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等说等讲等批评(1/2)
兴奋的寒冷,洒落在乡村雀跃的路上!带着对寒假生活的向往,学生们回家了。
此刻,忐忑的空气却挤满了学校的会议室,几十位教师像学生一样一排排坐着,等待谭校长进来主持开会!
郑卓余坐在最后一排的当中,半低了头,用眼角余光不停地去扫前面一排的尚青竹。面带不安的吴向不停地对尚青竹轻轻耳语,尚青竹却面色泰然,从容地打开了手中的笔记本,认认真真地预备着记录。见此情景,郑卓余忍不住冷哼一声真正要在乡村学校教好书可不是那样容易的。希望这年轻伢子莫要因为一次考试得意,就此轻狂起来,上赶着拍校长马屁,下不把我们这些老教师放在眼里,那只怕今后,少不了苦头吃。
“花腔程”却和“大火枪”挤坐在靠后门边的位置,各自掏出烟盒,相互数着对方烟盒里还剩几根烟。他们两个烟瘾比较大,等着找机会可以出去抽根烟,因为今天这场会议,只怕时间不会短,指不定校长要怎么批评人呢。
谭校长调入罗桃中学这几年,平日里说话行事相当温和,可假使发现学校管理或教育过程中出了什么差错,那他批评起人来,也是相当不留情的。
这次联考的分数出现这样起伏,大家都怕这位校领导的心中像会议室里那封着的炉火,一旦被捅开,就会熊熊地燃起来,点着室内的空气!
宴无好宴,饭无好饭,会无好会呀!只怕谭校长之前请吃的是“行刑前的饭”——断头饭呢。
吴向在中午与谭校长一起吃饭的时候,因为校长请他们选菜,而与尚青竹笑赞校长的平易近人。可来到会议室里,听到“花腔程”与几位前辈教师带着担心的嘀咕,一颗心又悬了起来!
尚青竹因为班里成绩不错,又抱定自己从中学起慢慢形成的习惯,每个学期结束都要反省问题、吸取教训、积累经验,所以反而少了一份忐忑,只盼着能从校长的讲话中了解到自己以后应该朝什么样的方向努力。
在教师们各含心思的目光中,谭校长走上讲台,并没有坐上“大火枪”给他放定的椅子,手撑讲台、立定了,进行开场白“今年,是20世纪的最后一年。在这里,我并不想多谈这次联考的排名。因为那些,你们得知消息可能比我还早,还快,还多。大家也肯定各自分析过成绩的优劣。学生掌握知识的情况,哪里有长处,哪里有不足,你们各科、各年级明天分头讨论就可以,我不在这里反复唠叨了。”
他这话,让台下紧张不安的气氛霎间有了些松动。紧绷着身体等待批评的教师们,无论前辈还是后生,都松了口气,悄悄调整着身体的姿势。
“这么容易就放我们过关了?”“花腔程”有点不敢相信。
“嘿嘿,不讲大家,那还不好?老郑,你说是不是?”“大火枪”轻笑了两声。
郑卓余有点迷惑,抬头认真看了看低头翻讲话稿的谭校长,转头冲隔了一条走廊的“大火枪”轻声嘀咕“大概又想推什么新花样吧?”
是的,打从这位在城里接受过成人本科教育的谭校长调进罗桃以来,确实带来了不少“新花样”。不仅会组织老师们相互评课,到外校听课回来写感想、讲心得,推动各年级、各学科讨论会,还为学生开展了不少兴趣活动什么“我在家里种棵树”“我班有块试验田”“我帮爸妈做家务”……眼下又喜欢抢尚青竹这样拿到自考大专的中师生,把他当作宝贝一样手心里捧着、呵着,也不知道接下来一时兴起又想做些什么。
就郑卓余本人来说,他不反对也不赞成这些活动,因为感觉与教学生读书没有太大关系,对伢们升学也没有什么帮助,最多,就是让不愿再读书的学生拿了毕业证、走出校门之后,不会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他只是有些嫌这些“新花样”既占用学生的时间,又影响他盯着学生的精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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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等说等讲等批评(2/2)
可谭校长偏讲这是响应教育改革发展的要求,就像推动农村多方集资办学,吸引校外力量支持教育一样。
他这话说得郑卓余不能反驳,因为十多年来,郑卓余是亲身感受到多方支持办学的好处。最起码,他们几个的办公室不再是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一刮风一桌子灰,一脚下去都土的状况;学生们的课桌也实打实全部用了木头,不再担心当桌子腿的土砖、板条往下塌;黑板更是越来越整齐平滑,不会连累得粉笔动不动就断掉。
那就他说什么就照着做什么吧。现在实行“校长负责制”,不管什么样的工作,那压力首先压在谭校长身上呢。郑卓余现下最操心的,就是什么时候能让郑秀萍从民办教师转为正式的老师。
谁知谭校长打开稿纸后,话锋一转“为了做好二十世纪最后一年的工作,预备好迎接新世纪的到来,我首先要从自己开始,做一次自我批评。”
“花腔程”捏在手里的一根香烟因这句话,一下断了!“好嘛,还是来了!行了,批吧!”
“大火枪”拍了拍他,从自己烟盒里抽了一根递过去“没事,批完了就好过年!我先悄悄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谭校长联系了几家县里的企业还有邻乡的蔬菜基地,晚点要给大家发新鲜菜,还有年货咧。”
郑卓余也听到了这话,却没有多高兴,只盯着尚青竹拔掉了钢笔的帽子,要开始记录。
谭校长却往黑板上写了标题“想一想我们有没有跟上农村教育发展的要求?”
“这是要我们写反思吗?”吴向悄声疑问。
尚青竹一边往笔记本上抄写,一边也是疑惑这样的会议,对于他这个初担任正式教师没有多久的年轻人来讲,实在有些新奇。
谭校长又在黑板上重重写下了“50年”的字样“现在已进入1999年,到10月,新中国成立就50年了。我虽然出生于1955年,但我通过父辈和我自己的读书经历,感受到农村50年教育的变化。”
“这是哪门子批评啊?”吴向完全蒙了,“要批评些什么呢?”
“大火枪”把香烟放在鼻子底下闻了一闻“估计要忆苦思甜!”
“花腔程”冲郑卓余挤眼“呵,这不是新花样,是‘老办法’!”
谭校长忽略了台下教师们暗自的议论与表情,认真地写下“第1个10年”道“我是土生土长的农村人。爷爷那一代就穷。我的父亲是解放后,第一批接受农村扫盲的。他讲那时候,全村只有两三个人读过几年小学。全村的妇女,没有一个读过书,全是大字不识一个。以至于土改的时候,要靠乡里来的干部一字一句帮大家讲政策、讲工作。那时候,全乡只建起一所小学,利用了收来的土地庙,放了拼拼凑凑来的旧桌子和条凳。老师是县里派下来的,既教语文又教算术,白天教伢们,晚上教大人。不但学生的书本不够,经常要借来借去的,就是老师自己用的本子也经常是废纸订的。”
“果然是忆苦思甜,告诉我们现在条件多么不易咧!”“大火枪”肯定。
“花腔程”也瞅了瞅前排的吴向和尚青竹“讲讲也好,让后生们晓得之前的那些苦,不要认为什么都理所当然。开学了,我也和班里的学生讲一讲。”
尚青竹认真听着,感觉心思融入了谭校长的言语里“我父亲告诉我,经过十年的努力,村里的文盲少了,可是能上完小学的人还是很少。绝大部分人最要紧的,是要想办法不饿肚子,还要防着想打仗的美国佬。”
“哈哈哈!”中青年教师们都笑了起来。
吴向在笑声中放松下来“这样的批评,我可不怕!竹伢子,你还记呀?”
尚青竹用喜悦的笔一句句认真地写着“我感觉很有意思,你认真听下去!”
此刻,笑声挤满了学校的会议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