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白蜿鹫并不知道岚岫心中的想法，站在原地眨了眨眼睛，立直了身躯时足足高至岚岫的肩处，姿态优雅，还在矜持地展示自己的羽毛。
但岚岫还记得它方才吃掉蛇的时候干脆又狠厉，并不会轻易被这副模样唬到。而且相比这种体型跟她有得一拼的灵性猛禽……
她果然还是更喜欢那些小巧可爱的小体型鸟类，比如先前那些特别漂亮的灰鹊、蓝山雀之类。
普通一点的，雪雀也行。
岚岫神色复杂地打量了一眼这大只的猛禽，举着手里那剩的一点儿葵子，干脆若无其事般找补揭过：“哦，我理解错了。你是来要零食吃的啊，可以。”
然后就掐开了鸟喙磕了只葵子进去。
白蜿鹫：“……”
它吃肉的，纯肉，并不能凑合这种谷类食物。
就在它偏头把葵子吐掉的一瞬，今日替岚岫入秘境剑道院小弟子正自亭廊远端迅速掠来，看见巨大的鹫鸟立在岚岫身前之时，整个人身形一顿，随即拔剑出鞘：“哪来的怪鸟！别碰小师姐！”
他得了剑道院师兄的提醒，一日下来在秘境中修炼长进颇多，正心中兴奋难以自抑，想找个人切磋打一架来着，见有东西似乎威胁到了小师姐，自然想也不想地拔剑冲了过去。
但是玄铁剑本就生脆，承受筑基圆满的灵力出招已是极限，再碰上白蜿鹫那双尖锐又覆了灵气的鹫爪，铿锵相撞一下便断了剑。
白蜿鹫眯着眼睛盯住了小弟子手里剩的一截断剑，张开了巨大的白羽翅膀。
岚岫所处的位置近二人剑爪碰撞的中心，要不是有白蜿鹫的翅膀给她挡了一下相冲的气劲，最终怕是只有她一个负伤的倒霉蛋。
她揉了揉被剑气和爪风刮得有些僵的脸颊，叹了口气道：“别打，等会可能连个剑柄都没了。”
小弟子：“……”回去再换一柄剑所需的贡献点不少，对他而言也有些够呛。
白蜿鹫高傲地睨视了小弟子，缓缓收了翅膀，还没来得及冲岚岫开屏，便也被岚岫一句话砸懵了脑袋：“谁弄断的剑找谁，我不认识这傻鸟。”
傻鸟当即鸟眼微阖，委委屈屈地瞄了岚岫一眼，看着快哭了的模样。
好不容易挑上个顺眼的主人，结果被嫌弃成这样！
剑道院小弟子默默把断剑收进剑鞘之中，将宗门玉和护灵草递还给岚岫之余，又从袖袋摸出了一块书册大小的玉石板：“小师姐，这个给你。”
“这什么？”
“我自秘境将离之时，这块玉石板就掉在了脚前。石穴之中有个尖细空洞的声音指名道姓了让我把玉石板带给你，说是传信。”小弟子答道。
岚岫“噢”了一声，把玉石板握在手里的一瞬，下意识便想到了小狐狸。
可玉石板上什么都没有啊，传的哪门子信？
她摸着石板研究了半晌，抬头见小弟子还乖乖巧巧立在自己跟前，一副等着她下指令的模样，眨着眼愣神片刻。
“还有事吗？”岚岫试探地问道。
小弟子站得更直了：“没有没有。小师姐还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他没在宗内见过那么大只猛禽，一时间有些担心他小师姐。
岚岫心道真有问题怕是你也答不了，但出口还是换了一句：“没了，石板谢了，修你的剑去吧。”然后顺手又摸了块大一些的灵石丢了过去，把人应付了走。
亭廊内便只剩了岚岫和白蜿鹫。
白蜿鹫不死心，又拱了颗脑袋过来讨好地蹭了下岚岫的手臂。
“别闹。”岚岫推了下它的头，随即手中石板磕碰上了鹫鸟尖锐的鸟喙，一时间玉石板亮了一下，中心便忽然冒出了金丝所绕的小狐狸笑脸，冲岚岫高高兴兴地打了声招呼：“小岚岫！”
鬼知道怎么打开的，反正能看到信的内容就行。
于是岚岫面色平静地看着小狐狸活泼的模样，眼眸浅淡微垂，等着它的下一句话。
结果小狐狸并没有直入正题，又极其生动地露了哭脸，控诉道：“太让人，不对，让狐难过了，小岚岫悄悄找人替你来秘境便罢了，现在连声都不搭一句，一点良心都没有。”
岚岫：“？”
小狐狸又道：“连点反应都没有！我都没跟你师门告状！也把你供出来！你连笑都不笑一下吗！”
一个两个怎么都找她邀功来了。
岚岫才反应过来这块石板似乎并非普通的留言信，更像隔空通话的功能，才微勾着唇角无奈笑道：“我只是没反应过来。”
“你也怪精的，还知道给了带有你灵识气息的宗门玉才让那帮小朋友们进来。否则秘境结界就先能把他们拦了个彻底。”小狐狸道，“不过这几日简单测试了一下，似乎一两人进入秘境倒是无妨。”
岚岫抿了下唇，有些心虚地眨了几下眼，不太敢开口说她只想了怎么找人替她和藏好去向，并不知道原来秘境结界是挡了生灵进入的。
但小狐狸并无察觉，一如曾经和她谈及修行一事的态度，似乎无论岚岫如何想都万般纵容。于是二人又隔着玉石板东扯西扯地聊
了些闲话，岚岫才切断联络，收了通影石板走出亭廊。
大雨冲洗后山林很亮，正巧晚霞透过云层，晕得层林尽染，霞红一片。
岚岫把白蜿鹫赶回了它原先长窝的一处山间清池，才慢悠悠沿着山道绕回了宗内，穿过几院弟子阁上长老殿交作业。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宗内小弟子们见到她时似乎不再是一副如临大敌、避如蛇蝎的模样了，但投至她身上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弄得岚岫有些不大适应。
但这种不适的感觉很快便被岚岫抛到了脑后，脑中思绪转了几圈又飘远到不知哪处，脚下步子丝毫不乱，沿着宗内齐整的石板路淡定自然地走上了长老殿。
看着岚岫的身影逐渐消失，几名弟子才收回了目光，面面相视之下有些疑惑和尴尬。
“那个……她好像不像传闻那般令人厌恶啊？”
“她也没有抢我的灵石药材啊。”
“她看着甚至都没什么架子气势，哪有传闻说得那么凶。”
“小师姐明明完全不会轻易受外界影响啊，这般道心稳固！”这是方才断了剑的那个弟子。
“或许小师姐的凶厉模样也是装的吧！只是想帮忙历练宗内的弟子！”这是已经完成自我洗脑的医道院小弟子，笃定道，“毕竟是下任掌门啊！”
“……”
或许是那些误打误撞得了岚岫恩惠的弟子修为进步甚广，在同门眼中那突破真实且明显，又很久不曾听说过那位恶名昭彰的小师姐有做出什么严重的祸事。缺心眼又涉世未深的小弟子们便逐渐不再忧虑旧日的谣言。
而岚岫逮小弟子代考的行为还在继续。
一段时日后，她隐约发觉小弟子们好像对她态度有所缓和，心里还默默研究了一通。
……是演得太不走心了？恶人小师姐装得不够像？
于是岚岫琢磨了一下，干脆也不整什么巴掌甜枣的套路了，只有啪啪啪啪一顿巴掌，白使唤人跑秘境摘护灵草，还各种挑刺讥讽小弟子这不行那又菜，得加练。
结果小弟子们听得恭恭敬敬，还应声“师姐教训得是”。
毕竟就算岚岫不额外给封口费的那一枚灵石，单单是白日秘境跑一趟，其中所获便抵木头脑袋还死心眼的弟子们几年的修行了。
甚至还有小弟子挨了骂后，认认真真地回视岚岫，临走前喊出一声“我一定不会让小师姐失望的！”，然后从脖颈红上脸颊，脚步慌乱地离开。
岚岫则面色空白地愣在原地，心道你们是受虐狂吗？？
不过她一向奉行遇事不决先睡觉、解决不了问题就放那，也不多虑，日常逮完弟子就跑藏书阁四层看闲书，或者去后山亭廊逗逗鸟雀。
后山那边也有个死缠烂打的傻大个。那只白蜿鹫几乎认定了岚岫，但也不鲁莽乱来，就每日乖乖待在清池不远处的山道灌丛，执着地在岚岫去往后山的必经之路上奔过来撒娇卖萌，活像求偶的雄鸟。
可惜岚岫每次都反应平平：“别跟，吓到山雀我喂什么。”
白蜿鹫只能一步三回头，等到午后晚些再冒出来勉强换得岚岫些许注意力。
有次岚岫倚着廊柱出神时，鹫鸟就立在一旁无聊地踱步，然后瞄上了廊外草坪上的两只傻不楞登的小斑鸠。
它跃跃欲试要伸腿逮零嘴吃，结果感觉到岚岫扫视过来的目光，又怂兮兮地收回腿，故作自然地抖了抖周身漂亮的羽毛，傲气十足地转头看向岚岫。
然后便收获了岚岫面带笑容地威胁：“敢当着我的面抓小雀，我就也让你尝尝给别人当晚饭的滋味。”
白蜿鹫：“嘤——”
堂堂灵禽能受这般威胁，也是稀罕。
又一个受虐狂。
这般景象看得正要下山的训鹰弟子呆愣良久，默默走到岚岫身边，谦虚认真地请教道：“小师姐，你是如何收了白蜿鹫做灵宠的？还训得如此通灵性听话！”
岚岫：“它不是。我不收傻大个灵禽当宠物。”
训鹰弟子：“……”
训鹰弟子肩的鹰：“……”它也是灵禽，有被攻击到。
信鹰想伸脑袋去亲近岚岫，结果便被来自白蜿鹫的狠厉视线吓得缩了回去。然后白蜿鹫高傲又从容地走到了岚岫身边，伸了鸟头过去轻蹭着岚岫的肩。
岚岫瞥了它一眼，勉为其难从它的头顶顺毛至冠羽处。
“啊……小师姐不考虑契约灵禽吗？虽然杂修中适宜修此门道之人甚少，但小师姐定是可以的，这白蜿鹫也是一等英气漂亮又强悍的灵禽啊！”弟子劝道。
与灵兽共修的修士又称御兽师，故名思意以与通灵性的鸟兽生物契约相辅修行，灵兽作为协生灵宠跟随左右，有些极致一些的御兽师甚至会挑灵兽结伴侣契约，一生与灵兽相绑。
御兽师弟子的劝话让白蜿鹫全听了去，当即又显摆了一下它长腿和白翼。
岚岫闻言又打量了一眼白蜿鹫，勉强承认这只鹫鸟确实是只又漂亮又帅气的灵禽。
但是……不论是和谁，她都非常不喜欢靠阵咒契约绑定之类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