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溪看着碎裂的玉扣,脑子一片空白。
这枚玉扣不是凡物,不可能因为几下普通的地动便崩裂。
正在这时,她眼前忽然闪过一道黑影,她抬手一攥,黑影成了一张信笺,她低头一瞥,就见上面写着,“苏启灭药王谷,混天塔第三层封印破,艾肯一缕魂魄逃脱。守好后山血池。”
白溪眉头紧蹙,手指一撮,信笺化为齑粉。
“怎么了?”褚昀听到动静小跑过来,就见她青丝在空中飘荡,微微一愣。
白溪看向他,指了指天。
褚昀看过去,天上的太阳光晕变成了青色。
阳光正好,天上却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出事了。”白溪轻声道,“苏启灭了药王谷,师父让我看住后山血池。”
褚昀一怔,随即道:“今晚把事情解决了,明天就回去。”
白溪魂魄回到身体,就着褚昀的手吃了药,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醒来,已经到了掌灯时分。
白溪找了一张白面纱覆在脸上,魂魄跟在褚昀身边,直奔汾河岸边。
赵氏带着一双儿女推着一具精美的棺椁等在岸边,见来得是褚昀,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七姑娘的本事他们晓得,可眼前这位,只见过他去早市买菜,行不行的谁也不知道。
白溪对褚昀说:“捡骨头尾不见光。”
褚昀点点头,走到桥墩前头,一掌一个,将桥墩拍得四分五裂。
然后转头对赵氏说:“烧香烛,诚心叩拜,心里别打歪念头。”
赵氏跟她的两个孩子看到褚昀拍石墩跟拍黄瓜似的容易,心里有了些底气。
不过当听到需要给两个孩子叩拜时,何家大哥有点不情愿了。
“就两个……”毛孩子的话还没出口,便被赵氏一个耳瓜扇了回去。
“阿晟。”他妹妹指了指发现他们爹尸体的地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何家大哥猛地想起了杀人的厉鬼是这俩孩子的亲娘,顿时蔫了,老老实实地跟着母亲姐姐跪在地上磕头。
“打伞遮棺。”褚昀一边听白溪讲解如何捡骨,一边转达给何家人。
赵氏让女儿打着伞遮棺,自己则跟儿子一起开启了装着孩子尸骨的箱子。
开箱的瞬间,孩子的尸身迅速干瘪,血肉风化,只剩下一堆白骨。
赵氏跟儿子的脸色惨白,尤其是赵氏,她脑子里甚至开始幻想,若是自己的孩子也被关在箱子里,活埋在某个桥下……
阴风阵阵,满身汗水的赵氏被风一吹,激灵一下,突然嚎哭起来。
她这一闹,把她儿子闺女吓了一跳,尤其是儿子,手里的尸骨差点掉在地上。
“都说了不要瞎想。”白溪低声骂了一句,拿出白纸扇,将一个想抢骸骨的水鬼扇了回去,“赶紧的,拾骨入棺。”
何家儿子听到有人说话,左右看去,空无一人,吓得当场尿了出来。
白溪捂着鼻子躲到褚昀身后,褚昀摇着头,对何家大女儿说:“你去。”
何家大女儿看了看情绪失控坐在地上痛苦哀嚎的母亲,又看了看手哆嗦得拿不住竹筷子的弟弟,叹了口气,壮着胆子走上前,将手里的伞塞到弟弟手里,自己则拿过红色竹筷,将孩子的尸骨轻轻捡起,放到准备好的棺材中。
不一会儿,孩子的骨头便捡好了。
褚昀上前,用黄线将两个孩子拴起来,放上些纸钱元宝,钉上棺木。
“成了。”褚昀对赵氏说,“天亮之前,找个风水好点的地方把孩子安葬了。”
赵氏对着褚昀拜了拜,哭着问道:“大师,我家小芸什么时候能回来?”
褚昀说道:“做完了该做的事儿,何芸自然就能回去,何家和它的债也就两清了。”
何家大闺女掐了下赵氏的虎口,低声道:“娘,先干正事要紧。”
赵氏忙点头道:“是,晟儿,你去推车。大师,我们明早去城隍庙,还原。”
褚昀高冷地“嗯”了一声,与他们别过。
看着赵氏带着儿女越走越远,褚昀身后的白溪现了身。
她冷不丁地从荷包里拿出一盏兔子灯,朝着河面抛了出去,“开!”
兔儿灯的光芒射在汾河上,死在河里的鬼魂纷纷冒出了脑袋。
褚昀看到河岸两边小小的声音,不禁问道:“那俩孩子没走?”
白溪解释道:“它们太小,找不到黄泉的入口。”
褚昀看着河上聚集了越来越多的阴魂,问道:“超渡?”
白溪请出引魂灯,冲着他微微一笑,“引去阴司。”
褚昀了然道:“早去早回。”
白溪摆摆手,提着灯笼飘到河上,引着众鬼踏上漫漫黄泉路。
半路上,她看到几个孤魂野鬼正缠着一个青衣公子,那公子容貌甚是俊美,眼眸漆黑如玉,哪怕被众鬼缠身,也不卑不亢,看不到丝毫狼狈。
白溪甩了甩手腕上的勾魂锁链,孤魂野鬼立刻作鸟兽散。
青衣男子看向
白溪,对她颔首示意。
白溪赶着送阴魂上路,没工夫搭理他,从他面前走过。
奇了怪了。她想,这人身上没有死气,分明是生魂,谁又喝多了把生魂给勾来了?
白溪不禁回头多看了两眼,疑惑对方怎么一点不怕,估计也是个吃阴间饭的?
这时候,对面走来一个阴差,白溪瞥了一眼,顿时乐了,“哥,这儿。”
白无常听到熟悉的声音,停下脚步,“大忙人,怎么有空亲自送人过来?”
白溪笑着道:“这不是得了空过来瞅瞅么。这些日子忙吗?”
白无常叹了口气,低声道:“何止忙。你想着回去给我烧点金山银山,我有急用。”
白溪点点头,指着身后的众鬼,“帮我送进去。我回去给你弄金山银山。”
白无常举起哭丧棒,指挥着众鬼往幽都城里走去,“行了,你赶紧回去。”
白溪总觉得白无常今天有点不对劲,往常见了她且嚼舌根子,今天竟然这么干脆利落,颇有几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能有什么事瞒着她?
白溪皱着眉头,原路返回。
路过那青衣男人的时候,她停下了脚步。
这男人看着眼熟,不只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这双眼睛在哪里看见过一样,忍不住搭话道:“朋友,需要帮忙吗?”
殷乘风抬眼看向说话的阴差,有些意外。
“你能带我离开这里吗?我是睡梦中来到这里,不知道回去的路。”
白溪踟蹰片刻,从怀里拿出一张白纸,叠了几下,变作一匹白色骏马,“行吧,相逢即是缘,送你一程。”
殷乘风没动,眼中带着三分警惕。
白溪看他不动,且眼神微微闪烁,就知道眼前生魂并不相信自己。
她将心比心,觉得自己要是在睡梦中被谁弄到一个黑漆漆的鬼地方,然后跑出来个人说能帮自己,自己也不会相信。
倒不是说不相信这世上还有好人,而是不信自己的狗屎运气,能逆天到遇见一个助人为乐的好人。
“你别怕。”白溪劝道,“我没别的意思,你要是觉得不妥就算了,我去叫人……同僚送你回去。”
殷乘风盯着白溪的眼睛看了许久,始终没有看到半点恶意与算计。
“不必麻烦。”他翻身骑上白马,对她说道:“在下殷……”
“别说。”白溪没等他说完,就严肃地阻止了他的话,“萍水相逢,用不着互通姓名。就是回了人间,自己的名字和生辰,也尽量不要告诉任何人。”
殷乘风闻言,眼神变得温和了许多,抱拳道,“多谢恩人。”
白溪笑着道:“举手之劳而已,不必言谢。你坐好了,千万不要回头。”
说着,她在马背上轻轻一拍,白马便狂奔起来,不一会儿便消失在黑暗中。
白溪阖上眼,手中掐诀,一阵阴风过后,回到了白水镇城隍外。
芊草正等在城隍庙外。
见白溪回来,俯身便拜。
白溪被她吓了一跳,稍稍侧过身,避开它的大礼,轻声说道:“你的孩子已经入了阴司,不日便可转世投胎。”
芊草眼中流下两行血泪,说道:“您与褚公子的大恩大德,小女子无以为报。”
只是她罪孽深重,早就没了下辈子,也不知该如何报答两位恩人。
正在伤心时,她忽然想起了件要紧的事,赶在天亮前告诉给白溪。
“那日我去牛家,听见那姓牛的说,京中大人物要找阴时阴月出生的极阴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