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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番外·韶华赋(十六)

   第122章 番外·韶华赋(十六)(1/2)

那夜以后,姜布衣的越发沉默寡言,病却奇迹般地好了大半。

再过几天,能下床了,也能吃得进东西了。

只是与梁家的婚事作废了。

“年轻人,总有年轻人的考量。”

梁家忌惮姜家的地位,到底是没敢将她与戏子私奔的事情放到明面上来说,但这桩婚事,梁家肯定是瞧不上了。

瞧不上便瞧不上吧。

她也不在乎。

但也正是因为她背了私奔这么个臭名,姜家就越发心急起来,

一是怕人言可畏,再而便是怕她哪天又想不通了去做些不好的事情。

于是,没过几天,母亲又来与她说,苏州孟家的事情。

“这个孟二郎你也是见过的,为人谦和,脾性也好,日后,定能善待于你。”

活在如今,如何说得准日后的事呢。

“母亲看着办吧。”

姜布衣心如死灰,只当一切都是交代,她照做了,姜家的人便该高兴了,

姜家高兴了,凌官便能好好的活下去。

可她不曾想到的是,这位孟郎君竟也和她一样,

一样的凄苦,一样的无能。

他甚至还不及她,

听说,他急着成婚,是为了给他心爱之人换取解药。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姜布衣恍然想起,从前去孟家的时候,他曾张口闭口不离“阿隐”。

她听得多了,忍不住打趣“听你日日提起阿隐,倒不知这个阿隐究竟是你何人?”

他当时的反应,她到现在都还记得。

思来想去,抱着狐疑的态度,她找他谈了一次,

不出所料,

他这位心爱之人,便是昔年的阿隐。

于是,她也与他撂了实话

“你我这场婚姻不过各取所需,往后的日子里,我不求真心,只希望相互尊重罢了。”

他无言,

算是默认。

看着他伤怀的样子,姜布衣忍不住去想,有朝一日凌官婚娶之时,不知道会不会也像他如今这般痛苦。

这样想着,

她又觉得自己尤为可笑。

罢了,

罢了,

凌官因她吃了这么多苦,娶亲的话还是高高兴兴的吧。

可她好自私,一想到凌官将来会娶别的女人,要和别的女人共度余生,她心里就好难受好难受。

想着想着,她不禁想到阿隐。

如今阿隐才是最那个痛苦的人吧。

如果换成她,她宁愿病死,也不会愿意看到自己的郎君去娶别的女人。

可她又有什么好说的呢,分明就是她抢占了阿隐的位置。

和孟廷希成婚的那天,积了一夜的雪,晨起的时候,外头白雪皑皑一望无垠,院子里的梅花也全开了。

望着红梅,她还是忍不住去想凌官。

想他的好,想他的苦,想着想着,旁边的嬷嬷何时取了梳子来,她也没留心。

“奶奶好福气,恰逢昨儿下了一夜的雪,红梅也花开遍地了,可谓瑞雪兆丰年,来年添福又添寿!”

在祝福声中,她逐渐回过神,然后笑了,

两个毫不相干的人捆绑一处,要这福寿何用。

随着众人的忙碌,出阁礼一点一点地完成。

待到吉时。

“月老牵红线,托付有情郎,自此,举案齐眉,福禄似海,恭请姜氏千金,出阁——”

喜娘洪亮又喜庆的声音一落,四处都是炮仗声和笑闹的声音,

她和孟廷希除外。

两人形如槁木,一板一眼地照着礼仪出了姜家大门。

跨出府门那一刻,母亲哭着追上前来,

隔着门框,泪眼婆娑地盯着孟廷希嘱咐他

“以后,你要好好待她…时时护着她…”

孟廷希回过身,僵硬的,带着任务性质的堪堪一鞠“是。”

看着他勉为其难的这副模样,姜布衣并不觉得冒昧,反是觉得惋惜。

——如果他娶到的是阿隐,应该会很高兴的吧。

如果……今日的郎君是凌官,自己也会很高兴的。

忍着酸楚,她转过身,恍惚间,她好像在人群里见到了凌官。

可她再次聚焦看过去的时候,那里人潮汹涌,却怎么也找不见他的身影。

其实她并不希望他来,

她光是想着凌官将来要娶别的女人,她就心就像被一刀一刀地剜过这么难受,如果凌官亲眼看到她嫁给别人,心里又该多疼啊。

他还是不要出现,连她成婚了的消息都不要知道。

不但是凌官不要出现,阿隐也不要出现。

可是,在这场婚礼上,她还是见到了阿隐。

以“长嫂如母”的身份,坐在主座,吃他们的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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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2章 番外·韶华赋(十六)(2/2)



她不知道是翟青寒有意为之,还是真的病了,

她只知道,身为局外人,她光是看着阿隐瘦瘦小小地坐在那,让阿隐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郎君与别人喜结连理,姜布衣的心也跟着止不住地疼。

这该是有多残忍啊。

敬茶的时候,她甚至都不敢看阿隐的眼睛,只将自己的姿态放得低低的,恭恭敬敬地把茶捧到阿隐手上。

阿隐却将情绪控制得极好,笑着吃了茶,还躬下身双手将她扶起,与她说着要她和孟廷希互敬互爱的话。

阿隐的声音糯糯的,很温柔,指骨细细的,身型小小的,瘦瘦的,是她一个女子看了,都想保护的程度。

可那天阿隐却是镇定又强大。

姜布衣是到了夜间才知道,阿隐就是如同那瘦瘦小小的身体一样,白天所见的镇定、强大都只是表象。

那晚,阿隐没了,

孟廷希痛哭嘶吼的声音几近穿透了大半个宅院,

可不论他怎么哭怎么喊,

他的阿隐也醒不过来。

他不信,一遍一遍地给阿隐喂药,吃不进去,他就自己吃了喂给她,

她的身体越发冰冷,他就叫人端来炭火,死死抱着阿隐的身体说他的阿隐只是冷了,他的阿隐只是睡着了。

便是自那时起,他开始疯疯癫癫。

时不时地就在那自说自话,对着一片空白叫着阿隐的名字。

时不时的又宿在褚芳阁早已败尽海棠花下,捧着一堆的枯树枝说阿隐最爱看海棠花了。

可阿隐如何会回来呢。

她入的是孟靖元的穴,族谱、牌位上刻着的都是孟靖元嫡妻孟林氏,

就连她留下的遗物,全都只有关孟靖元一人,不曾提及孟廷希半分。

孟廷希说不是的,他说阿隐没有死,他还要为他的阿隐博取功名,风风光光迎她过门。

看着孟廷希疯疯癫癫的样子,其实有时候她觉得他也算是幸运的,至少能活在自己编织的梦里。

而她,却只能这样痛苦而清醒地活着。

来孟家的时间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春去秋来,一年的时间过去了。

在这一年的时间里,或是逃避,或是克制,她没回过榆阳,也没去打听有关凌官的消息。

直到那夜。

那天下了整整一夜的雪,四处都是冰冷的意味,她睡着,肺里却莫名地涌起阵阵的热意,她没忍住,张口呕出口血。

紧接着,心里咚咚响个不停,她越发觉得不安,思量再三,叫人去了趟榆阳。

她当是姜家出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得来的消息却是,凌官郁郁而终,

而他过世的那日,正是她莫名呕出血的那日。

到了这个时候她才知道,在她离开的这一年里,他的日子是究竟有多煎熬,

一个生在泥潭的人,对高高捧在云端的神明生出妄念,弱势的那一方,就注定会承担一些常人所料及不到的煎熬,

但她不曾想到,他甚至连个栖身之所都没有,就那样躲在梨花苑的无人角落,日复一日地放任着对她的思念,直到死。

那天姜布衣浑身都在颤抖,翻看着凌官生前写下的一篇又一篇的文章,心里疼得好似热油滚过,可她始终掉不出半点眼泪,

直到为他披上孝衣,快马加鞭赶回榆阳,看到他骨瘦如柴的身体的时候,她脸上还是做不出一点悲痛的情绪。

她麻木地为他置办棺椁,为他摔瓦起灵,又不顾流言蜚语,为他扶棺送灵。

到最后,凌官下葬了,亲眼看到他的棺材一点一点地被泥土覆盖,她才慢慢地回过神来,踉跄地冲过去,趴在他棺前痛哭不止。

想想阿隐死的时候,孟廷希嚎啕大哭的那场景,她一度觉着是他太过执念,

如今亲手送了凌官下葬,她才逐渐地明白过来,那是她的一生,是她再也回不去的年少绮梦啊。

有时候想想,人的这一生真的很讽刺,

孟廷希心爱的人是阿隐,

她心心念念的郎君是凌官,

可便是这样毫不相干的两人,偏偏被绑到了一起。

阿隐这一生的期盼都给了孟廷希,

凌官至死都盼着想见她最后一面,

却都无一例外地被人指责着痴心妄想。

时间一如既往地流逝着,不知不觉中,姜布衣来孟家已经七个年头了。

在这七年的时间里,孟廷希的疯癫之症还是没有好,还像从前那样,间歇性地说着他愿意相信的话,自以为是地弥补着从前欠下的缺憾。

而她,

就在这汤汤流淌的时光里,刻意或不经意的回眸间,不由自主地思念着凌官。

纵使时间过去了很久很久,她每每想到他,心里还是会很痛很痛。

可能以后会一直如此,

她的这一生,就只配清醒而痛苦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