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骤雨初歇。 姜安宁感觉刚刚一阵子急促的雨打声后,好像忽地就缓慢了下来。
屋顶上噼里啪啦的声音,渐渐也变成了滴答滴答的声音。
雨停了?
她看了看手头上的绣活,加紧速度绣完了最后几针,暂停下来,略活动了下手腕筋骨,起身走到窗前,推开了窗。
哗啦的一声,积水一瞬间落地,惹得人微惊了惊。
“还真是雨停了。”
姜安宁看着乌黑乌黑,如水洗过,却没有一粒星子的夜空,一时倒是判断不出来时辰。
不过,想来,最多也就是刚刚过子时吧?
她回身将绣品用绷布卷了起来,仔细小心的放进了衣柜里。
略想了想,她又重新拿起一块干净的的布料,重新放到绣架上绷紧。
她随意的绣了朵玉兰花在上头。
还可以的留了几针没有收尾,方才将针插在一旁,起身给桌灯重新换了根蜡烛。
烛火微微摇晃片刻,很快就在灯罩的辅助下,愈发明亮起来。
她满意许多,找了蓑衣斗笠穿戴整齐,又在鞋子外头套了一双水靴。
将大门从里头多加了一道锁后,她犹豫了片刻,重新回了屋子,拿起灯罩来,将烛火吹灭。
屋子瞬间陷入无边的黑寂里,与外面乌压压的黑暗,融为一体。
姜安宁满意许多,关上房门,在外面拉了下挂在门头上的绳子,将房门从里面上了门栓。
未免留下脚印,她一路小心地走在房屋边缘的位置,直到跳上院墙,翻出自己家,又顺着几户人家的墙根走了会儿,最后跳到对面,踩着乱糟糟的杂草,直到进了树林。
-
赵海从昏迷中惊醒过来,发现雨停了,顿时轻松了一口气。
等他四处打量了一遍,感觉浑身漫布的伤口,被雨水泡到发肿,胀疼胀疼的以后,又抑制不住的嘶了几声。
好不容易忍着疼,从趴窝的地方爬起来,半靠着身后的土堆,歪扭着身子,得以缓歇,赵海才有力气打量起四周的环境。
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
“艹,什么鬼地方!”
他想要挪动下身子,蹬腿的时候,踢到旁边的土块,瞬间响起哗啦啦的声音。
赵海愣愣地停住,恐惧地吞了吞口水。
娘的,底下该不会是什么悬崖峭壁巨深土坑吧?
他心慌意乱,哆哆嗦嗦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镇定下来,两手在身侧胡乱地摸索着,好不容易摸到个大点儿的土块,他甚至都不敢有太大的动作,生怕这附近是什么巨坑或者山崖断壁,一个不小心掉下去,就要摔个粉身碎骨,断了活路。
赵海紧张地吞咽着口水,狗狗祟祟地摸索着,将土块一点点的抓在了自己的手里。
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企图缓和心头的恐惧。
好不容易重新冷静下来,他吃力的抬起满是伤口的手臂,将手里的土块丢了下去。
漆黑的夜色,过分寂静。
赵海屏住呼吸,暗暗地在心底数着数儿。
一、二、三……
他足足数了七十九个数,眼瞅着就开始要不会数了。
才终于听见一声微弱的回响。
土块,落地了!
用了七十九个数才落地!!
正好被惊吓的浑身出了一层冷汗。
他不敢想,如果刚刚跌落下去的是他自己,会被摔成什么样的肉泥。
只怕整个人都会碎成肉酱吧。
赵海咽了咽口水,第一次觉得自己离死亡这么的近。
之前把他从大牢里掳劫出来,关进别院里的那些人,虽然也对他十分不友好,动辄打骂。
几乎是将他当成了一条狗来看待。
甚至好像连狗都不如。
别院里的狗,摇摇尾巴,还能得到主人几句夸奖和一根骨头呢。
他但凡是敢多言语一声儿,被那些人给听见了,甭管他说的是什么,都少不得要挨顿鞭子。
狗吃的都比他胖!比他好!
顿顿有肉。
他呢?
连一碗稀粥都喝不上。
整日里,不是吃馊了的粗面馒头,就是吃拉喇嗓子的糠饼。
除此之外,他更是不被允许多饮用干净的水。
经常要渴上整整两日,才能勉强得到半碗水。
有时候甚至只能舔舔水袋,润一润嘴。
唯一不被限制喝水的时间,大概也就只有那些人给他灌一些不知名的苦药汤子。
还有用来给他泡澡的,洗澡水。
在被断水了快半个月之后,他实在是渴的受不住了。
便在又一次,被他们按进了浴桶里时,直接沉到了桶底,大口大口的喝了个痛快。
原本他想着,这些人看他如此,兴许会直接给他顿狠。
直接杀了他也说不定。
他甚至还想着,若是能如此,何尝不是一份解脱呢?
在那个暗不见天日的小房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能像砧板上的鱼肉一样,任由那些人摆布的日子,他实在是受够了。
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那些人竟然对他的行为无动于衷。
以至于他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都靠着喝自己的洗澡水艰难苟活。
越是苟活,他就越发现,自己越来越怕死。
可他也十分确定,那些人并不想要他死。
而如今,他却是真的,差一点就死掉了。
“还好老子福大命大。”
赵海颤颤巍巍的扶着身后的土坡,缓缓地站了起来。
夜色太黑,他实在是看不清什么。
只大概的摸索着能够感觉出来,这是一个坡度比较缓的斜坡。
应该大部分都是泥土,并且是比较夯实的那种。
上面长着不少的野草,很是茂盛。
他随手抓了一把,用力的拽了拽,感觉这些草都很结实,应该是足够支撑他,向上攀爬的。
但这其中,应该还有荆棘。
他不是很能确定自己身上这伤口,究竟是被什么给刮出来的。
可一定是十分尖锐的东西。
赵海在心中估量了下,安全爬上去的可能有多大。
最后还是决定冒险一试。
留在这个地方实在是太危险了。
谁知道他现在所处的位置,会不会突然间塌陷下去?
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自打那些人,给他灌过那些不知名的苦药汤子,又强迫他在那黑漆漆的药汤里,泡澡泡满好几个时辰,让他承受了许多犹如根骨挫裂的痛苦之后,他感觉自己好像变得体力更强了。
爬上去,应该是没什么问题。
“等着吧!”
“贱人们!”
“老子上去,就杀了你们!”
赵海整个人,几乎是贴在了土坡上,抓着野草,缓缓的向上爬。
“……呵,小贱人,姜安宁,等老子上来了,一定要让你好看。”
“竟然敢报官,害得我蹲大牢不说,还被那些死变态,给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吃过的苦,一定要让你也全都吃一遍!”
“不!两遍!三遍!”
赵海一边往上爬,一边神情癫狂的嘀咕着。
仿佛这样,姜安宁就已经被他碎尸万段过无数次似的。
“上天保佑,让我大难不死……”
赵海微弱又癫狂的声音,传进了远处,正往这边走的姜安宁耳朵里。
她很是惊讶的停了下来。
刚刚是……赵海的声音?
姜安宁有些不太确定的,循着声音走了过去。
一路上小心的避开了那些,可能踩上去会发出声响的树枝。
悄无声息的,走到了土坡附近。
仔细的听了一会儿,发现底下正对她极尽恶毒、诅咒谩骂的声音,的确就是赵海。
这算什么?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姜安宁差一点就要忍不住笑出声。
她清楚的听到,赵海嘟囔着他是上天眷顾,福大命大。
赵海究竟是不是得了上天眷顾,她不知道。
她倒是觉得,自己今晚挺得上天眷顾的。
原本听了那男人说的话,她还有些发愁,万一赵海胆小如鼠,孬种一个,根本就不敢回来找她报复,那可怎么是好?
没想到,她不过是趁着下雨天,村里人全都早早睡下的机会,来后山提审周然。
便遇见了‘日思夜想’的赵海。
天知道,自打衙门发出对赵海的通缉令以后,她是有多么的想要见到赵海,亲手杀了他!
说不定到时候,还能提着赵海的脑袋,到衙门去领一笔赏金。
奈何自打那天之后,赵海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哪怕是衙门,派出了一波又一波的人,在城中地毯式的搜查,也没能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她甚至都已经以为赵海是远遁他乡,潜逃海外了。
好几次,还后悔过,当初为什么不直接把人杀了,而是送人进了大牢,让他有了机会逃走。
正靠着咒骂姜安宁咬牙坚持往上爬的赵海,丝毫不知道,此时头顶上方,多了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
等他终于从土坡上爬了上来,悬着的心,瞬间松了下来。
他往前又爬了几下,接着便像是一条死狗一样,浑身脱力的趴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想到自己的狼狈,他嘴里含糊不清的再次咒骂起姜安宁来。
“……姜安宁,你这个小贱人,你给老子等着!老子必定要让你……”
就像是感受到了人的召唤一样,姜安宁悄无声息的走到赵海跟前,在人刚意识到不对劲儿,还来不及抬头看清楚是谁时,挥起手中的柴刀,用刀背重重地敲晕了人。
本就虚弱的赵海,立马晕了过去,彻底人事不知。
“真是话多,聒噪!”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听见了赵海的声音,听见了他嘴里不干不净,说着与前世几乎如出一辙的咒骂,姜安宁心里莫名生出几分暴戾。
她用了好长一会儿时间,才渐渐从那份暴戾的情绪中抽离出来,逐渐恢复冷静,拖着赵海,去了关着周然的地方。
周然在下大雨前,就已经醒了过来。
随后便发现四周乌漆抹黑的,什么都看不见,心神极度恐惧。
救命!
他想要大声呼救,张了张嘴巴,却发现嘴巴被不知道什么东西给粘住了,根本就张不开!
唔唔唔!
周然迫切的想要发出声音来,寻求救援与安全感。
唔唔的喉咙都痛了,却根本无济于事,那声音,指不定都传不出去。
巨大的恐慌,席卷着他全身。
究竟是谁要害他?
周然几乎是将从小打到做过的坏事全部都想了一遍,把有可能得罪的人,也全都想了想了一遍。
想来想去,也没有想出来,他到底得罪了谁。
他没得罪谁啊!
浑然忘了设局坑害姜根山的事儿。
倒也不是忘了,纯粹是觉得,这不算什么事儿罢了。
就算姜根山家破人亡了,那也跟他没关系啊!
是姜根山自己蠢!
怎么能怪他设局骗了人呢?
但凡姜根山能够聪明一点儿,又怎么会被他给骗了呢?
周然很是认真的在心里复盘了诸多事情,丝毫不觉得,自己有做错什么。
连错事儿都没做过,怎么可能会有仇人?
到底是哪个龟孙,把他给关在了这么个伸手不见五指,乌漆抹黑的地方啊!
真是丧尽天良,缺了大德了!
周然心里好一阵呜呼哀哉,又止不住的开始破口大骂,恶毒诅咒。
别让他知道,究竟是哪个小杂种干的!
不然他非得把那杂种的祖坟都给刨了!
正骂的起劲儿,忽然感觉身下有些湿嗒嗒的。
他一惊,下意识的想要伸手去摸,却发现双手被绑缚着,与两腿紧密的贴合在一起。
想要挪开一些位置,却发现被紧紧捆着的双腿,不知道是被什么给钩住了,根本挪动不了分毫!
周然尽可能乐观的想:兴许只是地面潮湿,没事的,没事的。
可是没过去多久,他就无法再继续乐观去了。
水,越来越多了!
他感觉两腿凉飕飕的,被冰冷的水浸泡着。
最开始,他还能够勉强淡定,直到水逐渐漫过他的腰。
娘的!到底是哪个龟孙儿要害他!
救命。
救命啊!
周然从最初的愤怒,到恐惧,到绝望,水已经没过了他的脖子。
如果不用力抻长脖子,几乎将他整个人都浸泡了起来的水,就会全都顺着他的嘴巴、鼻腔灌进去了。
可抻脖子并不能够从根本上解决什么问题。
反而是没多一会儿,他就感觉脖子酸痛难受,接着就支撑不住的懈松下来。
在他懈松的那一瞬间,水立马排山倒海的,向着他管涌而来。
呛水的滋味并不好受。
周然甚至感觉自己看见了他太奶。
到最后,他完全是凭借着一股求生的本能,反反复复的抻长了脖子,累了、支持不住、酸痛到又被身下的束缚给重新拽回水中。
没多一会儿,他就筋疲力竭,意识混沌了。
就在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感觉头顶上,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掀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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