事,挨一顿骂。于是拍拍她的后背宽慰道:
“何叔一向很谨慎的,只是担心你在外边玩太久,所以多打了几个电话。等回去之后,我找何叔喝喝茶,让他帮我们圆过去。”
“不是……”曦文推开于斯潭的手,摇头道。“打电话的不是何叔,是家里的阿姨。所以我心里才总觉得不对劲。”
于斯潭想了一下,也隐约觉出一丝异常:简家不管对内还是对外,一向是以何叔为首,尤其是过问曦文的事情,除了何叔,再不敢交给第二个人来办,怎么这回……
两人来时兴致勃勃,来这一趟,也算是有收获,没想到如今临回去了,心里却开始惴惴不安了。
于家公司的政审部门自从接到于斯潭要求肃清公司内鬼的通知之后,于家上下都进入一片严正的氛围当中。
这内鬼既然能出现在公司,自然也可以出现在家里。于家夫妇经过一通盘问、巡查,居然还真的从家里找出一两个手脚不干净的人来。
这天,于父特意请了简家二叔和何叔一起过来商量对策。
“你这一通乱查的,居然也给你查出什么来,那两个人都招了些什么啊?”简家二叔一边小口啜着滚烫的茶水,一边问道。
他这样问,多少也有些埋怨的意思。
当时两家一起从曼哈顿迁来这里,就是为了掩人耳目。简家二叔为了保护简安,几乎切断了自己以往的绝大部分亲戚人脉,只跟少数人有密切交往,而且从不允许外人来自己家里。
整个简家那么大,除了何叔是一直跟在二叔身边,一同入住简家之外,简二叔只请了一位从A市过来寻亲、知根知底的老家亲信来做阿姨,好方便照应简安这个女孩子家家的事。
除此之外,简家再没有其余的外人。
反观于家,这老爷子年轻时候就得了风湿骨病,腿不太好,原本就懒散,如今于斯潭回来接了于家的生意,于老爷子就更懒散了,家里光管家的阿姨都有两个,还托人找了一位当时颇为流行的菲佣,另外还配有外出的司机,这些闲杂人等加起来得有四五个。
倘若真有奸人想安排个人手进来,或者策反一两个,真是太容易了。
于父听到简家二叔这样问,自然也知道自己的毛病在哪儿。现在这个时候,既然家里已经揪出两个不干净的人,自己也不好再辩解,只得压低了嗓门跟简家二叔商量道:
“家里这两个人,倒也没什么大事,也就倒卖个古玩器具之类的,偶尔贪笔小费,目前还没发现他们跟外边那些姓张的人是一伙的。斯潭的事,你大可以放心,在家里是从来没有人提过的,她们就算是想往外透露,都没什么可圈可点的消息,只是,斯潭的公司那边……”
“公司那边不是有政审部吗?现在有什么消息没有?”
“依照斯潭的意思,重点查了那几个新近入职,很被斯潭看好的员工。可疑是可疑,只是没有证据。”
“对方的反侦察手段还是很强的。以前我们两家只知道,近一两年进来的员工,很有可能跟两年前那场事故幕后的张家有关联。没想到,这些老员工没什么问题,倒是最近以特招的名义进来的几个新人,有这么大嫌疑。”
于父一听简二叔分析的这话,知道他已经慢慢跟着自己的思路开始想办法了,于是趁机提道:
“政审部虽然有那么一些权势,但终究还是流于形式的部门,我想着,不如请何叔出面,借用几个简家的保镖,一起把这事儿给清了!”
二叔不由得略一点头。
遇到这种事情,何叔自然是最拿手的,简家的保镖也正派上用场。
二叔拍拍何叔的胳膊,道:“老何,接下来就看你的了!既然要排查,顺便把咱们简家的公司也一起排查了!”
何叔的动作一向是悄无声息。从接了这任务,就着人悄悄进了于家的政审部门协助调查。
公司内部的人只知道是政审的人在查,具体谁是政审的人,谁是被政审的人怀疑的人,政审具体是在查什么,没有人知道,整个公司的员工从上到下,均是人心惶惶,每天像随机抽奖一样,不知道哪位员工就被叫到政审办公室问话了。
这些员工们上下班仍旧正常,只是不许请假、不许连休,不许无端交头接耳,这几条内容没有人正式发布通知,却早已在每个员工心里刻下红线,甚至有员工偷偷在自己的社交平台上发布了这样一条信息:
“恐怖程度不亚于美国当年的五角大楼……”
这种状态持续了几天,公司内的氛围早已是热锅内不断烹煮的滚油,这个时候,要是有人随意往锅里丢下点儿什么,必定会发生剧烈的反应。
下午三点,疲惫的员工们喝了下午茶,正坐在工位上拉扯着自己的意识进入工作状态,忽听政审部的办公室发出一声惨烈的呼叫!
有一些人从里面冲出来着急去喊什么人,另有一股人像黑旋风似的冲进办公室内,大声喊着什么!
整个楼层瞬间哗然,员工们纷纷围上去,半是惊吓,半是好奇,没有人告诉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正在返程中的曦文跟于斯潭,自然是不知道这些。
曦文拖着行李箱回家,发现简家的院子里一片寂静。
没了二叔悠闲喝茶的画面,也没有看到阿姨蹲下身在花园里整理那些玫瑰花丛。
“二叔!”
曦文冲楼上喊了一嗓子,没听到回应。
“二叔,二叔……”
曦文以为是二叔生自己的气,放低了声音连着喊了几声,有气无力。
这时候,二叔仍旧没出来,倒是阿姨端着碗面,从楼上轻轻走下来,眼圈极红。
“曦曦,别喊了,二叔不在家。”
“姨,你眼睛怎么这么红?哭了?”
“曦曦啊,你何叔……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