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心大心野心向外(1/2)
“竹伢子，花妮那女伢，从小跟你也算熟的，算是人家常说的那什么，什么梅，什么竹马……”
“叔……”深深攫住自己的莫名错愕。
“咳——咳——这女伢人不错，就算她爸现在当了村长，花妮遇人也没有一点架子，对我与你婶也客气得很。你看回村来的时候，可以常和她聊聊？”
被许萍嘀咕加埋怨了半夜，尚守田白天喂鸭、放鹅也没了心思。晚间回家，看着默默装了米袋和咸菜的侄子要回学校去，见许萍还在不停地使眼色，叹了口气，从她手里接过几个煮鸡蛋，跟了尚青竹出门。
心里挣扎两下，他还是把许萍教的那几句话抛给了尚青竹。
尚青竹一愣，竟把那意思理解差了“是花妮也想参加自学考试？我记得她只读完初中，基础有点弱啊，只怕挺难考。”
尚守田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这伢子，怎么那么笨，竟不开窍的呢！
他支支吾吾想着怎么挑明，尚青竹却已翻身上了自行车开始骑动。
尚守田追了几步，把煮鸡蛋塞在了侄子的口袋里“在学校也要照顾自己，不要舍不得吃。向伢说你尽打素菜，还分给学生，你自己能吃多少呢？”
尚青竹看着他被冷风吹着的乱发“叔，回吧，天冷了呢，注意穿暖。下个月发工资，我给你买顶棉帽。”
看着侄子连件毛衫都没得穿的单薄身影渐渐远去，尚守田跺了跺脚，叹着气转回家。
许萍在门口拦着他“说了没有？”
“说了。”
“咋怎回的？”
“他，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你个没用的！”许萍气得扔了手中的扫帚，“你不知道那竹伢子心大了，心野了吗？再不抓紧，他那心就向着外头去了，咱家就是替你大哥大嫂白养了他！”
尚守田梗了脖子“你怎知道竹伢子心野了？那伢心里有着家呢！”
“你笨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许萍“砰砰”敲了桌子，“你没见他在这里看的什么？是英文！你说他已是中学语文老师了，还学英文干什么？”
“多学点怎么了？”尚守田感觉许萍就是无理取闹，“竹伢子被李小燕老师带得好，就一直喜欢学习！”
“只怕他学英文，是还想着飞呢！飞到城里去！那时候，看你还能靠他个鬼！”
——
“‘花腔程’，你说，这尚青竹怎么和我家秀萍一样，看起英语来了？”
郑卓余这几天心里不宁，盯着尚青竹的目光也越来越多。上好课回来，他隔着窗玻璃向内看了几眼，不由重重拽了“花腔程”的衣袖。
“花腔程”顺着他的视线也瞄了几眼，心里同样纳罕“是啊，他又学英文做什么？他不是大专文凭已拿到了吗？做得好好的语文教师，饭碗不愁的，也不像吴向那‘滑头精’还在实习，担心留不下来。谭校长对这小子一直重视，算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的！他还想干什么？”
郑卓余忧心着女儿将来的转正和岗位，生了气“只怕这伢也是看到以后学校都会重视英文，英文老师更好发展咧！他估计是想赶在秀萍之前读出英文文凭来，到时候方便当英语组长，再去爬教导主任的位置，没准，还算着校长那把椅子咧。”
“花腔程”有点哭笑不得“老郑啊，你是不是太紧张了？那还远着的事咧。小尚才多大年龄？”
郑卓余无法安心“你是看不出这小尚的心大、心野！要不然，怎会一边上着中师，一边就借着自考把大专文凭拿到手了！”
“花腔程”尽力劝解“我看你还是想多了。他在我们罗桃做语文老师和做英文老师，不是一样的吗？有什么区别呢？没准，就是喜欢。再说，教育改革将近二十年了，乡里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伢读书要紧，中学的学生越来越多，英语老师缺口大，他能和秀萍一起补上，也是好事。”
郑卓余偏无法把尚青竹再往好里想“我看，这伢没准心还向着外面！他这是想借着英文飞出去！”
“怎么这样讲？”“花腔程”的眉毛都挑高了。
“不为老师的岗位，那还学英文做什么？我们乡里有几家单位或企业和外国人来往的？”郑卓余琢磨着，“城里不一样，我前阵去县里开会，有老师说上面市里在大力引进外商投资呢！就要吸引懂英文的人，所以明确要加强学校的英语人才培养。这尚青竹只怕是想往城里、市里去！”
“花腔陈”瞪大了眼“那谭校长还培养他什么劲？煮熟的鸭子会飞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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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心大心野心向外(2/2)
——
“竹伢子，你说我们这罗桃中学，也算乡村中学里条件很好的了，怎么条件还是这样差？食堂不供早晚餐；宿舍里日光灯没安，只有灯泡；自来水更没有；也没有澡堂子，洗个澡太不方便。”
吴向像小时候一样喜欢运动，和几个男教师拉着初三年的男学生打过一场篮球，出了一身汗，回到宿舍感觉难受，愁着没有地方洗澡，只能脱了衣裳，想倒了水来擦。
偏水桶和暖瓶里都只剩下一点水。尚青竹只顾埋头批学生的作文。吴向不想再一层层套上衣裳出去打水，只能披了外面的滑雪衫，气哼哼地倒在床上抱怨。
“……嗯？”尚青竹听见他的怨声，转回头看见，笑着安慰，“这条件不是一步步改善的吗？现在乡中的条件，比我们读书时好了多少？不说你们打篮球的场子改善了很多，就是食堂锅炉全天有热水可打。我们那时候敢想？这才几年功夫呢？”
“你就容易知足！”吴向白了他一眼。
尚青竹站起来，拎了水桶与暖瓶“你等着，我去给你打水。”
吴向坐了起来，看着尚青竹披衣出门，自己默默看着窗外的校园发呆。
罗桃中学今年沿几排教室新做了绿化，却不是常青的，到了这冬季，全部落光了叶子，光秃秃的，难看得很！而这会窗外的风“呼呼”地吹着，吹动教室外墙上宣传栏里贴的板报纸，“哗啦啦”地吵着，将烦躁塞满吴向的心里。
吴向中师虽还没毕业，回县里时，却也跟着同学去过几所县城中学。人家条件可比乡村中学好多了，宣传栏是装了玻璃的，哪里会被这样吹着？不但有自来水、澡堂子。教师餐也比乡村中学好得多。一天至少有五六种菜可以选，隔天还会翻花样。哪里像罗桃这里，一到冬天，不是辣椒炒大白菜、红烧土豆，就是萝卜丝、卷心菜，就算放几片肉，也是少得可怜！偏乡里集市也没有什么可口的东西，害得他有钱没处买。
这样想着，吴向感觉肚子更饿得难受！伸手翻了翻放在窗台上的饭盒，可看着家里带的卤菜，也是不想吃了。他喜欢他爸饭店边上舞厅里泡的咖啡。
他倒是买了雀巢速溶，可泡在杯子里，总没有在舞厅里用漂亮杯子喝着舒服。
他多想分配到城里去呢！
可他知道这暂时是不可能的！因为他并不像尚青竹是凭着全县中考前十名的成绩被中师录取的，是统招生，而他自己是乡里在中师的定向生，自费生，毕业后必须回到乡里来教书！
吴向越想越憋闷，索性又倒了回去，用枕头捂了脸。
“吴向，水来了，快洗吧。”尚青竹一手拎着暖瓶，一手拎着水桶进来，放在盆边。向煤球炉上烘了会手，他看床上的吴向没有动静，便轻轻推了推他，“睡着了？小心冻了感冒！”
“……哦。”吴向翻了个身，把脸露出来，却不愿起身，“我不洗了，你自己洗吧。你那身上，也快馊了。”
“是吗？”尚青竹闻了闻自己的衣裳，又闻闻自己的腋下，不好意思地笑，“嘿嘿，那我先擦。”
他飞快地脱了衣裳，兑了热水，取过肥皂和毛巾，一把把搓了擦洗。
吴向看着毛巾吸入了肥皂水，在尚青竹精瘦的身体涂出一层薄薄的泡沫，很快流下来，流到了铺了砖的地面，忽然张口“青竹，你就没想过用办法调到县里去？”
“嗯？”毛巾在尚青竹背上停了，“怎么问这个？”
“我就不相信你不想！”吴向眯了眼，瞥着尚青竹桌上的书本和资料，那里不但有郑秀萍复印的英语资料，还有厚得砖头一样的世界名著、语文教学研究等书本，“要不，你看这些做什么？你在中师毕业成绩也是第一，在这罗桃中学教书足够了！你小子，心大，心也野！”
毛巾已重新在尚青竹身上拂拭起来。尚青竹想了一会儿，并没有完全否定吴向的说法“现在还没有想那样远。我想先认认真真教好书、带好班级。郑老师他们那里有不少经验可以学。我自己在中师里学的也可以用，但我自己学的都是书上的东西，要用在学生身上，还需要多磨磨。我看那些书，是想着要怎么更好地用。”
吴向想听的不是这个，追问“那将来呢？你就想在这罗桃蹲一辈子？”
尚青竹第一遍身体擦好，将毛巾拧干拭了拭，披了棉袄去门外倒水“……我不知道……如果将来有机会，我可能也想到城里去多看看……”
心思单纯的青年，并没有注意到身后伙伴深沉起来的目光，也不会想到，他这句话，会真的一步步把他自己从乡村带向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