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山峰出现了。

    这次依旧伴随着——欺骗永恒。

    继华夏森林控股，它再次发起对两家公司的质疑，而出乎意料的是这次除了华夏公司，还有一家没上市但倍受华尔街看好的美国公司。

    作为近两年十分活跃并且战绩显赫的空头，过山峰这边刚摆出上市公司的数据异常，各大财经媒体就转载了相关的消息，并且对目标发起细致的研究。

    华夏高速频道。

    一家通过借壳在OTCBB上市又刚在今年6月转板纳斯达克的广告公司。

    以及，这不是它今年第一次被质疑。

    就在8月份，美国做空机构香橼已经对它有所怀疑，一度导致股价从12美元跌至8美元。

    不过，华夏高速频道迅速的予以反击，又在闽都香格里拉大酒店举行投资者大会，还邀请央视调查公司与公交公司代表现身说法，证明公司业务与运营实体的存在。

    最终，香橼的质疑也就不了了之。

    时隔3个多月，过山峰盯上了它，而这次的质疑是更具体的业务对比与数据问题。

    过山峰拿业内公司进行了财务对比。

    华夏高速频道宣布自己有5.5万块左右的广告屏幕，公布的Q2营收是5300万美元，而业内另一家拥有12万块屏幕的华视传媒在Q2只拿到3100万美元。

    同时，华视传媒的屏幕是布局在京城等大城市的高价值区域，按照行情应该比覆盖二三线市场的巴士广告有更高的单位收益。

    华夏高速频道公布的毛利率高达73%，不仅远高于行业平均水平，甚至比头部的芬众传媒还高，后者通过业务模式和规模效应也才拿到67%的Q2毛利率。

    这种营收、毛利率、运营规模等数据透露出的矛盾难以解释。

    此外，过山峰提供了来自一线的证词，通过伪装客户而得到华夏高速频道的销售报价表，上面明确表示了公司的广告网络有1.25万车辆可以提供。

    但是，华夏高速频道在财务报表里的这一数据是2.72万辆，是实际的2.176倍。

    除了数据，过山峰还展示了对华夏高速频道的合作伙伴的询问，它宣称与13个车辆运营商合作，但致电过去的询问只有一半承认，而且，他们实际运营的车辆也远小于华夏高速频道宣称的数字。

    过山峰在这次质疑的最后顺便隔空询问了全球四大会计师事务所之一的德勤，要求它对相关审计负责，之前正是因为德勤对财报出具的肯定意见才让华夏高速频道能够顺利转板纳斯达克。

    不同于香橼上次的动作，这次是对华夏高速频道具体的业务、财报、业内水准进行了全方位的质疑。

    同样，也不同于香橼，过山峰截止到目前为止是一家百战百胜的空头。

    过山峰这次出具的调研报告大约有80%的篇幅质疑华夏高速频道，剩下的20%篇幅则留给了“女乔布斯”霍姆斯所创建的血液检测公司Theranos，号称能够颠覆传统的血液化验检查，只需要用手指采集一到两滴血液就能检测从胆固醇到癌症等一系列的病症，而价格仅需传统的十分之一。

    过山峰没有谈论霍姆斯对乔布斯言行的模仿，提供给外界的是数份被标注为公司员工的匿名言论，声称公司现在能够进行的血液检测只有十几种是采用自家设备，剩余的检测都是使用破解版的西门子仪器。

    以及，来自员工对创始人霍姆斯的统一认识是，她对血液检测的革新有种宗教般狂热的信仰，但是，她在科学和医学方面的知识基础相当薄弱。

    这份调研报告的最后还援引自业内医学专家的评价，不认为现在的科学技术能完成几滴血检测各类病情的创新。

    过山峰对这个项目给予了自己的评价：这又是一个看起来完美的泡沫，但和我们过去拆解的神话没有区别，剥开层层包装之后，里面只有对科学的亵渎和对投资者的嘲弄。

    一个是目前市值6亿美元的华夏上市公司，一个是很受华尔街看好的明星创业项目。

    没等当事方回应，也没等监管发起调查，不少媒体已经理所当然的对两者发起判定，华夏高速频道和Theranos公司肯定造假了！

    为什么那么肯定……

    数据看起来合理，前者有一线销售的数字，明显与财报不符，后者有内部员工的爆料，既然拿出来就不会无的放矢。

    最最最重要的是，华夏高速频道的市值才6亿美元！

    看看人家过山峰以前动手的目标，哪个不是几十亿美元的体量，就算上一次的华夏森林控股，那也有十多亿美元，再看这俩呢……

    一个只有区区6亿美元，一个不管怎样都属于还没上市。

    过山峰至于为了这样的小东西而信口雌黄吗？

    伴随着“欺骗永恒”的再次传播，中外媒体的信任基调都是相似的，而国外更是有媒体直接致电德勤，希望得到这家知名审计机构的解释，要求它回应过山峰的质疑。

    只是，德勤方面保持了沉默，不愿对外回应相关问题。

    这种最起码的支持都没有的态度被媒体解读为，“德勤很可能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又或者“德勤可能比过山峰自己更相信过山峰”。

    审计陷入沉默，监管还没行动，但二级市场的用脚投票很粗暴。

    就在过山峰露面的第二天，华夏高速频道的股价遭遇腰斩，市值蒸发3亿美元，成为过山峰含金量的又一注脚。

    同时，因为这种影响力，许多媒体口中对于“过山峰”的称呼已经是“知名空头”。

    企鹅对于本次过山峰的行动，给予的标题就是——知名空头的致命袭击。

    俞兴看到了企鹅的这篇报道，发觉里面的内容还颇为正向。

    国内媒体主要是报道和关注这次被揭露的华夏高速频道，而国外媒体相当一部分对于“辍学、颠覆、创业女神、女乔布斯、下一个比尔·盖茨”的霍姆斯更感兴趣。

    华尔街在之前有许多媒体报道过她的公司和项目，也有不少大佬为她背书，而这次遭遇过山峰……

    霍姆斯的反应比华夏高速频道要快，她接受媒体的电话采访，声称“过山峰的调研是不实的、片面的、不负责任的”，但同时，她也承认“科技创新需要时间，也需要包容”。

    关于这位的动静大概还会在舆论上挣扎一阵。

    不过，她只是过山峰本轮动作的附加品，属于顺手为之，也不会产生收益，后续不管她如何嘴硬辩解，过山峰也不会搭理的。

    12月9日，就在微信公司即将开展新一轮融资之际，俞兴在下班之后收到了章苏阳的电话。

    章苏阳按照惯例的称赞了一番微信公司的近期工作，又谈了谈用户群体的定位拓展，最后略微有些犹疑的提到了营收问题。

    “俞总，微信公司的营收是一个长期的目标，这确实会为公司的竞争产生压力，而机构们现在的情绪都比较低迷……”

    俞兴在接这通电话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听到这样的话便说道：“章总，你可以直说的，不管IDG有什么新的决定，我都能理解，当然，我仍然认为微信公司的股权具有价值。”

    “今日资本退出，嗯，这夹杂着徐总的情绪，坦白说，俞总能够用不同公司的流量来填补，这超出我的预期。”章苏阳直白了一些，“启明创投现在不愿意跟这一轮，确实是因为微信公司的发展越来越有风险。”

    微信公司的用户规模接近上一轮融资时商定的目标，但今日资本和启明创投先后退出，这就让事情出现了很大变化。

    俞兴说道：“章总，如果单纯因为启明创投退出的空缺，红隼资本会补上这一份。”

    章苏阳没想到红隼会这么坚定，一时间就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俞兴等了几秒，没等到对面的声音，继续说道：“红隼之前从今日资本拿了1000万美元，那是足够补上启明创投退出的这一份的。”

    章苏阳听到这样的资金来源，忍不住笑道：“徐总还留下了礼物。”

    他叹了口气，沉吟片刻后说道：“这样吧，熊总稍晚一点会联系你。”

    俞兴心里微沉，这听起来不是什么好词。

    他止住开车去小英那边的打算，买了包烟，边抽边在小区里漫步，盘算IDG同样退出之后的缺口。

    按照最初的预计，这是一轮3600万美元左右的融资，而上个月拿到的流量价值算作1700万美元，纸面上是比今日资本的1200万美元还要多一些，但因为溢价因素，实际上多不了太多。

    启明创投的退出由红隼补足，背后是过山峰对华夏高速频道的突击募资，如果IDG也撤出，即便过山峰还有一个同样转板造假又漏洞百出的“旅程天下”，因为还需要维持对企鹅的做空仓位，后续也比较勉强。

    微信公司已经在竭尽全力，过山峰手里的筹码也接近告罄。

    俞兴慢慢的抽着烟，天要下雨，事到如今，如果IDG也退，那是拦不住的，也只能让过山峰尽量调仓了，可惜的是这种调仓除了本身的损失，确定性较高的造假公司没法发挥全部盈利作用，这也是巨大的损失。

    如果能等本轮与企鹅的交手结束，手里能多出来本金，再继续做空的利润才是最大的。

    同样的，如果做空企鹅失败，留下一个“旅程天下”也还有东山再起的筹码。

    俞兴皱眉抽烟等待电话。

    晚上七点半，来自熊潇鸽的电话打了进来。

    “俞总，怎么说？”熊潇鸽上来就问。

    俞兴愣了愣：“熊总，我在等你们的决定。”

    “有点难。”熊潇鸽快人快语，“还能打吗？还有希望吗？”

    俞兴是一个喜欢直接沟通的人，此刻听着对面的态度，也就给了审慎的答案：“希望在缩小，企鹅的决心和资源都比最初的想象还要大，但微信公司仍然有值得投资的价值。”

    “从现在的局面来看，微信当初还是应该默默的发展，但这都是马后炮了，没真正见到企鹅的回应，我们也无法准确的预料，这次不管是Pony还是企鹅，他们的反应与调整都很迅速。”熊潇鸽直截了当的说道，“今日资本与启明创投的退出都是认同主流意见的判断，微信公司已经没机会了。”

    俞兴转动着念头。

    熊潇鸽没有停，继续说道：“我之前考虑过一个处置的方法就是反向注入上市公司，但这种尝试也基本没有希望，主要原因就是微信公司的价值认定，不过，我上周找百度的罗宾聊了聊，和他谈到移动互联网的发展。”

    俞兴惊讶道：“是和李艳红聊了？我上个月也去了百度，但没见到他，百度也不愿意对微信进行流量的投资。”

    “是的，我们早年投过百度，还是可以聊聊的。”熊潇鸽简单提到过去的关系，“他基本认同了我对移动互联网重要性的判断，也认同微信这种对企鹅难得的威胁，所以，现在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俞兴琢磨三秒钟，说道：“好消息。”

    “好消息是百度认同微信的价值，坏消息是百度很认同微信的价值，所以，它如果要，那就全都要。”熊潇鸽直接把事情说清楚了。

    俞兴沉吟：“全都要？是百度要收购的意思？”

    “罗宾的原话是，既然微信对我们百度有很重要的意义，那要买就直接全买了。”熊潇鸽解释道，“他不愿意投资，愿意在微信最后需要出售的时候用一个好价格买进去。”

    俞兴明白了意思：“百度愿意打折收购。”

    “罗宾认为与企鹅争夺即时通讯是危险的，你应该也能感受到Pony的声望，不管大家怎么谈企鹅，企鹅如今的商业成就都是放在那里的，所以，Pony出来强调了与微信的竞争，微信公司的外界融资就降温了。”熊潇鸽又补充了一点，“另外，百度虽然不愿意投资微信，但对你是认可的，如果你愿意去百度，仍然是微信业务的负责人之一。”

    俞兴有些哭笑不得：“百度还想要我？”

    “Pony有他的声望。”熊潇鸽笑道，“你有对抗他的声望，你出去转了一圈不也要到不少流量嘛，微信公司能从无到有的做到现在，大家也是看在眼里的。”

    俞兴叹了口气：“是吗？”

    熊潇鸽认真了一些：“是的，顺便提前通知你一个消息，明年3月的互联网高峰论坛在鹏城举行，你也是嘉宾之一，嗯，华夏第三大即时通讯公司的创始人。”

    他没听到电话里的声音，又笑道：“你看，多少是有声望的吧，你去年是不是去当了听众，就是搞唐骏那回。”

    俞兴都快把这事忘了，这么一听，还真是，去年参加高峰论坛是底下的听众，明年被邀请就成了嘉宾。

    他心里没有太多的安慰，只是说道：“我不想去百度。”

    “我估计你也不想去，我只是告诉你，微信公司确实还有价值，我们可以找百度进行最后的处置，如果到时候你对这一块的竞争不甘心，也可以改变主意去百度。”熊潇鸽说道。

    俞兴很确定的说道：“我不会去百度的。”

    “如果微信彻底失败……”熊潇鸽顿了顿，“我知道你还有百晓生，但是百晓生今年就必须走上市流程了，不能再等了。”

    俞兴问道：“为什么？”

    “最近那个盯上中概股的过山峰，它又一次成功做空了国内公司，这让中概股的声誉受到影响了，另外，国内和美国对于跨境审计出现了争执，两边要谈审计底稿，这不是好苗头。”熊潇鸽严肃的说道，“如果近期不尽快上市，后续可能会碰见很复杂的系统系问题，可能就很难了。”

    俞兴惊讶又感慨：“啊？过山峰怎么那么坏啊！”

    “尴尬的是过山峰找到的目标都存在问题。”熊潇鸽不想多谈那个空头，最后说道，“IDG这次依然会投资，百度那边的托底应该没问题，但因为现状的变化，微信公司的估值要打个八折，俞总，这可能也是我们最后的支持了。”

    俞兴只一句话：“熊总，感激不尽了。”

    “创业这种事从来没有一帆风顺，微信公司能到今天已经很难得。”熊潇鸽安慰了一句，“截止到现在，微聊仍然是落后的，如果能把微信的用户规模继续推一推，或许最后卖给百度也不亏。”

    俞兴这时候问道：“熊总，你能不能找阿里聊聊？”

    熊潇鸽笑道：“你以为我没找吗？马伝对这块不感兴趣，他忙着搞雅虎的事情，中概股这一轮的问题也有他的份，支付宝引发的是海外对VIE架构的不信任。”

    “嗯，熊总……”俞兴思考道，“我能运营。”

    熊潇鸽认同道：“微信公司已经运营的很好了，俞总，你不要有太大的压力，微信的价值不会泡汤，我会和今日资本、启明创投那边再聊聊，企鹅想买，估计也不会给高价，还不如卖给百度。”

    俞兴叹道：“好吧，熊总，我不会去百度的，微信公司还能再运营运营，至少把弹夹全都打空，也能提升相应的价值。”

    弹夹打空，彻底从多转空，让企鹅陷入持久的竞争。

    微信公司没有支付，支付宝却是另外一层的对手了。

    企鹅想要快速结束战斗，那就给它的战略带去一点小小的撼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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