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么东西?”白溪问道,“你们是怎么摆脱它的?”
“我到现在都不知那是什么东西。”杨嫣说,“再后来,我就昏迷了,等醒来之后,就能听到潺潺的流水声。”
苏启受了伤,就躺在离他不愿的地方,脸色发青,嘴唇发紫,俨然一幅中了剧毒的样子。
杨嫣爬过去,手指搭在他的脉搏上,竟然听不到他心跳的声音。扒开他的衣裳,胸口处出现了点点紫斑。她当机立断,拔下头上细簪,插着紫斑上,用力一剜,黑血一下子涌了出来。她用力挤下了几下,又用嘴吸出了不少,直到流出的血液变成红色才仰倒在地。
“那时候,我身上的药品所剩无几。不救他,凭我一个人也出不去。”杨嫣叹了口气,“幸好还剩下一些净水,就先紧着他了。”
比烈酒还要猛烈的净水洒在伤口上的感觉,苏启并不陌生。
在虚无混沌中挣扎的他,被着了火一般的疼痛生拽了回来,一睁眼,那种刺入骨髓,钻心的痛感让他不由得“嘶”了一声。
“忍着点。”杨嫣无力的双手按着他想要挣扎的身体,“上药。”
苏启疼出了一身冷汗,湿乎乎黏塌塌地粘着头发和衣裳,看起来特别狼狈。他咬紧牙关,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药效上来,他才感觉身体有了一丝力气。
水流声越来越大,水里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正在一步步地向两人逼近。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前方黑乎乎的洞穴中,爬出来三四只如同鳄鱼般的怪物。
“它们是当初大巫豢养在此的镇兽,至少活了几百年,满身黑毛,坚硬如铁,爪牙皆是剧毒,沾上毙命,见血封喉。”
杨嫣当时看到这东西的时候,觉得必死无疑。
正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声音,像是雷声,又像是机关开动的声音。与此同时,诡异的雾气再次从地底冒出,很快将两人笼罩其中。
“雾气有毒,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眼前渐渐模糊,我想,这一次就交代在这些怪物嘴里了。”她顿了顿,看向白溪,“苏启明明伤得比我还重,可他却奋起反抗,压根没有放弃的想法。在这一点上,我不如他。”
苏启的行动让杨嫣再次燃起了生的希望,尽管她的半拉身体已经变得冰冷而迟钝,却依旧挥舞着九节向阳竹,帮着他一起对付那些危险且致命的怪物。
那怪物被苏启解决了一个,另一个则逼近他的身侧,伸出利爪,朝着他抓去。
杨嫣一杆子将它挑飞,瘫倒在地上,没了力气。
那怪物又朝着她奔来,张开嘴,露出了一口獠牙。
“当时我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躲不开,也不能躲,苏启就在我身后,我躲开,死的就是他。”杨嫣淡淡一笑,“我就打算硬抗一下,大不了同归于尽呗。”
此时说得轻松,彼时却是性命相搏。
电光石火间,她徒劳地抬起胳膊,用匕首格挡了一下。
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那枚祖传的小匕首,竟然划破了那怪物的脸皮,怪物发生一声吼叫,瞬间就逃得不见了踪迹。
“什么匕首这么厉害?”白溪瞪大眼睛,问道,“你还有这么厉害的法宝呢?”
“什么法宝,就是我削苹果用的那个。”杨嫣也很诧异,“很普通啊,一点灵力波动都没有。而且我用可以划破毒雾,苏启用就不行,你说这不是邪了门吗!”
说时迟那时快,杨嫣回过神后,用神奇的匕首开道,还真让她杀出了一条生路。
也是在这时,奇怪的事情又发生了。
浓雾里似乎传来什么声音,她没事,苏启捂着脑袋,摔在地上,人事不知。
“什么情况?”白溪问。
“谁知道。”杨嫣摇头道,“都到这里了,不管他不好,我就拖着他,接着往前走。”
不知走了多久,浓雾渐渐消散,雾中的声音也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了。
直到这会儿,杨嫣才发现,眼前竟然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
这是不是意味着,她马上就能逃出生天了?
她咬着牙,朝着光亮出走去,终于来到一个空旷的广场,四周是郁郁葱葱的绿色,仔细看才能看出,这些绿色不是植物,而是青铜巨树。
巨树很高,一眼看不到头,树上还盘踞着无数条漆黑的藤蔓,在青铜枝丫上交错纵横。树冠遮天蔽日,正下方是一口巨大的青铜鼎,上面刻画着无数献祭的场面。
“那地方就是魔修们传闻中的天机之地,只是他们不知道,一辈子用旁人做祭品的人,最后也成了别人的祭品。”杨嫣说,“青铜鼎内,是一缸尸骨,他们用血肉滋养的金涟草,可以使人起死回生。用金涟草喂养出来的生死蝶,可以蒙昧天地,扭转生死。”
苏启当时命在旦夕,杨嫣顾不得其他,一心摘取金涟草为他续命。
就在她摘取金涟草的瞬间,一块碎骨割破了她的手指,血液滴落在旁边的玉堇花上,掉落了一枚晶莹剔透的玉卵。
“生死蝶的卵。”杨嫣解开衣襟,从里面取出一个暖玉玲珑坠,“
这两天,我感觉有点动静了,可他偏偏不信,总觉得我在骗他。”
白溪皱紧了眉头,“你不会真喜欢上他了吧?”
杨嫣苦笑着点点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感情这种事,说不清楚的。”
用金涟草为苏启强行续命后,苏启突然痉挛起来,他弓着身子,没命地咳嗽。
杨嫣也只是在医术上看过金涟草的功效,根本没用过,见苏启这样,还以为那个环节出了岔子,惊骇万分。她一把扯过苏启的衣襟,就看到一大片红色的丘疹从他胸口蔓延到全身。
苏启手指抠着地,努力张开嘴,却又发不出任何声音,脸上的表情极度痛苦。
杨嫣傻眼了,她想了想,划破自己的手掌,将血灌进了他的嘴里。
苏启依旧挣扎得厉害,几口鲜血下肚,终于能发出声音了,叫嚷得撕心裂肺。
又过了一会儿,苏启渐渐停止了挣扎,身上变紫的疹子开始减退,然后又开始蜕皮,身上那些发黑的皮肉不断地脱落,露出里面的新肉。
“金涟草的效用果然名不虚传,他身上的伤都好了,神志也慢慢恢复了正常。”杨嫣干笑着道,“青铜树洞里面有一条通道,直通月亮湖。”
从地下出来,杨嫣大病了一场,苏启不但没走,还细心照顾。
“他嘴上说着不愿意欠我的人情,可若没有他,我也是出不来的,早就两不相欠了。”杨嫣说着,垂下了眼眸,“其实他并不是一个毫无人性的坏蛋,只是……”
“阿嫣。”白溪打断了她的话,“他也许只是在你面前演戏。”
杨嫣抬起头,目光直视她,微微一笑。
白溪不堪直视,别开目光,尴尬地说:“就算不是,也只是对你这样而已。”
杨嫣笑了起来,低声说:“我知道。这一路行来,我和他,都想过离开。”
白溪手指不耐烦地敲击着手背,“你是真被他迷了心窍了。”
杨嫣摇摇头,目光灼灼地看向她:“我知道我在做什么,就算他最后穷途末路,我也会陪着他,这是我对他的承诺。”
白溪白了她一眼,跺了跺有些麻痹的腿,浑身弥漫着“就是打,也得把你带出去”的气场,“你们白云城的大管家就在外头,你就不想出去跟她说几句吗?”
杨嫣想了想,面无表情地说:“不必了,你帮我带样东西出去就行。”
说着,她从桌上拿出两本笔记,放到白溪手边。
“这是我多年行医总结出来的心得手札,你帮我带出去,找个有缘人。”她说,“若是日后天下太平了,你就把这书誊写几分,送回药王谷和白云城,也算我没白来这人世一遭。”
白溪听她这话不祥,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不管,你爱给谁给谁。”
杨嫣伸手在她脑门上一敲,无奈地说:“帮我带出去,行了吧,不要求别的了。”
白溪一声不吭地把手札收好,白眼几乎翻到天上。
杨嫣沉默了一会儿,又说:“你什么时候走?”
白溪无语地看了她一眼,颇为无赖地说:“你什么时候想通了,我就什么时候走。”
杨嫣托着腮帮子,歪着头道:“我要是不走呢?”
白溪十分青皮地说:“那我也不走。我倒要看看,苏启看见我在这儿,他会怎么做。”
杨嫣看着她,半晌说不出话来。
白溪正色问道:“我再问你一遍,你就真的不能跟我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