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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容刚拐过回廊,陡然看到不远处伞下站着的人,由书童执伞,不知在此处站了多久,听了多久…… 虽不是第一次见,可每次那人忽然出现,某一瞬间还是会惊艳不已。
是谢寻……
这一世刻在骨子里根深蒂固的痴恋和前世的心如死灰,自他出现这一刻在身体里肆意冲撞,让她身子被撞得微微发麻。
只见那人身着一件月色锦袍,干净无尘。
通身除了一块上好的白玉佩垂在衣袍上再无多余点缀,抱着一把琴,眉目如画。
这人举手投足天然一股风雅,他闲庭信步走来,似乎周围的草木都黯然失色,他似乎有一种魔力,能吸引人深处的灵魂,且不可自拔。
那人似乎感受到了她的视线,微抬起另一只修长的、骨相极好的手,将头上的伞移开一分,露出半张脸向这边看来。
沈容眼睛不由地眯了眯,越是美的事物,就越是危险,古人诚不欺我。
沈容恍惚地看着谢寻一步步走近,如一幅巧夺天工精心绘制而成的水墨画,怕是不论何人在他面前都会显得卑如尘埃,望尘莫及吧。
片刻,沈容眼神恢复清明,莫名一笑,朝前走去。
谢寻见前方的少女往他这边走来时,自是以为她如往常般等在此处堵他,刚微微皱起眉心,岂料走到近前的少女脚步一拐,径直越过他往前走,明黄张扬的裙摆在空中划出自在的弧度,没有一丝一毫的停留。
他脚尖一顿,微微偏头。
身旁的星弦则惊讶地张大嘴巴,目光追随着那抹渐远的黄色身影。
她……居然真的就这样一句话不说越过去了?还是在公子面前?
“公子,平日里三姑娘大大咧咧的,没想到还如此聪慧。”
“只是她今天的做派有些不一样,我记得她一向看重孙嬷嬷,不喜曼禾的,如今瞧着倒是反过来了,而且,明明昨天还嬉皮笑脸哄公子去静安寺,怎的今日从寺庙回来反而……”星弦瞧了眼自家公子平静的侧脸,斟酌了一下,“刚刚三姑娘看着有点……吓人。”
谢寻垂眸,自是沉静了一会,少顷,清泉般的眼眸微动。
“莫琰。”看向虚空轻唤一声,一青衣矫健的男子自檐下凭空出现在他面前,恭敬地微垂着头,要是不注意,那人便很容易被人忽视,泯与众人。
“你往城南静安寺去一趟。”
唤做莫琰的男子听完,略微点头,一言不发便消失在沈府高高的围墙上。
“走吧。”
星弦抿着唇,自是不敢过问公子的事情,莫琰不轻易出现,一出现,就是给公子办重要的事的。
打着伞错开半步跟在谢寻身侧,往沈府的大门外而去,与以往不同的是,少了一个声音肆意张扬的少女孜孜不倦地跟在身侧,让星弦颇为不习惯。
直到身后的脚步声再也听不见,沈容忽然捂住心口,弯着腰大口大口呼气,刚刚的镇定自若全部消失不见。
在那短暂的一刹那,沈容脑海里所有与这人有关的记忆,全部以恐惧的姿态,翻腾上涌!
前世,在沈家出事时,谢寻宛如人间蒸发,等她回过味来,彼时的整个沈家已经完全被他的势力渗透。再次见他时,他才能以雷霆万钧之势接管沈家偌大的家财和宅子……
自己被淮阳总兵秦瑛送入曾经的沈家也就是南明王府时,他宛如神祇出现在自己面前,俯瞰着她,如一个陌生人,触及他那疏离陌生的眼神时,她感觉自己是什么肮脏的不值一提的东西一样,只一眼就压得她喘不过气。
和他相比,自己就像个跳梁小丑,而追在谢寻身后的那一年,就像个天大的笑话……
不知在寒风中站立多久,沈容思绪才恢复平静,一股一股的寒风刮着她单薄的身躯,同时也一遍又一遍告诉这一世的自己……
为了沈家为了爹爹为了自保,为前世自己千疮百孔的心,再一次见谢寻,除了利用,再无其他。
————
沈正书房门外守着的人并没有拦沈容。
她直接推开书房门,便瞧见自己健康挺拔,一身周正的爹爹在和账房先生商议着什么,见到是她,有些严肃的眉眼立刻染上笑意。
打趣道:“不是在静安寺求神问卜吗,怎的今日有时间看望我这个孤寡老人了?”
沈容急切的脚步在看到活生生调侃自己的爹爹时,蓦地停了下来,眸中划过一丝恍然的同时,鼻尖一酸,竟然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有多久没有见到爹爹了呢?
十六岁那年爹爹匆忙间把她送出城后,一直到十九岁,她身陨……竟是没能再见一面。
三年!
整整三年……
那些人以她为把柄,迫使爹爹交出沈家家主之权,直到最后爹爹油尽灯枯,那些人都不愿让自己见上一面。
“你是不知道,二叔临走前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还一声一声喊着‘容容’呢!”
每每想起前世身陨前,沈虞这句话,就让她心如刀绞……
沈正见自家一向很有主见又独立的女儿神色不对,脸色微变。
从书桌后绕了出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沈容面前,低声询问,“可是谁欺负了你,你和爹爹说,咱不管那人是哪门子的公子贵女,爹爹上门给你讨个说法!”
不说还好,沈正此话一出,沈容眼眶顿时湿了。
沈正被唬了一跳,眼眸闪过沉重,一向稳重的他忽然有些无措,“莫怕莫怕,爹爹现在就去为容容出气!”
沈容一把抓住二话不说就要出门的沈正,一时有些哭笑不得,自己都没说怎么回事呢,他急匆匆要找谁算账去啊。
顿时被自己爹爹的模样逗笑了,抽噎了一下,谁知道这一抽噎,含在眼眶的眼泪一下子不受控制就蹦出来了。
“不是……呃……是我昨晚做了个噩梦,梦到阿娘和爹爹都不见了,我怎么找也找不到……”
原来是梦到阿泠了啊。
沈正松了一口气。
在容容五岁,阿泠走后那一段时间,她便常常做噩梦。小小的身子蜷缩在大大的床榻上,当真可怜极了。后来长大些,懂事了,便再也没和他说过这些事情。
沈正眼含愧疚,但还是哈哈一笑,故作轻松道,“我还以为是啥事呢,你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如今都快及笄了,竟被一个噩梦吓到了,你阿娘知道了怕是都要笑话你。”
恭敬立在一旁的账房先生见此情景,眼眸微动,“既然家主有事,我晚些再来。”
有第三人在,此时沈容才后知后觉有些不好意思,她不经意往那账房先生那瞥了一眼,一时如遭雷击,宛如一盆冷水兜头泼了下来!
这个人……
沈正点头,“好,你所说之事我还需慎重考虑,你回去列一个单子出来,我同其他先生再商议商议。”
那人垂眸朝沈正沈容点了点头,便拿着账本出了书房。
沈正看着那人离开的背影,感叹道,“真是年轻有为啊……”
沈容心情有些乱,不知道如今谢寻的势力渗透到什么程度了。
“爹爹,此人……”
“此人是谢寻前些日子举荐给我的,也才二十出头,心思竟十分缜密,算无遗漏,做个后宅账房先生当真委屈他了,我有打算让他帮着管外账。”
沈容瞧着浑身书卷气的顾明背影。
确定委屈他了。
她可不认为前世跟在南明王世子身边的顾明,会甘愿为她爹爹驱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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