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削不死你(1/2)

月凉如水，几道人影奔走在月色之下，直到离那座雄城相去甚远之后，几人才缓缓停了下来。

见四下无人，众人就地休息，各自调养内息，这一仗虽然凶险，但都没有受到什么严重内伤，约摸半柱香之后，便渐渐恢复了生气，陈文泉肩上中了一箭，左边衣衫染满了鲜血，好在只是皮外伤，并无大碍，只是这会儿长途奔行，看上去有些气弱，盘坐在地。

陆锦明走到老人身边，不无担忧的问道：“老陈，怎么样？”

陈文泉笑道：“放心，死不了。”

陆锦明望着一脸洒然的老人，心有所感，说到底，对方其实只是山庄的一个客卿，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殊为不易，很多高门大宗豢养鹰犬死士，供奉客卿，为的自然是能提升宗门实力，可那种得势时挣着抢着上门巴结，失势时却袖手旁观，甚至墙倒众人推的事情，又何其少了，毕竟出来混江湖的，为名为利是不假，但前提是别被这座江湖淹死了，最简单也最有效的办法自然是依附一棵参天大树，如果树倒了，换一家就是了，没必要把身家性命搭上，像陈文泉这种甘愿陪着山庄浮沉的人，真的不多。

陆锦明忽然重重叹息一声，经过今天晚上这一闹，以后江湖上就算是彻底没有归雪山庄的名号了，想到这几十年兢兢业业为朝廷做事，最后竟然落得这般下场，心中既有唏嘘，也有不甘，但他知道，回不去了。

陆元祥看见父亲愁苦神情，愧疚道：“爹，对不起，都是孩儿的错。”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种话。”陆锦明笑了笑，继续说道：“朝廷能派出那么多人来抓捕归雪山庄，说明宫里确实出事了，虽然你我都知道多半不是人参的问题，但朝廷那群人，既然能想出这个理由，如果一时半会儿找不到罪魁祸首，也必然会拿我们归雪山庄开刀，说到底，不管怎么样，我们都没有退路。”

他突然笑了起来，拍着儿子的肩膀，说道：“其实还要多亏你鲁莽了这一回，你应该知道，如果按为父平时的行事风格，遇到这些穿官服的人，多半是要忍气吞声求个风平浪静，而一旦被关进去了，等着我们的就只有死路一条，所以，你没错。”

陆元祥眼眶微湿，“爹。”

陆锦明笑道：“其实你不知道，就在出事之前，我还在跟老陈商量，要不要去辽东跟范家商量商量，去辽东那边挖药，现在好了，什么也不用想了。”

陆锦明语重心长道：“祥儿，以后没了山庄，就要靠你自己了。”

陆元祥重重的点了点头，片刻后他抬头问道：“爹，林兄弟会不会有事，咱们...”

年轻人面有愧色，刚才丢下那名年轻剑客直接跑了，这会儿回想起来，有些内疚，陆锦明又何尝不是，可此刻也只能往好的方面想，说道：“林兄弟既然叫我们走，想来他有把握离开，如果我们不趁乱逃走，说不好会碍了他的手脚。”

归雪山庄主人感叹道：“两次得林兄弟相救，这份恩情，咱们无以为报啊。”

正说话间，忽见一道修长身影朝这边奔来，几人定睛一看，无不大喜。

陆锦明小跑两步迎上去，来到年轻剑客身边，问道：“林兄弟，你怎么样？”

林鹿瞧见众人并无大碍，说道：“我没事，我带着那群士兵在城内兜了两圈，这会儿还在城内四处抓人呢。”

陆锦明感激道：“多亏林兄弟你及时赶到，否则今天晚上，咱们归雪山庄就要被人一网打尽了。”

林鹿一笑置之，问道：“陆庄主，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再次听到庄主这个称呼，陆锦明自嘲一笑，说道：“归雪山庄肯定是回不去了，我在两淮还有几个朋友，我想打算先到他们那里去避避风头。”

林鹿点头道：“如此也好，此行路远，你们还需千万小心。”

陆锦明点了点头，忽然之间，陆氏父子跟客卿陈文泉气机勃发，纷纷长剑出鞘，如临大敌。

一袭红衣在远处飘摇。

月下山野间，陡见这样一幅诡异画面，胆子小些的恐怕当场就得吓个半死。

慕容海棠站在一处高地上，小丫头雀儿跟在身边，见到年轻人，招手喊道：“林鹿，我们在这儿。”

林鹿展颜一笑，缓缓走了过去。

归雪山庄众人见状，面面相觑，陆元祥认出女子之后，向父亲以及陈文泉告知了来人的底细，两人更是惊惧异常。

慕容海棠负手站在那里，风姿绰约，看着一身黑衫的年轻人，开门见山问道：“你接下来去哪里？”

林鹿一怔，挠了挠头，“这个我还没有想过。”

慕容海棠望向远处，神情淡淡，跟南宫石龙一战，算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结局，都不好受，好在两人当时都没有非要不死不休的想法，否则仅凭一个在两人眼中剑道平平的年轻人的几句话，怎么可能就让两人收手，慕容海棠转头问道：“你那天去城外看过了？”

林鹿点了点头。

“看出什么没有？”

林鹿赧颜一笑。

看到年轻剑客的反应，慕容海棠脸上倒没有什么失望之色，淡淡说道：“世上以力证道的蛮横武夫多如牛毛，蛇有蛇路，鼠有鼠道，但无论走哪条路，都避不开淬炼体魄的阶段，跟你当初在十万大山中差不多，可身体发肤，总有承受的极限，你不能指望一个人纯粹依靠身体去硬抗天雷，虽然曾经也有人做到过，但毕竟太过于凤毛麟角，而寻常武人，大多是以自身气机撑起气魄，虽然到了天罡地煞这个境界，谈不上孰优孰劣，但在世人眼中，比起可以假借外力的三教中人，似乎总要稍逊一筹，他南宫石龙观海悟道几十年，显然是不想在这一条道上走到黑，所以如果有一天，你遇上南宫石龙，千万不要把他仅仅当成一个以力证道的俗世武人。”

林鹿微微点头，虽然他从来没有对那位东海龙王存有轻视之心，但此战之后，能令身旁女子如此重视，说明南宫石龙的真实实力还是超出了自己的想象，回想起那日在城外见到的一道道斑驳痕迹，他突然想起一事，皱眉问道：“我在城外仔细看过，为什么城墙上会有剑痕，据我所知，南宫石龙似乎并非用剑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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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五章 削不死你(2/2)

慕容海棠没有卖关子，直言道：“是我留下的。”

林鹿微微讶异，“你？”

慕容海棠反问道：“很奇怪？”

不怪林鹿如此大惊小怪，因为自从他与这名女子宗师第一次见面开始，就没有见过对方佩剑，更别说使剑。林鹿微一沉吟，心中恍然，当年女子与天元大哥一同行走江湖，后者是位列四大宗师之列的剑宗，跟在一位剑道宗师身边，耳濡目染之下必然受其影响，何况像身边女子这种天赋异禀的人，领悟剑道又有何难。

慕容海棠望向那片朦胧夜色，怔怔出神，片刻后收回思绪，说道：“当年你跟他在荒原相遇，是你们的缘分，而他最终选择了你，也是你的机缘，他的剑，从来都是遇山开山，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讲究的是那股一往无前的意气，他曾经倒是提起过几个人，说将来有机会在剑道登顶，你那位大师兄也在列，其余的有一名姓宗的剑客，如今跟随在那位护国公身边，以及一名来自草原的剑客。”

女子忽然笑容古怪，说道：“还有你那位小美人儿的爹，西湖剑阁阁主霍敬南，虽然机会不大，但总比没有的好。”

闻言，林鹿赧颜一笑。

慕容海棠不再继续取笑，说道：“跟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温养剑意，如果你能做到剑不出鞘而意显，那就说明你的剑马马虎虎可以称得上一个道字了。”

马马虎虎？

林鹿嘴角一阵抽搐。

慕容海棠瞥见年轻人古怪神情，讥讽笑道：“怎么，对我的话有意见？”

林鹿笑道：“没有，绝对没有。”

慕容海棠十八岁时，一只脚便已经跨过天罡境的门槛，如今更是妥妥的天罡境，如果陈天元复生耍一套剑法，在两人各自眼中，绝对会是不一样的东西，这就是境界跟见识的巨大差距使然，女子虽不用剑，但到了她这个境界，飞花摘叶皆可为剑。

林鹿问道：“就这些人？我师伯呢？”

慕容海棠淡淡道：“你觉得到了你师伯这个境界，这些东西还重要吗？”

闻言，林鹿心中舒畅，问道：“这么说，我师伯很厉害？”

慕容海棠哭笑不得，“你师伯厉不厉害，你不知道？”

林鹿笑意盎然，他当然知道师伯很厉害。

慕容海棠却陷入了沉思，后来得知陈天元只走到了大剑山，倘若他翻过了大剑山，最终上了蜀山，结果又会如何？

林鹿见女子出神，问道：“怎么了？”

慕容海棠收敛心神，坦然道：“他生前一直很推崇你们蜀山剑法，说是最有生气，我在想倘若他当年真的上了蜀山，如果应战的是玄青道长，不知道结果会如何。”

女子突然转头望着年轻人，打趣道：“我怎么没见你的剑法有什么生气啊？简直是寡淡如水。”

林鹿皮笑肉不笑，技不如人，就算对方此刻说自己的剑法像坨狗屎，他也只能忍了，他还没傻到要与对方当场较量较量的地步。

林鹿问道：“你接下来要去哪里？”

慕容海棠直言道：“大剑山。”

林鹿一怔，“大剑山？”

慕容海棠默然。

林鹿若有所思，随即了然，当年陈天元由南向北，再折转南下，最终只走到了大剑山，想来是要替对方完成遗愿，他忽然眉头一皱，问道：“难不成你还要去蜀山？”

慕容海棠漫不经心说道：“看心情。”

她见对方脸色惆怅，笑道：“放心吧，就算要去，也不是去向你那位师伯问剑的。”

慕容海棠忽然转头望向远处，笑意玩味，调侃道：“你的小美人儿来了。”

林鹿抬头望去，看到一袭白衣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惊喜不已。

慕容海棠望着无论是相貌还是气质都足以让其他女子汗颜的西湖少阁主，最后却是叹息了一声，说道：“可惜了。”

林鹿一头雾水。

“平平无奇。”女子说道。

林鹿盯着迎面走来的白衣女子看了看，瞬间恍然，哭笑不得。

慕容海棠收回视线，一边走下高坡，一边说道：“不打搅你们了，等你什么时候回蜀山，我就什么时候去蜀山看看。”

雀儿回头笑道：“林鹿，你要快点回来哦。”

林鹿莞尔一笑。

霍冰来到年轻人身边，望着那袭红衣背影，先入为主的缘故，皱眉问道：“她刚才盯着我在说什么坏话？”

林鹿从容道：“你误会了，她说你堂堂西湖少阁主，果然与众不同。”

霍冰半信半疑的看着年轻人。

林鹿微微一笑，岔开话题，问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霍冰道：“我带着你大师兄跟韩师兄在回去的路上，碰到了陈道长，也就是你的四师兄，所以我就把两位师兄交给他了，然后就赶过来了。”

林鹿微微点头，月色下，他隐隐瞧见女子眉间有一丝风霜之色，想来对方是匆忙赶来，心下大为感动。

霍冰瞥见年轻剑客神色，笑道：“发什么呆？烛龙剑还在你手上，我是为了剑回来的。”

她一边说一边将青螭剑递给对方，林鹿摇了摇头，说道：“你拿着吧，我有烛龙剑就够了。”

这一次，女子倒是没有拒绝，大大方方将剑收下。

两人并肩而立。

霍冰问道：“接下来你想去哪儿？”

林鹿望着朦胧夜空，说道：“临下山时，师伯说过，蜀山的剑不在山上，在山下，何况圣人也说了，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你敢不敢跟我走他个一万里？”

女子淡淡一笑，“谁怕谁？”

曾经在蜀山剑阁中遍览秘籍的年轻剑客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身旁的女子，视线微微下移，突然觉得慕容海棠说得很有道理，这位冰美人真的是平静如水啊。他突然伸了个懒腰，不知哪来的勇气，在放下手的那一刻，手臂悬在女子肩后，只不过当他感受到对方的磅礴杀气之后，最终还是老老实实的放了下去。

霍冰瞥了一眼身边这个有色心没色胆的家伙，嘴角微扬，敢乱来，本姑娘削不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