姮娥闻言，嫣红、润泽的唇瓣勾出一丝浅浅的弧度，看似在笑，只是那双波光流眄的眼睛却泄露出丝丝轻讽。
她浅声说道“谭小姐，你现在拥有的这一切，就好像是镜中花、水中月，‘噗’的一下，就灭了。”
姮娥扬了扬红唇，双手合十，两只玉手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在雅雀可闻的客厅内，令人心惊。
谭莎莉脸颊的肌肉微微一抽，面色有些难看。
崔姮娥甜美、娇柔的嗓音，听在谭莎莉耳中，像是女巫的诅咒，充满着不祥。
谭莎莉不想去听崔姮娥那些蛊惑人心的话语，可她只要不捂住耳朵，就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本能。
姮娥微微一笑，这次的笑容发自真心，她柔声说道“谭小姐，你是不是很羡慕我现在的这个位置，丈夫宠爱，没有给我添堵的姨太太，一人独大，看似风光无限。”
姮娥声线软糯，每一个音节都有着刻意的停顿，令人不由自主地竖起耳朵，期待她接下来的话语。
谭莎莉的身体不由往前探了探。崔姮娥又一次说中了她的心事。
谭莎莉的确很羡慕崔姮娥，羡慕她高贵的身世、倾城的美貌，还有冠绝北地的才华。
北地明珠，多么风光无限的名头，不像自己，如果不是父帅的名声，甚至没有人知道谭莎莉是谁。
然而，谭莎莉最羡慕的，是崔姮娥能够独得陈玺的宠爱。
那个男人，从来都是游走在花丛之中，逢场作戏；可是如今，他却情愿为了崔姮娥一人而停留。
谭莎莉想，如果她能够像崔姮娥一样，永远留住陈玺的目光，她情愿用一切去做交换。
“谭小姐，说实话，如果你处在我这个位置，不是我轻看你，凤军少帅夫人的位置，你坐不稳。”
姮娥的话语打断了谭莎莉脑中纷乱的思绪。
她接下来的话，让谭莎莉瞳孔微缩，整个身体绷成了一张弓弦。
“官林政府的小动作，你听说过吧？、r的外交封锁，你清楚吗？甚至前些日子，就连我们的同盟国，都对我们进行军事封锁。内忧外患，陈玺在前线，大后方乱成一团。谭小姐，你知道这个拨乱反正的人是谁吗？”
崔姮娥将早就准备好的报纸轻轻拍在桌子上，报纸的整张版面都是耸人听闻的标题。
姮娥拿起报纸，只听“刺啦”一声，充满着油墨香味的纸张被她葱白如玉的指尖撕了个粉碎。
“如今，与凤军作对的官林政府已经垮台。我们也和e国以及国达成了私底下的合作。谭小姐，如果是你，你能够办到吗？”
压在前一张报纸下面的内容彻底显露了出来。
谭莎莉望着桌面上那几张薄薄的报纸，一双丹凤眼瞬间睁大……
报纸上面的每一个字，谭莎莉都认识，但是此刻，她那个失去思考能力的脑袋却无法理解报纸上每个版块的内容，背后究竟有着怎样的含义。
“是……是你……”谭莎莉睫毛颤动，那双打着淡金色眼影的双眼霎时之间褪去了所有的神采，失神地望着坐在她对面的女子，就像是从来没有看清过。
姮娥微微抬了抬下巴，莹白如玉、精致小巧的下颌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微小而曼妙的弧度。
她浅浅弯了弯唇。
一张燕妒莺惭的脸蛋缓缓绽放出一朵明媚的笑容，像是屋外金灿灿的阳光一般，没有半点阴霾。
“没错，是我。”姮娥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洋溢着自信的神采，那双璀璨的双眸像是钻石一样，爆发出炫目的火彩，令人不敢逼视。
“谭小姐，如果你在我的位置，你又能走到哪一步呢？你是掌握着一万士兵的女军阀，这不假。但我也从来不是你认为的，只能依附男人而活的菟丝花。”
姮娥明眸弯弯，唇角的弧度愈发深了，她曼声说道。
“知道你为什么会一败涂地吗？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对我的了解，是零；而你在我这里，浅显的就像是一张白纸，内容一望即知。”
姮娥温情款款的话语像是一把利剑，将谭莎莉的自尊刺得千疮百孔。
谭莎莉神情僵直，唇嗫嚅着，却说不出一句有利的反驳。
耻辱的感觉就像是海浪一般，一波又一波地朝着她袭来，将她兜头盖住，令她无处躲藏。
她不相信，她会输的这样彻底。也许……也许崔姮娥只是在故意奚落自己，崔姮娥根本就不具备这么大的能量。
可是想到曾经，崔姮娥远在北直隶，一个足不出户的旧式女子，却对谭家的家事了若指掌，由不得谭莎莉不去信。
崔姮娥说的对，自己从来不曾了解过她，所以，在崔姮娥面前，自己始终犹如一个三岁稚儿。
尽管很不想认输，谭莎莉唇角仍水溢出了一丝苦笑，她似是被抽掉了筋骨一般，皮肉都委顿了下来，再也无法保持正襟危坐的姿势，而是无力地靠在了沙发上面。
“少夫人，你真的是很厉害。杀人不用刀，只凭你的三寸不烂之舌，就可以了。”
谭莎莉语带嘲讽。
姮娥当然不会把一个手下败将的叫嚣看在眼里，她微微一笑，继续说道。
“谭小姐，乱世之中，女子手里有兵权，可不是什么好事情，谁都会忍不住想要咬上一口。这个道理，我不说，你也清楚。”
谭莎莉对于这一点自然是心知肚明。
人呢，柿子都喜欢捡软的捏。谭莎莉是个女子，还是个手底下有人有钱的女子，偏偏，容貌也不俗，自然会引起各方的觊觎。
这也是谭莎莉明明知道陈玺坑了自己一把，却仍是不远千里，来到京城投靠陈玺的原因。
齐家，她曾经的夫家，是谭莎莉至今难以忘却的噩梦。
“少夫人，你的话，我当然是明白的。”
既然崔姮娥已经把自己看透了，谭莎莉自觉再和她针锋相对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了。
这样做，只会惹怒崔姮娥，若是被她借此报复的话，今后自己的日子会很难过。
“谭小姐明白就好。”姮娥轻笑了一声，幽幽说道“有我在，陈玺绝不会纳你做姨太太，你的第一条路，已经被封死了。那么，你就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谭莎莉挑了挑柳叶眉，红艳的嘴唇，勾出一抹妖娆的风情“少夫人也太小瞧我了。我本来打算走的，也是第二条路。”
“谭小姐这样说，是做好赤膊下场的准备了吗？”
姮娥望着一脸诧色的谭莎莉，浅浅笑出声，一双水漾的明眸似是在笑谭莎莉的天真。
“怎么？谭小姐以为……这些男人还会因为你是女子就怜香惜玉不成？”
姮娥唇畔的笑容缓缓收了起来，望着总是“记吃不记打”的谭莎莉，她难得动了几分恻隐之心，半真半假地说道。
“谭小姐，你是外来户，虽然也为凤军立过功劳，但你若想以此在凤军之中站稳脚跟，那是做梦。”
“少夫人这是什么意思？！”谭莎莉心里很清楚，很大程度上，崔姮娥的意思，就代表了陈玺的意思，她惊怒交加地质问道“陈玺难道想要过河拆桥吗？！”
“你错了，凤军从不去做过河拆桥的事。”姮娥春山一般秀美的眉峰蹙了蹙，眼波将流，面色透出几分不愉。
“谭小姐带着滇军来投靠，我和夫君自然扫榻相迎。只是，我们的态度，并不代表底下人的态度。军队里面最不缺的就是骄兵悍将，这些人在夫君面前自然是老老实实的。”
姮娥话音一转，一双明眸深了深，娇柔的嗓音有些意味深长。
“军中事，从来都是瞒上不瞒下。夫君可以给你一个好位置，可是谭小姐，你得想一想，那些男人会服你吗？你一来，就占了一些人该得的位置，动了他们的蛋糕，还要委屈那些男人和一个女人共事。凤军之中，从来不缺有功之人。谭小姐，凭着你的这点人马和功劳，以你的本事，能站稳吗？”
若说方才，谭莎莉只是被崔姮娥击碎了一身傲骨，现在，则是被她戳破了最后的依仗。
崔姮娥的每一句拷问，都让谭莎莉无力承受。她的位置，是通过阴谋得来，能收拢住这一万士兵的，也从来不是她自己，而是钱财和凤军暗中给她的助力。
如果只凭她一个人，她的确无法在凤军中站稳。
可是，就这样交出自己的权利，从此以后仰他人鼻息，谭莎莉心里产生了浓浓的不甘。当家做主的滋味实在太美好了。更何况如今，她除了君权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谭小姐，你想明白了吗？”姮娥就像是大海里面诱惑着渔夫坠海的海妖，不给谭莎莉半点思考的时间。
“少夫人，我该如何做？”谭莎莉已经六神无主。
那些曾经从腥风血雨里面淌过来的自信，被崔姮娥一戳即破，脆弱的甚至有些不真实。
谭莎莉不知道的是，崔姮娥和她的第一次交锋，机已经在她心里面留下了浓重的阴影，塑造了一个强大、不可战胜的印象。
如今，再一次面对崔姮娥，谭莎莉好像又回到了那天下午的餐厅，毫无还手之力。
“谭小姐，就像你曾经做过的那样，选一个有权势的男人，联姻。借助男人的势力，自己一点点站住脚，反过来再把这个男人蚕食掉。”
姮娥见鱼儿已经咬钩，唇角微扬，慢吞吞地撒下一个充满诱惑的香饵。
如果……如果让自己再复制曾经走过的那条路……好像，也并不是那么困难。
谭莎莉的内心出现了一丝松动，她开始认真思考起崔姮娥给她出的这个主意。
“可是少夫人，如果我斗不过他呢？也许，是他把我手中的势力蚕食掉也说不定。”
鉴于崔姮娥的前科累累，谭莎莉很快清醒了过来，
这是被自己坑怕了？
姮娥一双明眸浮上星星点点的笑意。
她这次，还真没有多少坑谭莎莉的意思，她要设计的，分明是另一个人。
“谭小姐这么想也不错，女子嘛，多一点防备心总是好的。但我还是要说，你这是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姮娥欲抑先扬。
谭莎莉动了动唇，刚要辩解，却听崔姮娥慢悠悠地说道“谭小姐，和凤军中的军官结亲，自是不成。你完全可以选择政府里的要员呀。”
崔姮娥明明白白地给谭莎莉指了路。
“你是说……高陵？！”谭莎莉若有所悟地说道。
姮娥万万没想到谭莎莉这么敢想，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姮娥连忙清咳了一声，借此掩饰自己的失态。
不是她看不起谭莎莉，就谭莎莉这脑子，真嫁给了高陵，不出半天，只怕坟头草都能有三尺高了。
“谭小姐，你可真自信。”
姮娥忍不住刺了谭莎莉一句，以报刚刚被口水呛到之仇。
“高陵早就有了心上人，我说的不是高陵。”
在对上谭莎莉透着几分不满的眼神之后，姮娥没好气地说道。
这个人自己有几斤几两，难道自己不清楚吗？！
“我想不出，整个华~夏政府，除了高陵之外，还有哪个青年才俊位高权重，并且尚未娶妻。”
谭莎莉默默开出自己的条件。
除了陈玺，这世上的任何男人都不配让自己屈就一个姨太太的位置。
谭莎莉也觉不甘心自己年纪轻轻嫁给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
谭莎莉怕崔姮娥听不明白，继续说道“少夫人知道我，脾气不是多么好，给人做后妈，我也是不做的。”
虽然谭莎莉有过一段婚姻，但她身为滇军掌权人，手握着巨额财富，难道还配不上一个初婚的青年才俊？！
谭莎莉一直就有这个自信。
“谭小姐，你的思路也太窄了。”
姮娥并不认为谭莎莉的要求过分，一个有财有貌又有权的女子，即使是再婚，凭什么就要去屈就一个一无是处的男人。
在这一点上面，姮娥从来都不是迂腐的性子。
“这些政府要员，有一些的确年纪大了，可他们难道没有适龄的子侄？”
姮娥轻笑了一声，清甜的嗓音带着几分调侃、几分劝诫“谭小姐。，遇事，真得多动动脑子。或者，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不堪的人？非得把你逼到火坑里？”
谭莎莉心里面当然就是这么认为的。
她对崔姮娥的感情很复杂。一方面，她恨崔姮娥设计自己，害的自己家破人亡；另一方面，她又暗中感激崔姮娥，赋予了她另外一种生活，一个活出自我的人生。
谭莎莉感受到了姮娥话语里面的善意，她想，或许，她可以再试着相信崔姮娥一次。
只是，姮娥若是知道了谭莎莉内心的想法，一定会被谭莎莉的天真无邪给逗笑了，自己可从来都不是什么善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