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一双桃花眼生的温柔多情,俊朗的笑容和这血腥的地牢格格不入。
陆昭微微抬眼,死死盯着缓步走过来的顾晏清。
“玄雾宗少主?”陆鸿文偏过头,“怎么,你对他有兴趣?”
顾晏清笑得像个纯真无邪的稚嫩少年,可他手上的动作却一点都不相符:他按住穿刺过陆昭掌心的木椎,缓缓拧了一圈,皮肉辗转的声音在寂静的地牢里几乎可以说是刺耳。
男人本就狼狈的脸冷汗密布,牙齿紧紧咬着唇,破皮了渗出血迹,齿缝间溢出一丝呻吟。
“算不上有兴趣。”顾晏清慢条斯理道。
手上的疼痛和心脏毒发的痛苦相互交错,穿插着谁也掩盖不了谁,但都清晰的可怕。
陆鸿文纳罕地看着这少年,他其实只见过顾晏清一面,印象也就停留在笑起来很朗润上,对这个晏之的独子并不了解。
眼下看来,狠辣程度和他爹差不了多少。
“你总是缠着叶姐姐,我想弄死你很久了,”顾晏清把注意力放在陆昭身上,“可惜了,叶姐姐非要自己动手,那我能怎么办呢?” m.v✤odt✦❂w.l✲❉a
陆昭剧烈咳嗽起来,呛出血沫。
他没开口,闭着眼睛死死忍耐着,唯恐一出口就是痛吟。
他可以卑微哀求宁宁的怜惜,但其他人,想都不要想。
“我在叶姐姐最需要我的时候,陪在她身边,这四年,该做的全都做过了,我差一点就要和叶姐姐在一起了,你偏偏冒出来,叫叶姐姐为你的事情分神,你配吗?”顾晏清按住了他另一只手上的木椎。
陆昭眼瞳颤动着,冷汗源源不断,蜿蜒着,像极了眼泪。
“她……”陆昭一字一顿,声音虽然颤抖,但坚定,“是、我、的……”
顾晏清眼底满是晦暗,随后笑了一声,“噢,是吗……”
话音刚落下,他抽过一旁刑架上的棍子,猛然抽在陆昭肚腹处,怦然一声响。
陆昭喉间压抑许久的腥甜喷薄而出,这一棍子加上本就激烈作祟的“断念”,去了他半条命。
男人眼睛微阖,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血腥味,嘴角的血溢出来,每过一秒,脸色就白一分。
“好了,交给你吧。”顾晏清施施然坐在了一边,冲陆鸿文抬了抬下巴。
陆鸿文心里不爽,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使唤狗呢。
分明陆昭是他带回来的。
但现在他还有求于晏之,自然不能得罪这小公子,于是没说什么,挑了一条马鞭,泄愤一样把被钉在木桩上的男人当出气筒。
陆昭原本白色的里衣被血染红后本就斑驳,现在还被鞭子撕裂开一道道空隙,乍看上去是翻滚的皮肉。
他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恍恍惚惚。
他可能真的没办法回去找他的宁宁了。
冷汗流进了眼睛里,刺激得眼球生痛,他全
“可别晕过去了啊,还没玩完呢。”陆鸿文不满的声音钻进了耳朵里。
就在他以为会开始新一轮的折磨时,有一个小兵进来唤了陆鸿文一声,陆鸿文匆匆离开了。
这下就只剩下浑身狼狈的陆昭和好整以暇的顾晏清。
“嘶……你这是……”顾晏清观察了他一会儿,歪头见他嘴角的血几乎没停过,还有脖子上的青筋,“刚刚也没见你痛成这样啊。”
陆昭粗喘着,俊美的脸有点扭曲,不复风雅,耳朵里嗡嗡作响,他没精力去注意顾晏清在说什么。
之前叶宁予给他种下的毒不是乍一下痛,而是以递增式且极快的速度加剧疼痛,仿佛在一步步试探他的极限。
没有最痛,只有更痛。
“倒是我误会叶姐姐了,原来……”顾晏清觉得这场面有点熟悉,仔细思索一番,恍然,“这不是断念么。”
他曾经在叶宁予收拾下属的时候见过,死去活来,痛不欲生,那是光看看就令人胆寒的脸色。
不过看起来这男人比那些下属能扛,好歹没有咬舌自尽或者痛到自残。
想到这里,顾晏清就倍感愉悦,一连两日他流连在地牢,看没有解药的陆昭痛的死去活来又求死不能,看他咬牙硬抗。
中了断念能活七日,并非是指第七日会被毒死,而是目前对这疼痛硬撑的人最多只能抵抗到第七天。
那人最后咬舌自尽了。
*
第二日日头刚落下,就在顾晏清继续饶有兴致欣赏的时候,脸色倏然一变,看了眼地牢出口方向,连忙走到陆昭不远处的角落歪头靠着墙倒下,两眼一闭,人事不知。
陆昭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把注意力完全放在压抑自己的痛楚上,随着时间流逝,和心脏上的痛比起来,身上甚至手上的痛已经完全感觉不到了。
他怀疑自己的心脏是不是已经给揉碎了,死期将近。
他毒发了,宁宁知不知道?会不会为了他这条可怜的狗来救他?
是她亲手把枷锁递到他手里,看着他心甘情愿戴上。
他是她的了,她不能不管他。
陆昭脑子越来越沉,迷迷糊糊地想,宁宁会不会因为自己的死难过?
会的吧,毕竟宁宁那么心软,会撒娇叫他展昭哥哥,会和他讨要及笄礼物,会把他随手送的木簪小心宝贝着。
就是可惜了,应该再送一个簪子的,送一个独一无二的,告诉她他后悔了,他不该
第102章 永不如愿(2/2)
在拥有的时候为了那该死的虚荣心,嫌弃她、看不起她。
陆昭的记忆开始错乱,脑子里一遍遍浮现着当年花灯节,他的宁宁穿着一身红色衣裙,衬得她的脸嫩白可爱,娇憨如斯。
他的下巴突然被捏住,缓缓抬了起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秀美娇憨的脸。
陆昭眨了眨眼,怀疑是自己痛疯了,产生了错觉。
他喃喃道:“宁……宁宁?”
眼前人是心上人,亦是他方才反反复复在脑子里滚了好几遍的人。
“陛下,”叶宁予凑近了他,声音在外面混乱的喊杀声中格外清晰,“你怎如此狼狈?” m❇.vo❋d✪t✴✡w.la
前天外面几乎一打起来,叶宁予就离开了梦都,直奔陆鸿文老巢,这个时候外面打的正火热,外加程北潇援军刚赶来,有的陆鸿文头疼了。
叶宁予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放在陆昭鼻子下,里面飘出一股淡淡的异香,几乎吸入鼻子的下一秒,陆昭心脏处的疼痛立刻减缓了——尽管还是痛,但他现在已经能捡回一点理智。
“宁宁……”陆昭迫不及待地喊她,气若游丝,然而话刚出口,又是一声痛呼,“啊!”
叶宁予皱着眉头退了一步,手上拿着粘满血的木椎。
可陆昭另一只手还被钉在木桩上,叶宁予故技重施,眼也不眨地把另一个木椎取了下来。
下手稳准狠,半点看不出犹豫和心疼。
木椎被扔在地上。
“宁宁,你来找我了?还是……他们把你抓来的?”陆昭浑浑噩噩,趴在地上还有余力担心她。
叶宁予就这么站着,垂眸冷静地看着他。
“来与你道别。”叶宁予声音温温软软的。
陆昭呆呆地抬起头,有些茫然,“你说……什么?”
不是来带他回家的吗?
他这么想的,不知不觉也就问了出来。
叶宁予笑了一声,“我是来接人的,但不是你,我来带小清回去。”
她说完,从兜里掏出了另一个瓷瓶,轻轻放在陆昭面前,看着这个满身狼狈的人,“这是解药,吃了它这毒就彻底解了。至于这两日你受的皮肉之苦,就当是还了我的……”
陆昭脑子里糊作一团,根本没法思考为什么叶宁予能知道他被关在哪,能孤身前来,能大摇大摆带顾晏清走。
“不……我不要这个!”陆昭满心惶恐,只知道拿了这瓶药,就真的和叶宁予没关系了。
叶宁予没什么所谓,绕过他扶起了角落里昏迷不醒的顾晏清,就要离开。
裙角倏然被抓住了。
陆昭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攥着她的裙角,费力地昂起头,还是被她背着别人的画面给刺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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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宁予回过头,无辜道:“可我只能带走一个人,外面那么乱,一个尚且困难,带不走两个。不过也没关系,一会儿东陵的援军就打过来了,你也许能得救。”
陆昭听懂了,指尖泛白。
他的宁宁分明是,只能带走一个,所以他是被舍弃的那个。
可他不甘心,眼泪砸在地上,心脏里的痛绵延不绝。
“为什么……”
这一幕何其相似……
当年他把她的命赌在展凌手上,现在她把他的命赌在援军手上。
叶宁予听他一句为什么,嗤笑一声,“陛下,我回到你身边,等的就是今天。当年要不是有人救了我,我就死了,你以为……我和你亲手烧的那具尸体会有什么分别?”
“你把解药吃了吧,一报还一报,皮肉之苦你也受了,当年你抛弃我,如今我也抛弃你,两清。至于皇位,你若活着,要夺要送随你,你若死了,总有下一个人来继位。”
陆昭迷惘地睁着眼,好半晌呢喃:“你……不爱我了?”
“不爱。现在不爱,以后也不爱。”
她离开了,没再看陆昭一眼,刚走到门口,就把顾晏清甩了下去,阴冷道:“你倒是会装,也是,玄雾宗的小公子,怎么跑来我这里打杂工了?”
顾晏清也不在意,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看了她一会儿,想了想,笑道:“叶姐姐不要生气。可叶姐姐不应当早就知道了吗?”
也许更早之前……早在与他一起进入赤凤楼,利用赤凤楼的消息寻找陆鸿文时,叶宁予就已经开始冷眼看他的布局了吧,看他暗中联系父亲挑唆陆鸿文,看他暗中给人出主意,她就这么顺着,在他的局上,再加一个局。
他是为了玄雾宗的壮大,叶宁予是为了报复陆昭。
不过就是两相利用,互惠互利,没什么不好。
叶宁予此时看他的眼神和看陆昭并无什么分别,颇为冷淡:“是,你当如何?”
……
陆昭趴在地上,怔怔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低头一眼撞见那瓷瓶,被烫到了一般挥开了。
呆滞许久,他蓦地笑出声来,像个疯子一样,又爬到了那个瓷瓶面前,喉间滚动着咽下了解药。
心脏里的痛终于消失了,可却像是缺了一个大口,空落落的。
他明明吃了解药了。
怎么还是这么痛。
他突然就想起了当年放出去的那个花灯——叶宁予永不如愿。
可叶宁予希望他如愿。
而现在他果真没有得到想要的,爱他的那个宁宁死了,埋葬在他一个人的记忆里。
真像个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