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溪冲褚昀使了个眼色，褚昀带着她一跃而起，落到了树干上。

两人小心地趴在最高处，看着脚下这群妖魔鬼怪飞驰而过。

白溪粗略的算了算，只这一趟就得有千八百个成名的魔君魂魄，脸色当即就变了。

“这是去赶集吗？”褚昀难得还有心情开玩笑，“乌泱泱的真壮观。”

白溪从腰间取过千里目，盯着看了许久，才缓缓说道：“它们在冲击月华结界。”

这些魔头生前不是好鸟，死后也不是省油的灯，哪怕合作冲击结界，也会趁机吞噬比自己弱小的魂灵，补充自己的力量。

“它们这是……在相互残杀吗？”褚昀看到不断有恶鬼被吞噬，轻声问道。

“是。”白溪点头，小声阐述道，“这群货生前作恶多端，死后也是同类相食，当吞噬的足够多，力量足够强，就会幻化出实体。”

但凡是生命，都会有终结的一日，人也好，妖也罢，最后统统变成魂魄，也就是广义的鬼。一般的鬼，会被阴差引入黄泉，最后轮回转世，又是新的开始。

还有一小撮不入轮回的鬼，这些鬼不是罪恶滔天就是怨念极深，它们王不见王，若是遇见，必将相互厮杀，彼此吞噬，来获取更大的力量，以期早日凝成实体，重返人间。

“我看冲击结界是假，相互吞噬才是真。”褚昀眉头紧皱，“这么等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如我引开它们，你去拿月华。”

“想什么呢。”白溪轻轻戳了戳他的手掌，“你这么新鲜的血肉，根本不够人家分的，还没等我拿到月华你就没了。”

“那也不能干等着。”褚昀下巴一扬，“你看看地下乌压压的一片，现在不动手，等到精疲力尽，就只能变成人家的养分了。”

“我想想。”白溪屏息凝神，当机立断道，“我引开它们，你把这个和月华调换。”

说完，她不由分说地将月亮耳坠塞给褚昀。

“无论发生什么，先把法阵开启。”白溪说完，张开手臂紧紧地抱住了他。

褚昀喉咙微微一动，他想要说些什么，却被白溪微凉的唇堵住了嘴，他也愣住了。

白溪对着他笑了笑，带着破釜沉舟的气势飞了下去，一道雷符引起了群鬼的注意。

几道掺杂着魔气的鬼气从密林中冲出来，将白溪团团围住。

褚昀飞快地从树枝上掠过，直奔月华而去。

白溪指尖凝光，低喝一声，桃木剑扫过，以她为中心，一道金光席卷成圈，周遭恶鬼瞬间变作飞灰。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符纸，手指翻飞，嘴里念念有词，瞬间，手中火光升腾，黑得跟锅底似的天空有了一丝亮光。

众鬼似乎被她的手段惊到，就在这时，地面上突然出现无数只鬼爪，瞬间吞噬了不知所措的众鬼，同时，阴冷腐朽的死气直直侵入她的体内。

鬼影幢幢中，一个陌生的人影凸显出来。

阴郁通红的眼睛打量着白溪，忽然露出一个十分恶意的笑容，他舔了舔嘴角，厉声道：“白泓。”

白溪的桃木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黑色的死气侵蚀，她脸色苍白，表情却十分镇定，学着她师父的做派说道：“横什么，贫道能杀你一次，就能再杀你一次！”

话音刚落，她就听到四面八方有无数窃窃私语，仿佛在嘲笑她不知天高地厚。

这时，天空中缓缓升起一面巨大的死人头。

死人头上千八百张脸孔，吐出的怨气夹杂着林中的死气呼啸而起，形成一道黑色的飓风，朝着她席卷而来。

白溪眼见无数张叠在一起的人脸朝着她张开血盆大口，急忙将桃木剑变回哭丧棒，奋力抡了上去。

几十个回合下来，人脸散了又聚，而她则只能不停地上蹿下跳，狼狈躲闪。

不知过了多久，白溪体力终于不济，她起落几次，差点被鬼齿咬到。

说时迟那时快，褚昀不知从何处窜了过来，猛地将她揽到怀中，直接用自己的手臂替她挡下这一击。

白溪眼看褚昀踉跄了几步，挥手就是一沓子雷符扔过去。

电闪雷鸣中，褚昀闷哼了一声，将她往前一推，说道：“去拿月华。”

白溪只愣了一下，就明白月华结界对他的排斥，她犹豫一下，转身往林中腹地飞去。

褚昀跟在她的身后，他能感觉到，被咬的手臂已经无法动弹。

恶鬼接踵而至。

褚昀思忖片刻，直接把自己当成诱饵，飘到一棵古树最高的枝丫上。

他想，即便两人无法全身而退，至少要有一个能活着出去。

刚刚他被恶鬼咬了一口，现在脑袋就跟被撕裂的破布一般，疼得都快不知道自己是谁了，若不是心里念着白溪，只怕早就死在这片不祥之地了。

远处的白溪仿佛心有所感，回过头，冲着褚昀大叫：“褚昀！你过来！”

褚昀耳鸣得厉害，只能隐约听到她的声音，他似乎感觉到了一丝凉意，抬眼望去，一大片黑色的影子朝着他扑来。

白溪见褚昀不动，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她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笛子，直接朝着褚昀奔去。

然而没走进步，无数条花里胡哨的藤蔓破土而出，挡住了她的去路。

白溪此刻顾不得太多，她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褚昀不能死。

这般要紧的关头，她顾不得名门正派不用禁术的规定，直接划破自己的手掌，以锁魂血咒控制住藤蔓，让它为褚昀保驾护航。

趁着这档口，她急忙从瓶子里抽出玉笛别在腰间。

这时她才想起那带着净化法阵的耳坠让她给了褚昀。

眼看着朝这边聚集的鬼魅越来越多，白溪不敢再耽搁，卷着阴风扑到褚昀跟前，将他背在背上，且战且退。

褚昀眼皮沉重，他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放我下来。”

血腥味浓重的雨滴毫无预兆地劈头淋下，白溪改背为抱，将他死死地护在怀中。

恶鬼们嘴里发出各种尖利的嚎叫，带着疯狂的喜悦，朝着两人包围过来。

“你闭嘴。”白溪费力地指挥着藤蔓，暂时编织了一个密不透风的笼子将两人罩住。

褚昀浑身哆嗦，他想向白溪做最后的告别，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感觉脑子疼得要炸裂了一样。

忽然，一个他极为熟悉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废物。”

褚昀还有些残余的意识，他能清楚的听到耳边有个贪婪的声音不断重复着：“好多啊，不要浪费，都吃了吧。”

白溪拼命为了他输送灵力，“褚昀，你清醒点，坚持住！”

褚昀蓦的睁开眼睛，抬手就是一掌，朝她心口拍去。

这一掌杀气十足，白溪愣住，没有闪躲。

褚昀最后的意志让他硬生生撤回掌中涌动的真气，手腕一偏，只拍大了她的肩膀，没有伤到分毫。而真气的强力反噬则让他吐了口血，混乱的意识也在这一刻彻底离他远去。

藤蔓做的笼子已被恶鬼啃出了一道缝隙，白溪拿出一把符纸，准备做最后的挣扎。

强弩之末，生死只能赌命。

她咬着后槽牙，拄着桃木剑站起身，将褚昀挡在背后。

转瞬间，藤蔓笼子轰然倒塌，恶鬼铺天盖地而来。

白溪手中的桃木剑在符咒的催化下化作一条巨龙拔地而起。

她催动巨龙，冲着众鬼撞了过去，不到一息，竟真让她闯出了一条生路。

她眼前发黑，喉头发甜，一口心头血含在嘴里。

费力地拽起褚昀，她从袖中抛出一匹纸马，驮着两人朝着巨龙开路的地方跑去。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巨龙消散，黑影又聚，而白溪已经无力抵抗。

她的眼角唇角都在渗血，眼神也已涣散，在昏迷前，她抱住了褚昀，嘴角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黑影越聚越多，就在众鬼准备享用新鲜血食之际，一个声音慢条斯理地说：“多少年了，半点长进都没有，废物还是废物。”

话音未落，褚昀便睁开眼睛，眉宇间浮现出一道若隐若现的黑色印记。

他反手搂住白溪，笑容和煦地对着众鬼道：“敢动本座，精神可嘉。”

下一刻，巨大的黑云罩住了来不及逃离的众鬼。

他大笑着说：“来都来了，你们的修为本座就笑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