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前程往事·刁奴(十)(1/2)
立完规矩,几人走出上房的院子,还没上轿撵,便瞧见了站在廊外的滕之。
滕之是孟靖元的随身小厮,许是自小跟着的缘故,这小厮的性子像极了他主子,甚少说话也不喜欢笑,就连每每见着林隐的反应也和他主子近似相同,不是躲得远远的,便仰着脑袋只当没瞧见,
这次倒是奇怪,眼见林隐来了,非但不躲不避,反像是有意候着,生等她走近了,尤为恭敬地向她行了个大礼“林姑娘安。”
林隐觉得奇怪,便问何事。
滕之不急着回答,而是身形定定的站在那,又冷又冰,却又瞧不出半分浮动的眸子往她身后的嬷嬷丫鬟一一看过后,方道
“适才太太赏了碟桃酥,想着姑娘素来爱吃甜的,大爷特叫我送来,给姑娘试试。”
说着,他送上一只食盒,等管事嬷嬷上前接了,又开口道“大爷还说了,今儿正是姑娘入府一年的日子,姑娘年幼,这一年来,大家必是劳心劳神,为此,大爷特备下赏银三百,以慰诸位辛苦。”
嬷嬷顿时笑开了花,忙道了谢,便说“这都是婢子应该做的。”
滕之颔首,然后定定望着她,似笑非笑道“这些,自然是嬷嬷该做的,嬷嬷入府多年,也自然知道何可为何不可为。”
嬷嬷不由脸色一僵,
到了这个时候,她才算是明白了他这次来赏赐是假,兴师问罪才是真。
但此刻的她只一心庆幸着适才在上房瞒过太太一事,便理所当然的去想,太太都不曾察觉的事,孟靖元这样一个爷们儿,常日里对林隐又是那样冷淡,他如何得知,
此次打发了滕之来,大抵也只是像从前,在姑娘换牙时随手送了包药一样,不过是借着风寒一事聊表一下为人夫的本分而已。
这样想着,嬷嬷不由抱了几分侥幸心思“大爷说的可是姑娘受寒一事?”
滕之没接话。
嬷嬷便越发笃定了心里的想法,盯他瞧了会,继续说道“是,婢子疏于看护,才害得姑娘受了冻着了风寒,只是,姑娘素来睡得不好,夜里踹了褥子,滚下榻来也是常有的,加之姑娘自来贪凉…”
“嬷嬷慎言。”滕之忽然打断她,“主子便是主子,便是贪玩,便是错了,也是主子,岂由得我们这样身份的人随口编排。”
嬷嬷恍然回神,陪着笑连说了几声是,
滕之不看她,头缓缓抬起,再次开口,声音也重了几分“太太叫你我伺候府里的爷们儿姑娘,便是对我们的看重,毕竟这偌大的府邸,日后终究是要交给小辈的,如今你我可比其他人要幸运,早早地就伺候了日后的当家主子,来日等主子大了,接管了管家的是,如今这些,放在日后来看可都是情分。”
往低眉沉吟的嬷嬷看了眼,滕之继续说道“虽说为人奴为人婢,少不了委屈的时候,但嬷嬷别光看眼前,且往远了想想,这样看,如今委屈,却也值当了,你说呢,嬷嬷?”
明辉堂。
皑皑白雪,红梅树下。
“该说的,我都按爷的意思提点过了,其他的,便看她们悟性了。”
于是,在滕之的点拨下,当天一回到褚芳阁,嬷嬷就颇有“悟性”地给她换了厚厚的褥子和上好的银霜炭来,不但如此,还命人额外搬来两大只火盆,将房里的炭盆都烧得红旺旺的方可罢休。
也不与她多说什么,等事情一做完,嬷嬷又道“姑娘既是畏寒受不得冻,这门窗,也不必留了!”
想着适才滕之说过的话,现在却又做着这样的事,晚荷碧荷还是有些怕的,管家嬷嬷却道“大爷是何人,不过看在太太的面儿上怜她三分,还真当是对她另眼相看?”
说着,管事嬷嬷恶狠狠地剜了她一眼“一个野路子来的下贱坯子,也妄想矮子登天,痴人说梦!”
窗户应声一一落锁,嬷嬷没好气的往门口淬了口,然后领着众人风风火火而去,那派头,那气势,仿若她才是这孟家的主子。
于是,这一通操作下来,主屋就顺理成章地咳得更重了。
原本只是寒症引起的咳疾,如今满屋都是热腾腾的碳火气息,再盖上这比她还重的褥子,大雪纷飞的天气,竟也能生生捂出一身的汗来,
原也不打紧,只是不能及时擦洗身子更换衣裳,沁湿的衣裳长时间地贴着肌肤,捂了半夜,原本的寒症便逐渐演变成了肺热,
再慢慢的,到了后半夜,林隐就越发不对劲起来,鼻息热乎乎的,头又疼又晕又胀,感觉像是走在一片一望无垠的沙漠里,整个人无力又干涸。
她迷迷糊糊的睡了好一会,再次醒来,是被这几欲窒息的密闭空间给热醒的,
醒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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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前程往事·刁奴(十)(2/2)
,林隐便下意识地爬起来找水喝,
可是不巧,水壶已然空了。
·
且说此次的孟廷希果真是被先生逮了个正着,也不管是什么个时辰,生等他全部抄完了,再一一检查满意了,才肯放他下学。
熬了这么久,孟廷希早就累得不行了,去上房给太太请了安,便直接回了院子,
原是打算着一回来就得睡了,分明都已躺下了,可一静下心来,他又忽然想起林隐来。
算算日子,他已经好久好久没见过她了。
不过这事也不能全怨他,半月前的那天,他原是要去看她的,可是不巧,他刚出院子,便被太太截胡叫去见远方亲戚了,
若单只是见一面,打个招呼便也罢了,偏那榆阳郡守姜家的长公子瞧他有趣,愣是求得太太恩准,拖着他玩了好几天,
好容易送走了这房亲戚,一回头,又被先生抓包前些日逃课一事。
于是,自那天起,他的日子便只剩下了抄书,以及,抄更多的书。
孟廷希觉得挺无奈,
更无奈的是,也不知道阿隐要是知道了他这几天的遭遇,会笑话成什么样。
想了想,他叫了院里的小厮。
“病了?如何病了?”一听阿隐晨间犯了咳疾,孟廷希几乎是腾一下惊坐起身,“可传过郎中,用过药了?”
更像是自说自话,还没等小厮回,孟廷希便直接下了榻“罢了罢了,我去看看。”
深夜里,一主一仆一前一后出了房门。
适才保暖得好,这会起身见了风,顿时只觉阴寒阵阵,森然凉意几欲沁骨,又是一阵凌冽晚风,扑在脸上,侵肌透骨,孟廷希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原本还想着,这么冷的天,阿隐可要怎么熬得过去,
可一进到褚芳阁,他就觉着有些不对劲起来,
房门大敞,里头空空如也,不单是她房间,整个院子,整片院落都是空空如也。
于此同时,厨房。
林隐站在又高又大的水缸前,垫着脚尖伸了伸手,可水缸太高,水位太低,她压根儿够不着,
她四处看了看,放下水壶,去抱了个小凳子来,
踩着小凳子,她伸着水壶弯下腰去灌水,
突然,哐当一声,摇摇欲坠的小板凳一翻。
“救命…”
林隐甚至还没来得及惊叫出声,便已扑通扎进缸里,
顿时,一股子沁人骨血的冷意四处而来,侵蚀着她的每寸肌肤,
随着她毫无章法的挣扎,哗啦啦的水声包裹着她,灌进口鼻,撕扯着她耳膜。
而水缸之外,
“大!大!大!!”
“开!”
“呕吼!!给钱给钱!!”
几欲撼动屋顶的哄闹笑声阵阵,将她呼救的声音掩盖得严实。
冰冷的水就那样肆意的沁着她,犹如千万虫蚁钻进她的肉身,啃食她的骨血,啃得她疼,啃得她浑身发麻,
林隐又怕又冷,
拼了命的想要压制着恐惧站起身来,可缸底壁身实在太滑,她还没能站起身,甚至还没能喘出口气,脚底便再是一滑。
水缸里的水并不算深,以她的个头,若是能站起,水位至多也能只到她下巴,可如今却好似掉进一张弥天大网,她拼了命的想要挣扎,可不论她如何挣扎,那股子无形之中无处不在的束缚感就那般捆绑着她,拖拽着她。
她无助极了,
正是在她绝望,以为就要命丧于此的时候,
突然,
“阿隐——”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骤然响起,
在那一刻,林隐挣扎的动作都停了一瞬,她甚至还在怀疑是不是出现了错觉,下一刻,一股强劲的力量就将她拽了出来。
被拖出来后,她整个身子便像是灌了铅似的,两腿一软,就直往地下栽。
“阿隐!阿隐!”
孟廷希死死的抱住她,拍她的脸一遍遍的叫她,
可此时的林隐早已冷得意识涣散,忽的哇一声,张口呛出两大口冷水,就沉沉的昏了过去。
脑子一嗡,孟廷希越发慌了神,
他虽出身医药世家,先生常日间也总叫他学习,叫他早些继承家业,
可这些年他素来懒散,哪里学得进这些,如今,又哪里知道该从何下手。
偏偏这个时辰这种日子,先生检查完他的作业便急急地告假回了家。
混乱的思维在他脑中快速地过了个便,孟廷希忽然一把将她抱起,边怒声道“去找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