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透写字楼玻璃幕墙时，洪悦正攥着工牌站在电梯前。

    金属门映出她鹅黄色连衣裙下紧绷的脊背，连新买的珍珠耳钉都在跟着呼吸轻颤。

    “实习生去19层找李总监。”人事部姐姐涂着豆沙色指甲油的手指叩了叩工牌，清脆声响惊得洪悦差点打翻怀里的多肉盆栽。

    电梯门开合间飘来香奈儿五号的味道，她低头瞥见自己帆布鞋边沾着的公交站台泥水渍。

    “这就是空降项目组的新人？”染着栗子色波浪卷的张婷从显示器后探出头，镶着水钻的美甲划过洪悦的工位隔板，“听说李总特意从二十个实习生里挑的你？”茶水间的磨豆机嗡嗡作响，洪悦看着对方笑眼弯弯递来的咖啡杯，连忙伸手去接，滚烫的液体却突然倾斜，在她雪纺袖口洇开深色痕迹。

    与此同时，千里外的贡院笼罩在细雨中。

    韦逸将油纸伞往青石砖缝里插了插，砚台边沿凝结的水珠正巧坠在《策论》破题句上。

    他刚要伸手擦拭，忽听得身后传来衣料窸窣声。

    “韦公子这方端砚瞧着倒是稀罕物。”监考官王员外不知何时踱到考棚前，腰间玉佩叮当撞在朱漆立柱上，“听闻令尊生前最爱收藏前朝古砚？”韦逸还未来得及回话，那玉佩突然当啷坠地，两名衙役应声掀帘而入。

    洪悦对着电脑屏幕揉眼睛时，茶水间飘来张婷银铃般的笑声：“李总说今晚就要初版方案呢，悦悦你的资料整理好了吗？”她慌忙点开命名为“市场分析”的文件夹，瞳孔突然紧缩——昨天熬夜整理的三十页消费者画像不翼而飞，只剩下空荡荡的子目录。

    “这不可能！”她攥着鼠标的手沁出汗来，Ctrl + Z的快捷键按到指节发白。

    茶水间玻璃映出张婷补口红的侧影，嫣红色膏体沿着唇线蜿蜒，像道新鲜的血痕。

    贡院此刻已乱作一团。

    韦逸看着衙役从自己考篮底层摸出的绢帛，那抹刺目的明黄色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前日圣上刚拟的殿试考题，怎么会在……”他猛然起身撞翻砚台，墨汁泼溅在绣着云纹的袍角，“王大人！这是构陷！”

    “嘘——”王员外拾起沾了墨的玉佩，指尖慢悠悠抚过摔缺的边角，“韦公子可知前朝那方洮河绿石砚，最后是怎么碎成齑粉的？”雨丝斜打进考棚，将韦逸攥紧的宣纸晕染成灰青色。

    洪悦冲进消防通道时，手机突然在口袋里震动。

    泛黄的古籍扫描件自动弹出，昨夜抄录的策论批注竟变成工整的馆阁体，末尾还多出几行颤抖的朱砂小字：“姑娘既通晓商道，可知如何破此困局？”她后背抵着冰凉的瓷砖，突然瞥见窗外霓虹灯在玻璃上的反光——那分明是盏晃动的纸灯笼。

    “李总，我能重新口述数据！”洪悦推开总监办公室的门，看见张婷正俯身指着投影仪上的报表。

    李峰从堆成山的文件后抬头，金丝眼镜闪过冷光：“给你二十分钟。”

    韦逸被推出贡院朱门时，怀中的《策论》已被雨水泡软。

    他望着青石板路上蜿蜒的墨痕，忽然察觉袖袋里有异物——半页印着奇怪符号的雪浪笺，右下角画着个圆脸少女，发髻边别着粒珍珠。

    韦逸攥着半湿的《策论》冲进陈宅时，檐角铜铃正被晚风吹得叮咚作响。

    他踉跄着撞翻竹帘，惊得案头那盆文竹簌簌抖落几片青叶。

    陈夫子从《盐铁论》里抬头，老花镜滑到鼻尖：“子安何事惊惶？“

    “他们往学生考篮塞了殿试题目！“韦逸扑通跪在青砖上，袖口墨痕蹭脏了夫子石青色的袍角，“王员外当着巡考的面...“

    话未说完，陈夫子枯瘦的手掌已按住他肩膀。

    老人食指关节处还沾着朱砂批注，在韦逸月白衣衫上按出个赤色月牙。

    “三年前你父亲弹劾盐税贪腐。“陈夫子转身从多宝阁取出一卷泛黄奏折，檀木盒开合间飘出淡淡霉味，“王守仁当时不过是个七品转运使。“

    窗外暮色漫进书房，将韦逸惨白的脸染成灰青色。

    他忽然注意到夫子案头镇纸换成了生铁铸的——从前那块和田玉镇纸，正是他中秀才时送的拜师礼。

    * * *

    洪悦踢掉磨脚的高跟鞋时，玄关感应灯突然滋滋闪烁两下。

    她揉着酸痛的脖颈栽进沙发，挎包倾倒间哗啦啦掉出充电宝和半包话梅糖。

    忽然有硬物硌在腰后——深蓝色封皮的古籍不知何时出现在抱枕缝隙间，书脊烫金的《策论辑要》正在月光下幽幽发亮。

    “见鬼了，我根本没借过这种书...“她嘟囔着翻开扉页，夹在其中的银杏书签突然无风自动。

    手机屏幕就在这时亮起来，昨夜见过的朱砂小字在锁屏界面疯狂生长，最后凝成句：“姑娘可识得简体字？“

    瓷杯摔在地板的声音惊醒了打盹的橘猫。

    洪悦眼睁睁看着书页浮现金光，墨迹如游鱼般重组排列，竟变成她熬夜整理的市场分析报告。

    更诡异的是空白处浮现几行毛笔字：“此等表格制法精妙，敢问姑娘师从哪位算术大家？“

    “你说王员外腰间的玉佩缺了角？“

    洪悦盘腿坐在飘窗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书页边缘的茶渍。

    手机摄像头对准古籍里浮现的工整小楷，她突然注意到对方笔迹带着细微颤抖：“正是，那日他故意摔落玉佩为号...“

    暖黄台灯与摇曳烛光在书页交接处交融，韦逸怔怔望着浮现在《孟子》批注间的彩色柱状图。

    少女清亮的声音仿佛穿透百年光阴：“这是现代的数据可视化，明天我教你怎么做动态折线图...“

    窗外忽有夜莺掠过，惊得两人同时噤声。

    洪悦低头发现奶茶杯壁凝满水珠，而韦逸案头烛火正诡异地向左侧倾斜——他们竟能隔着时空感受到彼此的气息流动。

    晨会投影仪亮起时，张婷新做的水晶甲正在键盘上敲出清脆声响。“某些新人连基础资料都能弄丢。“她斜睨着洪悦青灰的眼圈，“要不是我备份了消费者画像...“

    李峰镜片反光扫过洪悦攥紧的U盘：“小洪还有什么补充？“

    “关于目标客群细分，我做了交叉分析。“洪悦按下翻页笔的手稳得出奇，大屏幕瞬间展开三维动态模型。

    张婷的香水味突然变得刺鼻——那分明是她昨夜悄悄删除的升级版资料。

    韦逸的声音恰在此刻透过古籍传来，混着市集喧嚣与蝉鸣：“姑娘请看，我按你说的将田赋数据重制了...“

    洪悦借着捋头发的动作掩住嘴角笑意，余光瞥见落地窗外掠过的麻雀，忽觉那振翅声与韦逸窗前的雀鸟啼鸣重叠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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