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怕说怕评怕淘汰(1/2)

“郑老师，你怎么到我们这里来了？……我刚不是讲你，真的！我是在讲，在讲学生家长！”

惊听身后冒出郑卓余的声音，吴向回头，只见他口中的“正捉驴”已瞪起眼睛，拿了一本作业本像拍班里学生一样，来拍自己的脑壳，霎间吓呆了，本能地抱着头跳起来向外窜了出去。

郑卓余一拍未中，追了两步，拉着沙哑的嗓子冲黑漆漆的门外喊“你小子有种，既然嫌我和‘花腔程’死板，就不要怕，当我面说出来！”

尚青竹看这阵势也乱了手脚，不知怎么解释——吴向抱怨两位老教师，是把他也拉进去了！

吴向一时半会是不会回来的，郑卓余回头，用生气的目光“钉住”尚青竹。

尚青竹心里害怕，不知怎么收场，看见桌上的喝水杯子，赶紧拿起来“郑老师，你莫生气，莫气，是吴向和我在胡讲。你看，我都忘了给你倒水喝！”

他匆匆拎起暖瓶往杯里倒开水，慌张时竟忘了自己往里放了要泡熟的焦米饭，加上有一点近视，偏没钱配眼镜，所以倒了水就将杯子直接送到郑卓余面前。

郑卓余瞥了他一眼，接过杯子，立即闻见不一样的味道，低头一看杯中混浊的液体，米汤不像米汤，散发着一股子糊焦味，杯底还漂着不少焦米，气乐了“小尚，你用暖瓶做泡饭吃啊？”

“啊，对，我做泡饭……不对，我是煮饭煮糊掉了！”尚青竹这才想起自己的“杰作”，红透了脸，慌手慌脚把杯子又端了回来，傻乎乎地捧着。

郑卓余看呆站在面前，不知说些什么的尚青竹，再看看他放在床铺一角的行李还没收拾，桌子上倒是堆满了书和学生的作业本，一股子气倒缓缓挪回肚子里。

拿过桌边的暖瓶，他打开木塞朝里看，失笑“你这招，我当时也用过！”

“嗯，嗯——？”尚青竹有点不敢多看郑卓余，迷惑从心里钻出。

郑卓余却看着糊米汤感叹“你这伢不知道呀！二十几年前，周围这些乡，就一所中学。我读书的时候，根本没有条件吃饱，因为家里没有这么多米。冬天晚上走十多里路回到家，人饿得受不了，我母亲为了让我有一点东西垫肚子，有时特意留了锅粑。我也是烧了开水、泡成这样的米汤子。呵，别说，那时候感觉真好喝，一碗下去，肚子里暖了，做作业不冷……”

尚青竹听了，傻笑“呵呵，我叔婶还用灶灰给我和妹妹们烤过。”

“嗯，那也好吃。”郑卓余是真消气了，脸色缓下来，甚至端起杯子啜了一口还滚烫的糊米汤。可看着坐回桌边的尚青竹，他又皱起了浓眉，“既知道乡里人供伢读书的不易，真的不要老说什么新方法。新方法就着学生伢的调皮！哪里有那么多理由咧！能推他们上高中就尽力推他们上高中！不让伢们吃些苦头，哪里懂得认真学习？你就照我教的，让他们多做题！我们以前不都是这样过来的么？”

——

“吴向，你这会倒是怕了，昨天跑得一溜烟！丢着我一个人，陪着郑老师听他讲，还和他一起喝糊米汤。”第二天上班，尚青竹与吴向去办公室，轻声埋怨，“一会见了郑老师，他要还是生气，你就道个歉，他不过脾气直一点，和程老师也负责，有什么经验也愿意讲给我们听……”

“哎，我就怕他们讲！我不像你，你中师已经毕业了，是正式到这里来当老师。我是实习的，被他们老这样讲，我将来还能不能正式进罗桃来？嘘——，你帮我看看，郑老师和‘花腔程’在吗？他们有没有在讲些什么？”

吴向是不敢再轻易戏呼“正捉驴”了，来到办公室门口，不敢进去，躲在尚青竹身后，推着他悄悄伸头往办公室里看去。

郑卓余已经到了，反而叫了“花腔程”，往杯里放着锅巴和红糖，然后加开水“昨天我去看秀萍，两个年轻伢子饭做糊掉了，在那里用暖瓶做泡焦米汤。我喝着挺香，所以今天拿了家里的锅粑和一点红糖。”

“花腔程”低头瞅杯里“哟，不少年没有喝了。我们小时候，能在泡饭汤里加点红糖，那是真开心！现在家家吃饭都吃得饱，这两个伢怎么会做这个？”

“哼哼……”郑卓余并没打算把吴向说的话和尚青竹的憨傻说出来，“那两个伢县里读过中师，说是脑袋里转着多少新方法，可你看看看，这吃东西和我们年轻的时候还不是一样？都喝泡锅粑汤！”

“哈哈哈！”“花腔程”笑了起来，喝了两口锅粑汤，“吧嗒”了两下嘴唇，却叹气，“说实话，老郑啊，我有时候，也真有点怕尚青竹、吴向那两个年轻伢讲……”

“你怕他们讲什么？”郑卓余端起自己的缸子，坐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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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章 怕说怕评怕淘汰(2/2)

桌边。

“到底是现在的教育不一样了。他们读过的书、接受的知识，和我们那时不一样！”“花腔程”拿过桌角放的教材，“以前我们的课本哪有这样多的内容。语文、数学都比现在简单。我在想，这教育一直在要求向前走。环境在变、教材在变、上课的方法也喊着变，是不是哪一天，这一批批年轻人毕业了，安排进来，我们就被淘汰掉了哟？”

“……”郑卓余愣了愣，“你胡担心！就算年轻伢后面学得多，可我们好歹也教了二十多年，这在学校吃过的盐，比他们在学校吃过的饭都多。教育在往前走，我们就没往前走了？我们不也经常学习，不也拿外面的书、外面的卷子来琢磨的？怕什么？”

“话是这样讲。可毕竟我们年龄渐渐大了，这学历和后面的年轻伢越来越没法比。”“花腔程”摸了两根烟，扔过一根给郑卓余，“前几天我还听学生背地里讲，小尚和小吴老师讲课比我们有意思、比我们对他们好。昨天出了校门，有两个家长也嘀咕，说到底师范新出来的优秀年轻教师水平高！”

“嗐！我说你花腔嗓门高，可胆子小到麻雀一样！”郑卓余点了烟，香烟飘出浓黑的自得！更无所谓了，“学生伢们懂什么？就贪作业少！小尚和小吴才来学校多久？还没经过正式考评咧！小尚带的两个班还没参加过期末考试！到考评时，到出成绩时，你看学生家长还说不说他们有水平？你以为小尚那自学大专学历有几分难？我不是让我家秀萍也住校，赶紧想法自考大专了吗？过两年也和小尚一样！我们那时候，叫没有条件！”

“哂！”吴向本来还害怕着两位前辈教师批评他。这会听着两个人的对话，有点暗自窃喜——“花腔程”是有点怕他们后浪盖过前浪的意思？

“不早了，赶紧准备上课吧。”尚青竹看着时间快到，既然不见两位前辈教师生气，就拉了吴向要进办公室，“快到期末了，谭校长说，下周就要带郑老师、程老师他们随堂听课、评课呢。”

吴向笑嘻嘻的圆圆脸霎间又变了苦瓜，向后赖着“又用评课吓我！不行，他俩还没去班里呢。你不怕他们讲我啊？你先进，我晚点再来。”

“郑老师他们又不是老虎，你认真备课、上课怎会怕讲怕评呢？”尚青竹回应，转头看见吴向一溜烟地往校门外飘去，“你干什么去？”

“我早上没吃饱，去买几根油条！”

“人家小郑老师昨天分给你的包子，你不都吃了吗？”

——

“你个大嘴巴！怎么能把小郑老师分我包子的事讲出来呢？”吴向看郑卓余拎着自己“进献”的油条出了办公室门，还是将不满的目光扔过来，心里发颤，悄悄掐着尚青竹明显比自己瘦太多的大腿，“这下我买油条给他，他也不会感谢我了！要么认为是还人情，要么认为我想讨好他、接近他闺女！”

“我哪里知道你买油条是给郑老师他们吃的？”尚青竹被掐得龇牙咧嘴，“都没有给我带一根！”

“你不是不吃我的东西吗？给！”吴向歪过头，将自己留下的那根油条塞进尚青竹嘴里，“再说评我课的又不是你！你会讲我不好吗？”

“会！”尚青竹咬了油条，重重地点头，“你上课有趣是有趣，学生伢喜欢听。可你备课一直不用心，匆匆忙忙、心不在焉，还动不动嘀咕，随便讲讲就行！我知道你聪明、脑子比我灵，可上好课不是这样子的。你们班里有两个男学生比我们班里的学生都聪明，可他们那数学成绩，就是不如‘花腔程’教的！”

吴向发呆，揪下尚青竹嘴里的半根油条“你怎么能这样讲？”

尚青竹就着他的手又把油条咬了回去“我讲的不是假的！不用程老师讲，我看你批作业时，都没有细看过，就是勾勾圈圈算数，上过课算数。你都没和学生伢讲他们错在哪里，怎么纠回来。你根本没了解他们。你看，我们班里李旺是粗枝大叶，洪兴章是理解题目不行，还有……”

“好，好好，我怕了你！”吴向站起身，揣了书向教室去躲。

“花腔程”几个人，他可以甜言蜜语地哄，可这又憨又犟的尚青竹，他知道用言语、吃食是哄不了的——从那次两人一起全校检讨后，尚青竹就按李小燕老师教的，有什么说什么。被他讲，有时候比被“花腔程”讲，还要让吴向后背立汗毛！

还好谭校长说要坚持引进师范专业的优秀年轻毕业生，就招了一两个，不然，要是招八个十个，恐怕都要被这憨憨的尚青竹挤得淘汰了！

回头看了看还在办公室里一边咬油条、一边盯着学生作业想办法的尚青竹，吴向感觉自己要想在罗桃中学稳稳地落脚，是还要再做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