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区研究所在短短几天内土崩瓦解:安保大楼变成了废墟,土地被当地官员征回;实验楼人去楼空,珍贵的设备被当场拍卖,普通设备被人趁乱抢走。
当这块地更名换姓,研究所的牌子被撤下,当初被于斯谭囚禁在农场里的那些人回来时一个个儿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真没想到,我们不过是离开了几天,一座存在了几十年的研究所就这样消失了……”
他们拿着外套低下头默哀了几分钟,连自己的东西都没能去取,转身便离开了。
于斯谭则趁这几日清点好了北区这边的不动产,又代替二叔把简家以前的老院子和地产悄悄变卖出去,做好了回A市的万全准备。
这一天,于斯谭正在跟监库人商量着此事过后,诸位保镖的去向问题,忽然听到二叔坐在院子里唤了他一声。
于斯谭早就预感到二叔今日有说,就忙不迭地跑到他面前俯下身子,一边揉捏着他的双肩一边应声道:
“哎,二叔,我在呢!”
二叔瞧见于斯谭笑嘻嘻的模样,眼里的光更柔亮了些,缓缓放下手里的茶道:
“你待会儿给埃文打个电话,告诉他,刘立文托他转告的事情,我考虑好了,今天下午三点,我亲自去警署见他!”
二叔说的这些跟于斯谭心里预料到的相差无几,因此,他一口应下,迫不及待地联系了埃文。
审讯室内,刘立文一身素净,颤颤巍巍地摇晃着身子坐到了二叔面前,极尽可能地展示了自己的年老体衰。
埃文临走时,俯身在二叔耳旁小声提醒了一句:
“博士最近情绪不太稳定,您小心一些,有什么情况就大声叫我!”
二叔呵呵一笑,拍了拍埃文的肩膀,转而紧盯着刘立文蓬乱的白发。
“博士啊,你这几天看起来憔悴了很多,不过脸上的肉还是鼓鼓的,想来,也没有少吃几顿饭啊!”
刘立文紧绷着嘴唇克制了片刻,咬着牙讪笑道:
“我有博士头衔在身,又到了一定年纪,他们对我有人文关怀……”
二叔“哦”了一声,后背靠着椅子上休息,神色十分清闲。
“你让埃文转告我,说你想出来,哪怕一天24小时被人监视着也好,只要让你离开这个鬼地方,是吗?”
“你都知道了,还问什么?!”
刘立文突然嗓子一哑,两手紧紧扒着桌沿“呼”地一声凑近二叔,眼睛瞪得溜圆:
“我活了七十多年了!现在正是颐养天年的时候,却要睡在厕所边!吃饭的时候连一柄勺子都抢不到!每天晚上还要忍受一群花臂的黑鬼在我耳边唱着龌龊的歌!简二啊简二,你知道我现在的处境吗?!”
刘立文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恨不得用眼神把二叔的脑袋瓜掰开,植入自己的记忆,好让他真正地感同身受到自己这几天来的委屈。
不料,二叔听罢这些话,却不似刘立文想象的那般激动或者狂喜,而是低下头微微一笑,掏出一块柔软的帕子擦了擦脸上的飞沫。
“简二,你心里现在在想什么?告诉我!我是心理专家,我能深刻地体会到你!”
二叔没有搭理刘立文,也没有顺着他的话题再说下去,而是非常直白地给了他一个选择:
“过几天我们会回A市,到时候,可能会带上你。”
“带我?怎么带?!”
刘立文一下子来了精神,意识也瞬间清醒很多。
“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只要你们还需要安洛卡射线一天,我就能安稳过一天好日子,好!这个好!”
二叔望着刘立文近乎癫狂的模样,轻淡地转过头去,懒得再去关注他。
“你就说去,还是不去吧。”
“去!当然要去!”
“好。接下来,你就按我说的去做:第一,舍弃现有的所有头衔,以保释的身份回去,具体细节我会跟埃文警官再沟通,必要时,我可以向他提供一个关键证据,足以让他从法律意义上释放你。”
“行!行!我到这个年纪早就不重名利了!那第二呢?”
“第二,你回国后不见生人,不接触外人,不私自外出。我会在简家老宅给你辟出两间屋子,从此之后,那便是你的老死地。听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不外出,不见人……”
刘立文默默念了几遍这两句话,脸上的表情慢慢从欣喜变成了犹豫,甚至还有一丝气恼。
“简二,你这是在囚禁我!我只不过个地方坐牢而已!我要重新谈条件:我帮你们收集安洛卡射线,直到宋清河回来为止,你们要给我所有我需要的东西,包括独立住宅,包括自由,包括每个月的必要开销!”
刘立文说完这些,手心一抹嘴巴,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
二叔听完这些,不为所动,只抬起眉毛反问了一句道:
“所以,你是不想回了?”
“不不,你……一切还是可以商量的是不是?”
“不是。”
“你!”
刘立文脸色一白,再次回忆起这几天生不如死的日子,心里直接乱了套。
二叔双手支在拐杖上不急不慢地等着,眼神十分淡然。
“横竖都是没有自由,在你那里,我好歹有自己单独的空间,而且还是两间房……好,简二,我答应你!”
“好!”
二叔拿起拐杖在地板上顺势一敲,吓得刘立文一个哆嗦。
只见二叔从包里拿出一纸协议丢到刘立文面前,朗声道:
“看来,我们的角色要反转一下了!从现在开始,不是你拿清河的事情来要挟我们,而是我们要利用你,做完我们想要的事!”
这番话对刘立文来说,简直诛心,他一边颤抖着手指在协议上按下指印,一边老泪横流,连鼻涕都冒出一只清淡的泡泡。
二叔没有理会,只利落地收了协议,转身便走。
临出门时,他在门口刺眼的光线下停留了一刻,神色有些寂然,忽然转过头对刘立文道:
“你在这里待了几日,全是自己咎由自取,却好像是我们怠慢了你,在我面前不断抱怨。可那几个孩子,多年来在无垠的苦海里浮浮沉沉,绝境求生,见到了我却依旧温暖明媚,好像不曾受过苦似的。刘立文啊刘立文,你这七十年的日子,好像是白活了!”
二叔说完,迈开步子消失在明亮的阳光里。刘立文回想着他刚刚掷来的话,神色凄然地靠在了椅背上。
午后的光线拉长,让人格外慵懒闲适。
此时在沉寂的居家小院里,于斯谭正坐着同罗格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凯莉切好的水果,一边琢磨着该如何让手中仅有的安洛卡射线发挥作用,尽快见到宋清河。
凯莉推门出来,将已经吃干净的果盘换下,重新端来一份新切的西瓜,上面枝枝叉叉的牙签扎得仿佛刺猬。
罗格痴望着凯莉的背影消失在厨房,心思早不知道跑去了哪儿。
于斯谭伸脚踢了踢罗格的椅子,小声道:
“趁这个时候二叔不在,曦文还没醒,不如……”
“你要动那些射线?”
罗格此时猛然清醒过来,被于斯谭的话吓了一跳。
“动是自然要动的,我亲眼见刘立文使用过,大致流程我是知道的。”
“万一浪费了还怎么办?我们没办法跟二叔交待的!”
“哎,那我只试一盒,等我向清河要来小怪东的出船信物,就将所有的射线交给二叔,再也不私自使用!”
罗格见于斯谭说的恳切,再加上他自己也好奇,便犹犹豫豫地点头答应了,随后第一个跑去房间拿来一只方盒子。
于斯谭打开盒子,学着刘立文的样子将盒子完全暴露在阳光下,然后安心等待光线的变化。
过了一会儿,盒子上方的阳光好像突然被定格到一般,轻快地打了个旋而后固定住,紧接着,盒子上方的天色暗了一下,也很快稳定下来。
罗格抬起头观察了片刻,发现太阳光跟刚刚不太一样了。
“斯谭,好像是要汇合在一起了……”
于斯谭愣了一下,还没等回答罗格的话,就看到宋清河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手里还紧紧攥着月光石。
宋清河跟月光石出现的那一刻,太阳光线变得更暗了,好像被月光石吸收了大部分的明光,只留下一些失彩的色调。
宋清河此时瘦削的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急忙抓住于斯谭的胳膊试探了一下,随即看着自己的手指道:
“我终于回来了,能触摸到实实在在的东西……斯谭,时间不多,你快说!”
于斯谭跟罗格顾不上说别的,只定定地望着宋清河,告诉他要想办法找到小怪东,取一样他开船的信物。
宋清河微微皱起眉头,为难地摇了摇头道:
“他们虽然跟我在同一个空间,可是我们体内的细胞组织好像密度太大了,简单来说,就像是一堆人形泡沫,根本没办法直接碰触对方,连互相交流都困难……”
“这……清河,这可怎么办,我们必须带曦文回A市了!”
“曦文她……她……”
罗格见宋清河想问又不敢问的纠结模样,主动坦白道:
“跟终极实验有关,等你回来我会与你细说。现在二叔和斯谭已经将这边的一切都处理好了,只等坐船离开。”
宋清河垂下眼睛想了一刻,看着于斯谭道:
“我虽然不能直接拿到小怪东的东西,但我知道一件事情:他有一位亲弟弟在海上,小怪东被我带走前,曾经答应过要跟他弟弟一起去一趟罗恩医院,做一个特殊的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