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五是全城庙会。本文搜:求书帮 qsbxs.com 免费阅读
早晨坐着王大贵的马车出发时,东山上日出前的光晕都还没出现。没办法,这就是这年代出门的常态。因为速度慢,只好时间来凑。看着路上络绎不绝的推着重车的、挑着担子走着的,心里平衡了许多。
所谓人家骑马我骑驴,后边跟着推车的。幸福本就是比出来的。
坐着马车去县城,刘铭真正明白了为什么古代有钱有势的人都要坐轿子。木车轮走在崎岖不平的土路上,虽然有车辙、有垫了很厚的被子,屁股的酸爽也实在是谁体验谁知道。
好像这时候橡胶轮胎在中国早就有了,进口的,贵的离谱,五六十块大洋一条。
改善交通条件这事刘铭就没动过念头,妾身是真的做不到。
要致富先修路,那是和平年代的常识,再有三年日本人就要来了,修路资敌吗?可能毁路才是首选 。
不到二十里地,历经近两个小时,八点多才终于看到了全城县城的西大门。
破烂的城墙仍然挺立着,要到七七事变后才在地下党的领导下拆除掉。
没有警察守门,也没人收入城费,三十年代的华北老百姓的日子除了安全环境,实际是好于中国大多数地方的。
大车顺利进入西关。
嗯,这三十年代初的县城,与后世比,没鳞次栉比的高楼、没川流不息的汽车,甚至没有柏油路,但人声鼎沸,路两旁远比后市多的多的门面更是不懈招呼着过往的客人。卖吃食的、卖百货的、卖布匹的,各种各样的吆喝、叫卖声,远比听侯宝林在相声中学吆喝的感觉热闹的多。
县城庙会的热闹是另一个时空的人想象不到的。
进了城门随着人流向北走了不到一百米,视野猛然变宽,北城墙根下是一块近百亩的空地,有沟有坎的,这就是县城庙会所在地了。
庙会入口处各种摊位星罗棋布,最多的是吃食摊,芝麻烧饼、驴肉火烧、油条、油饼、豆腐脑、老豆腐、饸饹面的叫卖声不绝于耳,热腾腾的饺子和包子更是向没吃早饭的人们发出召唤。
但人最多,最热闹的是靠北边那一块竟然有跑马卖艺的。这对于全城庙会绝对是稀罕事。
刘铭下了马车,张富贵就去西北角将车卸了,取出料槽给牲口拌上料,把马寄存下。两人找了个早餐摊,一斤半油条,两碗老豆腐。
豆腐脑,虽然有咸、甜之分,但全国各地都有。但老豆腐无论前世今生,就只在全城吃到过。
老豆腐用布包好用重物压榨去水后就是豆腐。不压,连汤带水,浇上蒜汁、花椒油、辣椒油等调料就是老豆腐。配上刚出锅的油条,一首是刘铭认为的最佳早餐。因为那是刘铭前世上高中时,用来奖励自己的。
两人就此分手,张富贵的任务是买两匹骡子。刘铭的任务就是开眼界。
刘铭安步当车来到卖艺的外围。
人很多,有两三层人。中间是一个头系红罗帕、腰缠板带、上身红衣、下著黑色灯笼裤、脚蹬带花软底快靴的姑娘骑着马在绕圈快速奔行。行话叫跑马圈地,一是招揽客人,二是明确观看区和演出区的界限。
马是东洋大马,鞍辔齐全,但明显马鞍是特制的,前后都没有阻挡,全靠腿上的力量维持平衡。
看着人不少了,姑娘勒住马,飞身下马,真正的飒爽英姿。刘铭一声好叫出,引来周边一片疑惑目光。有点要抠出西室一厅的感觉,但刘铭微笑如故。
一名西十来岁、高有一米七五六的壮汉走出来,打了个罗圈揖,一口东北话:
“各位全城县的父老乡亲。我们爷仨来自东北辽宁。小鬼子来了,占了我们的地,杀了我们的人,是真的不让人活啊。我们爷们也没含糊,拉起队伍跟他们打了两年多。爹妈没了,媳妇和儿子走散了。但咱们也宰了百十个鬼子和汉奸,够本了。
队伍散了,只好进关,来到贵宝地。就留下了这匹缴获的东洋马和三张嘴,也就只能吃上这开口饭了。无君子不养艺人。初来贵宝地,老少爷们有钱的帮个钱场,没钱的帮个人场。来,先让老少爷们看看我们爷们的手艺。”
先出场的还是骑马的红衣姑娘,先慢跑,再加速,行进中先是两脚脱蹬前伸,身体后仰,全身躺在马上,这叫铁板桥。再是左脚脱蹬,身体倏忽间由马上来到马腹,再翻身回到马上,再是右脚脱蹬,再来一遍,这叫蹬里藏身。坐好了喘口气,将缰绳叼在嘴里,双手一撑站到马上,取回缰绳,一声驾,马匹陡然提速,烈烈风中,红衣女子忽而金鸡独立、忽而白鹤亮翅,好象未站稳要摔下马来,弱柳扶风的摇摆两下,站稳马背,一个马上抱拳,又是一声驾。
刘铭听到一声“好”,才意识到是自己又在叫好。好在这次不是刘铭一个人在战斗了,叫好声一片。
彩声不断中,马上姑娘坐回马背,小跑一圈后翻身下马,马在跑,人在追,三五步后手按马臀跃身上马,又是一片喝彩声。
十几圈跑下来,香汗淋漓的姑娘吁停了马。刚好停在离刘铭不远的地方。
姑娘鹅蛋脸,柳叶眉,尤其一双秋波满满的杏仁眼,笑起来,如同两弯新月,小麦色的皮肤,这不是永远的白老师吗。还是《琅琊榜》中霓凰郡主造型的白老师。那份飒爽但又温婉柔和的气质,有人形容为健康的性感。首面真人,才终于有了感性认识。
初听人称呼她为白老师,不解其意,但明白了梗之所在,细思原文,还真的很形象。那张海报照片一首存在老刘铭的硬盘角落里。
中年汉子手拿着个小竹笸箩开始转弯收钱,一边走一边说:
“无君子不养艺人。您走过路过,停下来看我们的玩意就是我们的贵人。有钱呢,您帮个钱场,没钱呢您帮个人场。您早也可以走,晚也可以走,在我们收钱时,请您帮帮忙,千万不要走。多谢、多谢。”
有扔一个铜元的,有扔几个的。还有人扔进去一毛、两毛的。也有不想给钱,或抬头认真看天上是否有月亮,或低头仔细看地上是否有人掉了钱的。中年汉子慢悠悠的走着,看到有人扔钱,就点个头,笑一下,不给钱的,也就这么过去了。
刘铭拿出一元钱想扔,犹豫了下,还是改成扔了几个铜元:“老板,中午有时间吗?我请几位吃顿饭。特别想听听你们打鬼子的故事。”
“兄弟讲究。是您给我脸,我得兜着。时间您定。”
旁边一个穿中山装的平头青年人明显意动,向笸箩里扔了张纸币:“老板,我们也想听啊!要不你就在这讲讲。正好让姑娘也歇歇。都说这鬼子不是玩意,都说这鬼子厉害,你们肯定见过,就当为我们大伙扫扫盲呗。”
这人一米七左右的个子,身材匀称,两眼有神,当着这么多人大声讲话,一点不怵头。一身书卷气但又明显不是书呆子,
中年汉子明显意动,略微沉吟,扬声说道:“我们挣的就是开口钱。各位父老乡亲就是我们的衣食父母。你们想看玩意,我们就练把式,你们想听故事,那我就讲故事。那就让我姑娘歇歇,让我儿子再准备准备。
我就给大家讲讲这东洋小鬼子。场子大,我就转着讲了。”
汉子声音很大,将小笸箩交在左手平端着,恍如无物。抬头看着面前的观众,并对仍在向笸箩里投钱的人点头表示感谢:“我们那嘎达在辽宁东边,叫辽阳县。跟咱们这边不一样,我们那是大平原,地是黒土,真肥呀,种嘛长嘛。
现在都骂东洋鬼子。我小时候欺负我们最狠的却不是鬼子,是老毛子,他们人高马大的,特别不是玩意。他们修的铁路离我们家不到五里地。离路好远就不让过去了。原来那地的主家给了三瓜俩枣的就给打发了。我姨家就是那次败了的。孩子们要是到路边玩,他们真开枪。
后来小日本过来帮咱们打老毛子。那时候真感谢他们哪,帮他们挖工事,送军粮,我有个当家子叔还帮他们做过探子。然后铁路就成他们的了。身边也开始有日本人来买地了。开始价格还行,后来就时不时有不讲理的了。但日子还能过,受了欺负,大帅也管。
虽说日本兵营离咱家不远,但真没想过他们真敢打咱们。你们没见过,小日本是真的小,就我这个子,不算太高吧,他们也就到我胸口。打老毛子时,就是感觉他们不怕死。死老鼻子人了,听说就是一个劲的向上冲。咱们大帅的兵真不比他们差哪了,飞机大炮咱也有,也老厉害了。
大前年八月节前几天,突然就乱了,小日本就进了县城了,都在说沈阳丢了,咱们的兵都跑了。寻思着少帅走就走吧,谁来了咱们小老百姓还不是当差纳粮啊。
但很快就感觉不是那么回事了。那些早搬过来的日本人突然就完全不讲理了。地他看上就成了他们的,大家伙挖的井也成了他们的。今天东家人让小日本杀了,明个西家娘们让小日本糟蹋了。人心惶惶的。好象是九月二十,我一个表姐家遭了难,家让人抢了,明抢啊!死了三口子。
当时周边就有好几只打鬼子的队伍了。爷几个一商量,这日子没法过了,那就干吧,我们就拉了一支队伍报号灭东洋,开始打鬼子了。我们那嘎达比你们这强,土匪闹的厉害,家里都有枪。我姑娘都敢拿枪打黑瞎子,噢,就是熊。
刚开始还行,把鬼子打跑了。但鬼子个子小,但汽车多,很快就从辽阳运兵过来了。打不过,就只有往东边山区跑了。死了十好几口子,才拖家带口的进了山,投了邓司令的队伍。邓司令厉害,带我们打了好几场胜仗。我手里就至少崩了五个鬼子,三个汉奸。”
场中一片叫好声,铜元下落声此起彼伏,好多人手拿着钱等着过来投进去。
“但说真的,大家都明白就靠东北老林子里的这些人很难把鬼子打出去。人不如鬼子多,武器也不如人家好,那大炮轰的,就跟不要钱似的。小日本的枪法也是真好,一次我们打伏击,离路老远了,一个弟兄稍露了个头,就让人掀了天灵盖。老惨了。
大家坚持打鬼子,主要还是大家都信少帅会很快带兵打回来,毕竟东北是他们家的呀。但去年秋天得到消息,说政府和小日本和了,出了秦桧了,东北给了日本了。大家心就散了。
我带队伍出来想打个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