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溪自下山以来，沿途遇到的都是各种魔修，强抢民女这事儿，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她朝着徐婆婆摆摆手，给自己贴了张隐身符，隐匿了身形。

几个年轻力壮的男人闯了进来，见屋里头只有个老太太，便问道：“老东西，那书生说昨夜还住进了个美娇娘，人呢？”

“什么狗屁书生说的狗屁话！”徐婆婆一脸怒容，随手抄起一根扫帚横在身前，“那混账东西我昨天就不该放他进来，还妹妹，我呸，也不知从哪儿拐来的小娘！”

这时，一个穿着道袍的猥琐男人走了进来，“怎么着，没找到人？”

“真人，这屋里就这老婆子一个。”年轻的狗腿子们立刻围到那猥琐男人身边。

猥琐男人在屋里来回走了两遍，什么都没发现。

“老婆子，山神大人娶亲是大事，家家户户都出了银子，就剩下你家没给。”猥琐男人凑到徐婆婆身前，“要么银子，要么新娘子，选一个吧。”

徐婆婆眼睛圆瞪，“呸”了一口，怒道：“你们这帮畜生，为虎作伥，就不怕报应吗？”

猥琐男人眯起老鼠眼，抬手就要打徐婆婆的脸，被一道电光所阻。

紧接着，跟着他身边耀武扬威的狗腿子们纷纷惨叫，倒地气绝。

猥琐男人吓得嗷嗷直叫，想要夺门而逃，却不料眼前一黑，毫无意识地飞了出去，一头撞到那看热闹的书生身上。

猥琐男人缓缓滑落，已然没了气息，而昨夜那个书生则吓得跪在地上，屎尿横流。

“恶心死了。”白溪扯下身上的隐身符，缓步走出屋门。

“恶心就进去。”褚昀刚从外头回来，身上还带着一丝腥风血雨的味道。

“你干什么去了？”白溪上前，抬手将沾到他身上的细毛拂去。

“去找那妖物的晦气。”褚昀笑着道，“你猜怎么着，那东西竟成了这边的山神。”

“好大的胆子，竟敢冒充山神。”白溪脸一沉，一口气卡在喉咙里，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还真不是冒充的。”褚昀从袖子里拿出一卷文书，“你看看，这可不像假的。”

白溪慌忙展开，匆匆扫了几眼，眼底微微见红，“弄死了？”

“还没有。”褚昀漫不经心地说，“就下了个魂咒。”

白溪松口气，就听到身后有些异动，她转过身，就看到徐婆婆呆呆的站着，手中的扫帚掉在了地上。

显然，刚刚两人的对话被她一字不落的听了进去。

“屋里有几具尸体没来得及处理，还有这个。”白溪伸手一指瘫倒在地的书生，“审下。”

褚昀余光扫了眼地上的污秽，忍不住皱了皱眉，“外头的马车里还有几个小丫头，都是被拐来，还活着。”

白溪抿了抿嘴，转身抓着徐婆婆的手说：“这会儿还得您来。”

徐婆婆打了个哆嗦，终于回过神来，她木呆呆地“啊”了一声，问道：“什么？”

白溪掏出四个小纸人打扫院子，褚昀拽着书生的领子进了满是尸体的屋子。

“一个冒牌山神而已，杀了便是。”白溪扶着老太太的手臂，声音微冷。

“杀……不行，那是神仙册封的。”徐婆婆拉住白溪的手，摇着头道，“你别惹麻烦。”

“我从不惹事。”白溪笑着道，“都是事情来惹我。”

徐婆婆还要再说什么，被白溪轻轻捂住了嘴，“大妞的事儿，这些小姑娘的事儿，不能这么算了，也不会这么算了。”

徐婆婆被她眼中的光芒震慑，用力地点点头，“好。小溪，婆婆信你。”

白溪点点头，正要说什么，突然咳嗽了起来，她捂着嘴，手指了指马车，让徐婆婆先行安抚马车里被当做山神新娘的姑娘们。

过了一会儿，徐婆婆从马车里下来，对白溪说：“被灌了药，问什么都不知道。”

白溪想了想，说道：“送到后院，先清醒了再说。”

徐婆婆也正有此意，她拍了拍手，昨夜那个赶车人从阴影里走出来，接过马车里的姑娘，背进了后院。

茅屋里，年轻书生眼神呆滞，褚昀问什么说什么，毫不半点隐瞒。

等白溪回到屋子里时，褚昀已经收拾好了一切，连带着利欲熏心的书生。

“褚昀。”白溪刚进屋，就被提线木偶般描眉画眼的书生惊到了，“他疯了？”

“这小子是个阴媒，专门祸害年轻的女孩，送到各种魑魅魍魉身边做新娘。”褚昀递给她一个温热的菜饼子，“我回来时候买的，干净。”

白溪接过来咬了一小口，掰了一多半分给他，“有点反胃，吃不下东西。”

褚昀给她倒了杯水，继续说道：“既然那么喜欢给人送新娘，我就干脆成全他，让他也做一次新娘。”

白溪抿了口茶，点头道：“正该如此。”

“小溪，褚公子。”徐婆婆从外头进来，见了书生的样子也是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就回过神来，朝着他身上啐了一口，说道：“这负心人的表妹醒了，求着见他。”

“表妹？”白溪看向褚昀，“真是他妹妹。”

“情妹妹。”褚昀冷哼一声，将那书生的身世娓娓道来。

书生姓刘，是长泽乡青阳县城的一个教书秀才，看着老实本分，其实花花肠子一点也不少，他看上了本地财主沈老爷的独生女儿月娘，想要入赘沈家做个上门良婿。

沈老爷觉得他实在是莫名其妙，上门自荐也太有自信了，是谁给他的这份勇气？

沈家小姐月娘自然也看不上这种吃软饭硬吃的穷书生，便让家丁把他轰了出去。

刘秀才心怀怨恨，去了城隍庙碎碎念叨，明明是自己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非说是沈家父女嫌贫爱富，有眼无珠。

当天夜里，他就做了一个梦。梦里，沈家老爷死于非命，沈家小姐嫁他为妻，沈家的家产成了他的囊中之物。梦醒之后，他在枕边看到了一张纸条，上面只有个乩童庙的地址。

刘秀才将信将疑地去了乩童庙，被庙祝告知，想要荣华富贵，就得付出代价。仙人知道他家境贫苦，还有个年纪不大长相清秀的小妹子。

暗示得这般明显，刘秀才想装傻都难。

为了荣华富贵，他狠心将自己年幼的妹妹送到了乩童庙。

大仙儿是真的灵验，妹妹送去的第二天，沈家小姐便与他在庙前偶遇，眉目传情，到了晚上，还自荐枕席，与他成了夫妻。

刘秀才本以为荣华富贵唾手可得，谁知沈老爷请了个高人过来，破了他的法术，沈小姐含恨上吊而死，刘秀才以诱拐罪抓入监牢，判了个秋后处决。

刘秀才不甘心就这么死了，在狱中哭求大仙儿救命，并许诺，只要能让他活命，定然献上秀美女子供大仙儿享乐。

三日后，县衙横梁断裂砸死了原来的县令。

新来的县令是大仙儿的信徒，刘秀才无罪开释，开始了他诱拐女孩的阴媒生涯。

刘秀才有着一张秀气的脸，甜言蜜语信手拈来，生活在村中的天真女孩很容易被他迷惑，与他私奔。

穿上大红喜服的那一刻，每个女孩都以为是幸福的开始，却不知，这是她们人生中的最后一天。

“这个叫青儿的，是他的表妹。”褚昀淡漠地说，“也是他精挑细选的山神娘子。那丫头自幼便爱慕她这个人面兽心的表哥，只可惜，一腔的爱意只值五两银子。”

“五两银子。”徐婆婆低声重复着，一股黑气笼罩在她的眉宇间。

“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白溪双指搭在她的眉心，以清静经驱散她的恶念。

“一条命，就值五两银子吗？”徐婆婆抬起头，眼底一片猩红。

“既有妄心，即惊其神；既惊其神，即著万物；既著万物，即生贪求；既生贪求。”白溪嘴里念着经，手指上的白光却越发微弱，即将被黑气吞噬。

褚昀一直作壁上观，在看到白溪脑门上冒汗后，才慢悠悠地过来，手掌在徐婆婆眉前一捏，刚刚还嚣张万分的黑气顿时蔫儿了，一只心魔闪烁其中。

褚昀手掌收紧，将那心魔捻成粉末。

徐婆婆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白溪看了他一眼，将徐婆婆抬到床上安置好。

“艾肯。”白溪直视他眼睛，“谢谢。”

“无需道谢。”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眼神顿时一变。

“徐婆婆这是怎么了？”褚昀一脸茫然，刚刚的一瞬，他好像又没了记忆。

“没事，心力交瘁，睡会儿也好。”白溪说着，忽然感觉外头阴风阵阵。

她迈出房门，被几张纸钱糊了一脸。

“红色纸钱。”褚昀帮她把纸钱从头上摘下，“大约是山神等不及了。”

“没关系，这就送货上门，把新娘子给它送去。”

白溪抬起漆黑的眸子，瞧着大路上无声撒纸钱的队伍，露出了一个诡异的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