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桑秾在打量姮娥的同时,姮娥也在打量这一对夫妻。
就像这客厅里处处透露出的浓郁的墨香一样,洋人的自鸣钟,明代嘉庆年间的古董花瓶……中西结合,富贵清雅。
姜一平一看就是那些留洋归来的高级知识分子,穿着得体的三件套格纹西装,鼻梁上架着金边眼镜,相貌出众,谈吐文雅,举手投足之间都彰显着他良好的出身和教养。而他的妻子,则给姮娥留下了更加深刻的印象。
曲桑秾身量娇小,五官秀丽,站在丈夫身边,人们第一眼应该注意到的是这个有着贵公子风度的渊博学者,然而第二眼、第三眼、甚至第四眼的目光,就只会落在他的妻子身上。
他的夫人有着如荷塘月色一般静美的风致。曲折幽僻的小路,蓊蓊郁郁的垂柳,四面环绕着一座荷塘。溶溶的月光洒落,为静卧在水面的荷花镀上一层暖白的光辉。微凉的夜风吹过,那些闭合着的花苞,卷的尖尖的荷叶随风颤动,仿佛在娓娓诉说着那些幽谧的喜悦。
婆娑阶下舞仙禽,此地幽人酒独斟。
这是一个令人一见望俗的女子。
曲桑秾起身斟茶的时候,姮娥甚至闻到她发间刚沐浴过的洗发水的香味。这个时间洗澡,只能说明今天下厨的是女主人,因为有客人拜访,所以特意洗掉了厨房里沾染的烟火气。
一向目下无尘的的姮娥可以说是对曲桑秾一见如故,她微笑着和曲桑秾攀谈:“嫂嫂的名字,出处可是‘莲塘艇子归不归,柳暗桑秾闻布谷’?”
得遇知音,曲桑秾一笑,眉眼弯弯的样子,整个人像是被晚风吹皱的湖面,显露出由静变动的活泼和俏皮:“家母最喜欢温八叉词作的辞藻华丽、浓艳精致,特别是他的《晚归曲》,这首词语言工炼,格调清俊,所以家母为我起名桑秾。”
姮娥闻言,一双泛着星辉的眼睛温软得像是一汪湖水,她的笑容甜的裹了糖:“嫂嫂人如其名,令人见之忘俗,不知伯母又该是何等样的风采。”
曲桑秾笑:“其实我母亲是个特别严厉的老太太,我小时候被她打过很多次手板,但要是像妹妹这样可爱的小仙女,想必家母是舍不得下手的。”
这两个人宛如高山流水遇知音,琴棋书画诗酒花,说了一个小时仍旧谈兴正浓。
姜一平眼见得陈玺含笑听着姮娥说话,眼睛就没从自己妻子的身上离开过。他只好无
曲桑秾连忙笑着致歉“看我,险些错过晚饭的时间。”姮娥连说不要紧。
曲桑秾于是吩咐佣人把菜端上来。
家常小菜口味清淡,无功无过。灌汤包却非常美味。薄薄的皮捅开,浓郁的汤汁流出来,一口咬下去,口齿生香。曲桑秾做的四种口味,驴肉和牛肉灌汤包,蟹粉灌汤包,还有素三鲜馅的。姮娥晚饭一向吃的少,但今晚气氛好,食物美味,姮娥四个口味的灌汤包各吃了一个。把陈玺欢喜的跟什么似得。
他就知道姮娥会喜欢曲桑秾,但他又怕姮娥太过喜欢曲桑秾。本来姮娥放在他身上的关注就不够多了。
陈玺唯恐认识曲桑秾后,姮娥放在他身上的那点少得可怜的关注会更少,自我矛盾之下,本来想晚一点再领姮娥过来玩,如今看来,这样也好,姮娥以后多了一个说话的人,也不会那么寂寞。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
吃完饭,姜一平提议搓麻将,陈玺本来想要告辞,姮娥九点之前会准时上床休息,但是看她一副很有兴致的样子,就把这话咽了回去。
姜一平于是张罗着逐一打电话叫几个牌搭子:“博御,我叫几个人,董岩,高明炜,秦佩,你看怎么样?”
这些人跟姜一平一样,都和陈玺是同学,是很有分寸、知情识趣的一群人,不必怕会冲撞到陈玺的夫人。
陈玺点头,视线仍放在和姜一平妻子细声交谈的姮娥身上,她双眸晶亮,温言笑语,整个人璀璨的明珠玉露也似,陈玺从未见她这么开心过,心头泛起微微的醋意:“你看着安排。”
得到陈玺的首肯,姜一平见缝插针道:“我给你引荐一个人,是我们家刚搬过来的新邻居,法兰西留学归来的法学院高材生,对时政很有见地,分析起当下的局势深刻透彻,鞭辟入里,现在在《月牙》杂志做主编。”
陈玺的视线仍
第三十八章 旧人重逢(2/2)
旧紧锁在姮娥那里,她和曲桑秾聊着、聊着两个人竟挤到了一张沙发上,身体亲密地紧挨着,谈笑风生。
不知道曲桑秾说了些什么,姮娥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笑声宛如被晨风拂动的银铃,叮叮咚咚的脆响撞进他心里。陈玺眸光晦暗地望着神采飞扬的姮娥,她亲手撕裂了那张将自己隔绝起来的薄膜,仿佛天女走下神坛,那样顾盼神飞,一颦一笑,都沾染着温暖的人间烟火。
陈玺想,她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走过千山万水,只是为能够和她在茫茫人海中相遇,他不信佛,可莫名的,就觉得这是自己在佛前求了五百年才奢求来的缘分,那么美好、那么清澈的一个女孩子,冰晶雪砌,被自己一点点融化在怀里。
陈玺灼热的目光极为不舍地从姮娥身上抽离:“《月牙》杂志主编?”
“是,辜鸿铭先生亲自请回来的,他对这个年轻人很欣赏。博御,你见了,一定也会生出惜才之心。”姜一平言谈间简直是对他口中的那个青年推崇备至。
陈玺这里经常有人给他引荐这样那样的人才,只为了博一个出仕的机会。虽然陈玺的本意就是陪姮娥过来玩的,他今晚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让姮娥能够一直开心,但好友的面子,他不能不给。因此,他很是无所谓地道:“叫来吧。我也很好奇什么样的人能够入你的眼。”
半个小时之内,客厅里呼啦啦地热闹起来,来做客的人看到姮娥,先是一愣,继而恭恭敬敬地唤一声“夫人”,丝毫不敢造次。
明明这些人对着陈玺都是直呼其名,自己难道还是什么洪水猛兽不成?姮娥一边吃着曲桑秾烤的杏仁薄饼,一边自嘲地想。
牌桌支了起来。姮娥推却不过众人的盛情相邀,坐到了牌桌后面。
一时间客厅里响起“稀里哗啦”的麻将声。
客厅的门再次被推开。佣人领着一个英俊、挺拔的男人走进来。
“抱歉来迟了,在下钟未,字柏杨,幸会。”一管清越如泉的嗓音在大厅里响起。
这声音无比熟悉,姮娥神情微震,视线不由自主地移向声源处,她看到一个男人提着一个装着奶油蛋糕的盒子站在大厅里,甚至能透过侧面的包装看清楚上面点缀的巧克力酱和鲜红的樱桃。<
尽管男人手里提着十寸的大蛋糕,但这却丝毫无损于他俊雅的容貌,高华的气度,令人忍不住感叹一句:“浊世翩翩佳公子。”
姮娥不觉坐直了身体,左手捂住红唇,另一只放在象牙骨牌上的右手轻轻颤抖。
陈玺是第一个发现姮娥不对劲的,众目睽睽之下,他突然起身站到了姮娥身后,手指搭在姮娥靠着的椅背上,将姮娥亲密地圈在怀中,这是一个充满保护和占有欲的姿势,强势、霸道得不容任何人染指!陈玺目光犀利地望向来人。
姮娥失神之间,不小心碰倒了手里的象牙骨牌,她的牌打得很好,不必其他人刻意相让,今晚就一直在赢。陈玺收回目光,视线落在不小心被姮娥碰到的牌面上,陈玺目光微沉,姮娥的这副牌很好,再摸一张四索就是清一色索子。
而这大厅里站着的青年比陈玺的夫人还要更加失态。
所有人都察觉出了不对劲来。这种修罗场一般的气氛令大厅里的这一群人精噤若寒蝉。
原本含笑与众人打着招呼的青年愣在了那里,望着姮娥的目光仿佛越过千山万水,那么虔诚,那么小心翼翼:“初魄,你怎么在这!”那般惊喜的语气,仿佛整个人都被狂喜所淹没。
姮娥眼眶一瞬间涌出了泪,她捂住嘴,温软如水的目光满是不可置信:“柏杨哥哥。”娇娇柔柔的语调,一声哥哥叫的千回百转。
陈玺忍无可忍地将姮娥从椅子上提起来,顺势往后一拉,姮娥跌跌撞撞地退进他怀里,陈玺手臂将她箍住,将她的身体贴进怀抱里,一双墨眸喜怒难辨,了结了一个曾行衍,这个钟未又是什么鬼。
陈玺弄出的动静很大,低眉敛目的众人只见陈玺搂着夫人的姿势霸道无匹,一双寒光凛冽的墨眸杀气四溢。
这充满杀气的眼神令钟未犹如万箭穿心一般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这里是什么场合,陈玺又是什么人,还有姮娥现在的身份,无论哪一条,都不适合他在此时和姮娥叙旧。
只是一瞬间,他就收敛了全部的情绪,在各色窥探的目光里,腼腆一笑:“抱歉,表妹,许久不见,我有些失态了。”说着目光落在陈玺身上,温和得毫无攻击性:“少帅不会介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