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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是说——他三更半夜伞也不打跑过来,就是为了来跟你道歉?”
雨过天晴,小院的天空被洗成亮蓝,花祈夏和黎胜南一人一把躺椅,坐在二楼的阳台上翘着脚“吱呀吱呀”地摇。本文搜:有书楼 youshulou.com 免费阅读
赵玫和花明宇去进货前,特意给两个人换了新的冰袋。
黎胜南的眼睛还有点儿肿,花祈夏纯粹是觉得好玩,有一搭没一搭冰着脸颊,不知道第多少次慨叹:“谢学长太认真了。”
听完黎胜南对谢共秋过往的描述,再亲眼看见对方昨天淋雨高烧的样子,花祈夏对这个男人似乎有了新的认知。
“唉,学妹,在这样下去你家都要变成motel了。”
黎胜南手里的瓜子吃完了,花祈夏手伸出去递给她一把,她从口袋里掏出那根黑色链条的项链,把它举高,在明朗的天光下歪头仔细打量着。
“这就那个项链?”黎胜南嗑着瓜子凑过来看,“还挺别致的嘛,居然是子弹诶。”她说完,转头看了一眼身后那个窗帘紧闭的安静房间。
压低声音,好像怕吵醒了谁似的:“可是……道歉的话,难道他不应该给燕度吗?”
花祈夏咂舌,认真思考她的话,居然觉得很有道理,“所以,道歉这玩意儿,原来也能中间商挣差价?”
她低头,目光越过栏杆看见廊下那只迎风飞舞的草蝴蝶。
忽然觉得自己好像那个两头获利的奸商。
黎胜南舔掉嘴角的盐渍,“唉,男人可太难懂了。”
“学姐。”
花祈夏眯起眼睛,虎视眈眈的草嘟嘟正蹲在那蝴蝶下面,一副抓不到誓不罢休的样子——
“你说,他们难不成都是属猫的。”
一个草编的挂饰,她哥跟她争,燕度跟她换,现在连谢大冰山都跟它过不去似的,居然冒着雨都要来郑重其事地道歉。
结果人首接烧晕在家门口,要不是盛修恰好回来,花祈夏都不知道该怎么把他扛回去。
很好,对这么微不足道的东西占有欲都这么强。
这很男主。
花祈夏扶额,仰天叹气:“他们都没有几百亿的单子要签的吗。”
黎胜南摇摇头,也表示不理解:“要不我们花钱给他们一人买一个吧,好像也不是很贵的。”
“你说的,很有道理。”
花祈夏颇受启发,把项链塞回口袋里,打开手机给草嘟嘟下单了两个蝴蝶玩具。
点击完“付款”,她重新窝进躺椅里,看着眼前轻轻晃动的项链,脑海中浮现出昨晚谢共秋那张苍白失血的脸,澄澈的眸底荡过一丝未名的波澜。
黎胜南拍掉手上的瓜子壳,说,“其实原本我还不觉得谢医生很可怜,可是刚才我偷偷从窗子那里看了一下他的脸色,忽然觉得他好惨噢——虽然燕度昨天也是这种脸色……他们可太惨了。”
花祈夏听完一整个米歇尔福柯式癫狂:“他们这些人难道就没有一个家庭和睦身世美满的吗?!”
黎胜南居然还真的认真思索起来:“真要说的话,那就是闻人教授吧。”
听见这个名字,花祈夏微微一愣。
“他是闻人家族的独子,父母背后都是三代以上的经商大户,为他保驾护航,还没出生就己经被当时闻人家的当家老太爷定为下一任继承人了吧,据说抓周宴都首接抓的族徽印戒。”
花祈夏听完,眼神空洞,她长出一口气把自己摔回躺椅里,沧桑摇头:“学姐……这个世界,真的太、逊、了。”
“是啊,好希望世界和平哦。”
“唉——”两个人举起冰袋,一个捂左眼一个捂右眼,齐齐叹气。
咚。
咚。
两颗棒棒糖当空落到两人怀里,盛修神出鬼没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只手罩在花祈夏头上,“年纪轻轻,不要老气横秋的。”
“哥你这句话是病句。”
“那你报警抓我吧。”盛修眼皮都没掀一下,掌心的手机转了个圈,“闻人来消息,说燕度11点要转出ICU了,问我们去不去。”
两个人瞬间清醒。
黎胜南一听一下子坐起来:“他醒了?!”
“不知道,不过看样子问题不大。”盛修顺手呼噜了一把花祈夏的发顶,看她马上要急眼了就心满意足收回手,问,“去吗。”
花祈夏本来想踹他一脚的,但听见盛修的话,动作顿了顿,目光犹豫看向那个客房的窗口,“那,谢学长怎么办。”
盛修好像早有打算似的,“不是都退烧了吗,不放心的话我留下来看着他。”
花祈夏指着盛修:“你?”她上下打量着笑容温和的盛修:“你确定是照顾?”不是暗杀?
“什么话,你从小到大哪次发烧不是我看着的,”他把手机揣进口袋里,伸手捏住花祈夏的脸颊,指尖温热,“看看,养得这么壮实。”
花祈夏拍拍拍:“疼疼松开我告咱妈哎呀!”
“就这么定了,你俩
先去,等谢共秋醒了,我随后就到。”盛修收回手,不由分说把两个人拎起来往楼下赶。
黎胜南脚尖离地晃荡一下,登时睁圆了眼:“夏夏你哥力气好大!”
“是不是是不是。”花祈夏边楼下走边给黎胜南看她被捏红的脸,“他不是属猫的,他是属螃蟹的,可太烦人了。”
盛修站在二楼,听见花祈夏嘟嘟囔囔,眉梢轻轻挑起。
花祈夏和黎胜南走出去几步,实在还是不太放心,她转身:“不行,要不我还是留——”
一抬头,盛修像个门神似的严严实实堵在楼梯口,抱臂微笑:“再、见。”
……
谢共秋走出那个窄狭烘暖的房间时,他的眼神还因为高烧后的昏眩而模糊着,目之所及是草木葱茏的小院,那辆熟悉的山地车支在墙边,一只胖得看不见腿的狸花猫慢腾腾走过石板,轻巧地跳上院中一株绿枝蓬勃的树。
谢共秋耳尖轻颤,他似乎听见“咣当”一声闷响。
远方的古塔在湛蓝如洗的天幕下安静矗立着,谢共秋睫毛翕动,恍然仿佛做了一场温暖金色的梦。
那些暴雨的嘈杂,尖叫低喘,和深不见底的自厌,仿佛都如这场雨似的骤然退散得无处可寻,阳台上的躺椅在风中轻轻摇晃,地上有一片粉色的糖纸。
——这是那个女孩生活的地方。
谢共秋忽然不敢走下最后一节楼梯台阶,他西肢脉络中似乎还残留着高烧退却后的钝痛,脚下的青石地砖被岁月磋磨得油亮,倒映着一刃刃水似的白光——
令谢共秋踟蹰,他不知道自己配不配沾染这汪清潭。
正在舔毛的狸花猫看见来人,“咪呜咪呜”叫着走过来,眯起眼蹭着谢共秋的裤脚。
谢共秋低头看着那只毫无形象的猫,嘴角慢慢勾起浅淡的微笑,他抬起头重新打量这方小院,似乎在寻找某个人的身影——
“她不在,别找了。”
盛修提着水桶从后门走过来。
他见谢共秋醒了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倒是看见蹭着对方不撒手的草嘟嘟时,微不可察皱了皱眉。
听见盛修的声音,谢共秋眼底归于冷寂,只是在触碰到红砖墙上那彩色蜡笔涂抹的一道道身高记录线时,眉目松动,擦过一瞬冰雪消融。
哗啦。
桶里的水被倒在树下,草嘟嘟吓得一惊,弹起来跳到廊下,舔了舔自己被水溅到的爪子,又后腿蹬地去扑悬梁上的草蝴蝶。
“燕度醒了,你要去看看么——”
盛修放下水桶,环臂倚在树下,他盯着缄默的谢共秋,半晌,鼻腔哼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嗤音,谢共秋置若罔闻。
“真有本事。”
听不出是意有所指的不屑,还是衔接下句话的开头,盛修转头朝那枚徐徐飘动的草蝴蝶扬了扬下巴。
语气渗着点儿冰冷的幸灾乐祸,“真有本事,你把那个也‘丢’了,算我谢谢你。”
谢共秋眼梢淡淡扫向那只蝴蝶。
他低头整理褶皱的袖口,叹出一声嗤之以鼻的“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