宓贵人提到了“塔香”,莘绿恍然大悟,立即起身去检查星辰轩中的香炉,发现里面空无一物。果然,星纬已经先她一步处理干净了,只剩下些微的异香盘旋在香炉之中。
宓贵人看着她的动作,像是用尽力气一般叹出了口气,“其实——我本来就是一枚棋子,任人宰割,任人算计,也没什么好气愤的。”
走出星辰轩,莘绿回望了望这座庭院,早上还繁荣盛开的腊梅已经成为了躺在雪地中的残花败柳。白红相间,犹如美人的心头血,却再也挑不起来陛下的怜惜。
“这些都是陛下踹倒的。”婉儿小声地在莘绿耳边提醒。
莘绿点了点头,如今只有陛下率先做出了让宓贵人难堪的事,底下的奴才们才知道该怎么对待一个失宠的妃子。她抬眼望了望四周,无奈地叹出一口气,“走吧,题妍坞还有贵客在等着。”
“贵客?哪位贵客?”婉儿并没有接到传报说有人等着。
主仆二人回到星辰轩,婉儿仔细着莘绿的脚下,抬眼便看到了星纬。小丫头“咦”了一声,“公主,您可真神机妙算。”
“你先去准备午膳吧,我有话要跟三殿下说。”
星纬站在树下,头顶是孤零零的树杈,他这几年来长得越来越明媚,仿佛眉宇间没有任何心机算计。
莘绿一步步走过去,与他对视,终于明白了他眼里的东西。
“如何?还算满意?”星纬歪了歪头,很俏皮,也很邪魅。
莘绿别开他的目光,“没想到你这么狠毒,真是出乎我的意料。那粒塔香,你是怎么从我这里拿走的?”
“这个啊——题妍坞看守库房的小太监粗心大意的很,我来去之间他什么都没有发现。”星纬绕到她面前,“看来你并不满意我的做法。”
“满意,你比我想象中的聪明多了。”莘绿好好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莞尔一笑,“咱们的合作到此结束。从今往后,我不影响你的夺储大计,你也管好自己的手,想要什么就当面问我要。”
莘绿说完便准备回自己的屋里,可手臂却被星纬从后面拉住了,只能缓缓回身,重新看着他的眼睛。
“我说的还不够明白吗?”
“明白,只是现在我们有了新的麻烦。”
莘绿蹙眉,搞不清楚星纬想做什么,“什么意思?”
“塔香的香灰被席春拿走了。”
如重雷般当头一击,莘绿浑身的冷意都被他的话融掉,取而代之地是心惊。她先甩开了星纬钳制自己的手,好整以暇掸了掸衣裙,“这不挺好的吗,大家一起下地狱。”
“莘绿,我看你真是疯了。”星纬虚抬了抬手,但看着她一脸冷漠的样子又下不去手,只能讪讪将手背到了身后。
莘绿嗤笑,“你不清楚席春的为人吗?她将香灰取走必然是觉得这件事蹊跷,也一定会不顾一切追查到底。你和景澄都是席春的兄长,她只能站在正义的一方做选择。”
“你不怕她追查到你这里?”
“不怕,”莘绿顿了顿,“因为我比临仙的任何一位调香师都厉害,所以她一定会来我这里请教。到时候,我只要稍微将线索往你身上引一下,你自然就无处藏身了。”
星纬不急反笑,抬手拍了拍莘绿的肩膀,“厉害。”
“不过要拉你下水,我自己也无法脱身,必然要承认塔香的渊源。”莘绿转身,语气冷冰冰地,“你身手那么好,应该有机会从席春那儿拿回香灰。”
说完,莘绿快步走回了屋子,不给他再将自己拦下的机会。
傍晚,席春果然如意料之中登门拜访,只是这次她的脚步再也不似从前那样轻快。她神情严肃地看着莘绿,“听说你是戎国顶一的制香师?”
“只是闲来研究了一段日子而已,席春姐姐是想要我为你制香吗?”莘绿整了整膝上御寒的棉被。
席春示意身后的婢女到屋外等候,莘绿也就遣退了屋子里的人,亲自给席春倒了杯热茶,“姐姐,你面色有些不好,是发生了什么吗?”
“今日皇兄与宓贵人事发之时,我是第一个到星辰轩的。刚进门我便觉得有股异香,闻久了还会让人面红耳赤,觉得蹊跷就趁人不注意包好收了起来。”席春从衣袖中取出一个纸包,打开摊在莘绿的面前,“你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莘绿拿了个木棍在香灰中翻看了一番,而后难为情地笑了一下,“席春姐姐,这件事确实有蹊跷。”
“这是什么东西?”
“常用于男女床底之间的迷魂香。”
席春瞪大了眼睛,身子往后扬了扬,想要远离这桌子上的污秽之物。好半天,席春才开口说话,“宓贵人可真是城府深厚。”
“你的意思是——这迷魂香是宓贵人的。”
“当然,除了她还能有谁?如此看来,大皇兄是无辜的。”席春说着便要起身去找临仙皇帝理论一番,莘绿赶紧按住了她的手,她烦躁地甩了甩衣袖,“你拦着我做什么,我要将真相昭告天下。”
“姐姐,你要揭开事情的真相,莘绿没有理由拦你。只是你单单知道
这香灰是迷魂香所留,又靠自己的臆想编排到了宓贵人的身上,陛下可能不会相信你的话。毕竟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席春听完她的话,渐渐冷静了下来,眉头皱的更加紧,“你说——我该怎么办?”
“若是长久使用迷魂香,会对男女的身体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而且以宓贵人的姿色,她似乎没有必要用这种方法来留住陛下的宠爱,也就是说这个迷魂香是最近才到她手上的。另外一种可能,便是有人故意要陷害宓贵人与废太子。她就算要报复废太子,也不会用这种自损八百的招数。”
“谁?”
“究竟是谁,莘绿不敢妄自揣测。姐姐若真想替他们平反昭雪,不如潜心搜集几条线索。这迷魂香究竟是怎么进入星辰轩的,幕后黑手又是谁?”
席春原本以为是宓贵人设计陷害景澄,听了莘绿的话也转变了自己的看法。席春不得不承认,莘绿是比自己聪明的,若不是她这番话,恐怕她指挥打草惊蛇。
席春没有再耽搁,将香灰收好重新放进衣袖,道了声别便匆忙离开了题妍坞。
婉儿看到席春离开,掀帘搓着手走了进来,“席春公主风风火火地来又风风火火地离开,好像变了个模样。”
“就连你也看出来她变了,那说明——这件事对她影响很深。”莘绿想起方才交待婉儿的事情,“安眠香送到陛下那里了吗?”
“送到了,陛下说若是有效果,要重重犒赏您呢。”
莘绿点了点头,也不知自己有没有那个命手下那些赏赐呢。
“你去通知三殿下,就说席春已经知道了真相,如何善后只看他怎么办。”
婉儿明白她的意思,“奴婢这就去通知。”
婉儿走后,莘绿愣了半晌才打开从戎国来的书信,信中提及灾荒连年,流离失所的百姓们日日在皇城外拍门哭喊,父皇已无计可施。
无计可施,正是有法子解决问题的现象。父皇野心勃勃,昭然若揭,否则临仙皇帝也不会提议让两国送皇子来临仙伴读。父皇自作聪明将她这个并非嫡出却美名昭著的长公主送来,一是表示自己的忠诚,二是以寒夫人的性命威胁她传送情报。
她一直都没忘记自己来临仙的目的,也不会毫无作为,相反她已经做了很多事情。算算时间,景澄倒牌的消息此时应该已经飞鸽传书到了戎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