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王轻舟的夸奖，于岸山谦虚：“都是王厂长您领导的好。我们就是执行命令。”

    一边说，

    于岸山还整了整自己衬衫上的领带。

    自从跟意大利代表谈成了合作，拿到了单子。

    于岸山就仿佛焕发了第二春，每天上班都把自己捯饬的精神利索。

    身上穿的都是鸡心领红色毛衣，简直比过年还喜庆。

    王轻舟笑着点头：“这事儿你不要谦虚，融合车间的队伍你带的确实不错。”

    “咱厂的小汽车能有这么快的发展，你功不可没。”

    于岸山嘴角浮出笑容，身子往后舒服的靠在座椅上，深深的吸入一口气。

    眉梢之间全是得意。

    王轻舟表扬完了于岸山，接着话锋一转。

    “老董啊，你们飞升车间得抓点紧了。”

    董江潮沉默的点点头。

    于岸山瞥了一眼董江潮，这老兄弟最近可消停不少。

    往常他还能在走廊里听见董江潮的动静，去他办公室里坐一坐，吹吹牛逼。

    可最近能有好一段时间没瞧见董江潮了。

    听说现在他几乎每天都跟着飞升车间搞研究，真真正正的既当指挥员又当战斗员。

    不说跟车间他们同吃同住吧，

    但是听说大年初一他就来厂里加班干活了。

    王轻舟问：“你们东西研究的怎么样了？”

    董江潮叹气：“不好弄……旋翼和密封圈两个技术难点，依然没有攻克。”

    原先董江潮每天还有心思跟于岸山互相斗一抖，

    但是现在面临技术问题，他真是白天黑夜睡不着觉，眉头中间的川字纹也是一天比一天深。

    王轻舟安慰：“技术攻破需要时间，这个既着急又不能着急。”

    “一步步推着干，多想想法子，不要怕失败。”

    于岸山也跟着开口：“是啊老董，你们那边要是有什么我这边能帮上忙的，就直接开口。”

    “虽然咱俩分管战线不同，但是都为了厂里，有什么需要干的，我这边大力支持。”

    换成平常，董江潮高低给他两句。

    但是今天，董江潮点头：

    “好！有需要我肯定找你！”

    供销科的傅东虎、宋廖莎怎么也没想到，

    年后上班的第一笔大单竟然是陈露阳帮他们开的张！

    向日本进口废轮胎……

    傅东虎狠狠吸了一口烟，眼珠子锃亮！

    省机械厂的东西从来都是扎根国内，他还谈过国外的生意呢！

    想想还特么挺激动！！

    宋廖莎倒是苦着一张脸：“科长，咱还真去日本谈啊？”

    傅东虎瞪他一眼：“不当面谈咋砍价？”

    这些小日本一个个心眼都多了去了。

    况且又是进口废轮胎这么大的事儿。

    这要不把其中的条条框框都给捋明白，把价格往下压一压，把废轮胎瞧一瞧，万一吃亏了咋整。

    宋廖莎为难：“可是我也不会说日语啊！”

    傅东虎：“看我干啥？我会啊？”

    “但是不会，也得去！”

    “咱就是比划，也得给他比划迷糊了。”

    宋廖莎见傅东虎心意已决，不得不叹息认命。

    原本宋廖莎希冀着陈露阳能跟他一起去日本，当个翻译，有个照亮。

    但是架不住厂领导不同意！

    那意大利代表说回来就回来。

    全厂就陈露阳一个人会说意大利语，陈露阳必须得在厂里时刻准备着！

    况且还有之前厂里与日本谈合作买技术的临时翻译，请他也是一样的！

    只不过在他们临出发之前，陈露阳又不放心的敲开了于岸山的门。

    “我通过和江边渡一郎沟通，日本公司卖给咱们废轮胎的意向是明确而清晰的。”

    “这次傅科长他们去，商量的更多的还是价格，但是一旦谈成，下一步要考虑的就是如何引进。”

    于岸山皱眉坐在办公桌后面。

    “你有什么想法？”

    陈露阳道：“之前我与花海的朋友聊天，花海的港口能承载大量的国际货运，也有不少日本的废轮胎货轮从花海港口运输。”

    “但是花海距离咱们太远了。”

    “算上路程的耽搁和来回时间的消耗，原本省下来的时间和钱里外里一勾，也差不了多少。”

    陈露阳认真思索。

    如果一次两次的购买也就算了。

    这如果是长期合作，每次都走花海的话可就太浪费了。

    “现如今，锥子河市口岸开放，省城到锥子河市有一趟专门的铁路沿线。”

    “您看咱们要不要与锥子河市口岸联系联系，让日本的废轮胎从口岸进，走铁路专线直达咱们机械厂。”

    于岸山沉吟：“锥子河市能行吗？”

    陈露阳道：“锥子河是咱们通往日本海的唯一陆路贸易口岸，既能对欧又能对苏联，口岸便利，从地理位置上看，是具有进口优势的。”

    “而且前不久，锥子河口岸还给国家运输了一批日本进口的轴承钢，从他们那里进口，目前看对咱们是最方便了。”

    于岸山点点头：“行！你跟我一起来找厂长说说。”

    ……

    听了于岸山与陈露阳的意见，王轻舟当天下午，就奔去了省大院。

    “省一号工程”真不是白叫的。

    听到省机械厂的需求之后，省里很快就召开了常委会，针对省机械厂废轮胎进口开展了讨论。

    几乎没有什么异议的，省里决定给予大力的政策支持。

    同意开放锥子河市口岸，增设一条省城直达锥子河市的专列，用作运输日本废轮胎。

    这个消息一传开，

    省机械厂乐坏了。

    省橡胶厂眼红了……

    论起橡胶，他们才是省里的橡胶大户！

    今年省里要举办运动会，厂里挤压了大量的胶鞋生产、雨衣制作、以及其他厂的橡胶零部件生产任务。

    论起橡胶原料，他们比谁都需要！

    听到这个消息，省橡胶厂厂长坐不住了。

    整整一个礼拜，他是天天跑省里，天天去省机械厂。

    总算是与省机械厂谈成合作，双方共同购买日本的废轮胎，用作厂里的原料使用。

    就这，王轻舟还以为自己的厂子被占了大便宜。

    自己厂联系的日本公司，

    自己厂去日本谈的价格，

    自己跑去省城申请的货运专列，

    结果被橡胶厂用嘴皮子给分了一半过去。

    虽然橡胶厂也掏钱购买了，但王轻舟也没轻松答应。

    不仅冲着省橡胶厂低价购买了一批雨衣，甚至还硬塞了一份轮胎订单合同过去。

    虽然是生产订单，但是价格却是压到了八成。

    虽然厂里也能生产轮胎。

    但是毕竟机械厂还是以造各种机械为主，

    唯一的橡胶车间还要主攻直升飞机和小汽车减震器的制作，所以就需要轮胎厂进行大量的轮胎制造。

    虽然橡胶厂骂骂咧咧的谴责了王轻舟土匪式的做法，

    但是与得到了大笔生产订单和废轮胎原材料的好处相比，一切都不值一提！

    非但不值一提，甚至因为谈成了机械厂大量轮胎任务，而有了新的资金。

    厂人事科已经开始拟定新年度的招工计划，准备今年扩招工人进厂。

    除了省橡胶厂以外，

    省发动机厂、仪表厂、省灯泡厂、玻璃厂等等小汽车的配套工厂全都跟着吃到了“一号工程”的福利，

    省城大工业的生产氛围以一种蓬勃向上的气势，如火如荼的渲染热烈起来。

    伴随着省城-锥子河市专列“呜呜”的汽笛声，

    陈露阳拎着行李，随着人群走下列车。

    “小陈，这呢！！！”

    锥子河市的站台上，孙毅裹着大棉袄，高喊着站在人堆里冲他招手。

    “孙哥！！”

    陈露阳拎着包袱走下火车，狠狠的跟孙毅拥抱一下。

    “之前我就盼着你什么时候能来，我好带着你来我们锥子河市转转。没成想还真把你盼来了！”

    孙毅搂着陈露阳，奔着月台往外走。

    “这次啊，你可得在锥子河多呆几天！”

    陈露阳笑道：“这次还真不行。我们厂不是跟日本公司合作，要从咱们的口岸进口废轮胎吗？”

    “我这次来口岸，一是踩点，二是接应厂里同志和轮胎，恐怕呆不了多长时间。”

    孙毅拍着胸脯：“害！兄弟你找我啊！口岸这都都熟，那有一个算一个的都是朋友。回头你想去哪看我就带你去，咱们争取快点把事儿办完。”

    “正好明天有省城到这的专列，姜铁就在这辆车上当列车员。”

    “咱哥仨在这好好聚聚！”

    锥子河站虽然是个小站。

    但是火车站的候车室却是苏联建筑，二层大白楼，门窗雕花真的是个顶个的漂亮。

    走出月台，孙毅领着陈露阳走到有一辆小摩托车前面。

    “上车！”

    陈露阳震惊的看着摩托车。

    这年头一辆摩托车高低得四五千呢！

    “孙哥，你这车咋来的啊？”

    “咋来的？公家的呗！我哪有钱买摩托车啊！”

    孙毅将陈露阳的行李系在摩托车上，笑道：

    “我不是跑供销的吗~每天都要四处跑，公司就给我配了一辆摩托车，平时出去跑工作，接朋友也方便。”

    一边说，孙毅还一边道：

    “正好你腿儿长，前面有一轱辘道贼滑，到时候你在后座把脚放下来，咱开车也开的稳点。”

    陈露阳乐了：“脚刹呗？”

    孙毅笑：“哈哈对！脚刹！”

    这一路，孙毅骑着心爱的小摩托，带着陈露阳纵横在锥子河市的主干道。

    锥子河市虽然边境线长，但是市区面积却小。

    基本上主街道就那么一条，一眼就望到头了。

    路灯也没有几盏，

    说句不好听点，随便放个喇叭全市都能听见。

    可是让陈露阳没想到的是，就这么一个小城市，竟然人还不少！

    街道上遍地摆着冰棍和新鲜打出来的冻大马哈鱼，当地的青云市场里更是口音热闹，天南海北的喊价还价声嘈杂在一块，基本上都是来购买大马哈鱼、鱼子酱和甜虾的。

    陈露阳就亲眼瞧见一个售卖大马哈鱼的摊位前，站着十几个来询价的南方人。

    除了卖大马哈鱼外，

    不少南方商人也在这里贩卖衣服、鞋子、小首饰、床单、毛毯等等商品。

    县城虽小，但是这些东西的款式和种类却着实丰富。

    一瞬间，陈露阳甚至以为整个城市就是个热闹的大型综合市场。

    “你们这真热闹啊！”陈露阳忍不住赞叹。

    “可不！”孙毅笑道。

    “别看我们地方小，但是真论起这些小商品交易真的不比省城差。”

    “自从咱国家改革开放，我们这些人出去跑供销，大马哈鱼的销量也多了不说，不少南方同志都背着东西过来，在这卖完了再背着东西走。”

    “不少省城国营商店的，周末都来这上货。”

    陈露阳看见这些小东西，登时起了“买买买”的心思。

    一趟扫荡下来，大包小裹的给家里人和陈今越买了不少东西。

    你还真别说……

    这价格是真便宜!

    不仅便宜，种类款式照着片儿城国营商店也不差。

    买到最后连孙毅都有点看不过去眼了，不住劝他收收手，别把钱都花了。

    第二天，孙毅领着陈露阳去了趟边境，在看到边境的国门时候，陈露阳都诧异了。

    “就一道铁栅栏啊？”

    瞧着眼前那道简陋的铁栅栏，陈露阳咋也不太敢相信这就是国门。

    孙毅道：“可别小看这道铁栅栏，谁敢碰一下试试？”

    陈露阳充满敬畏的点点头：“确实！那我能摸一下吗？”

    孙毅沉默：“我没敢摸过……”

    陈露阳悄悄收回手：“那我也不摸了……”

    孙毅望着铁栅栏外的地方，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小时候，这个栅栏是打开的。我还记得那些大毛子背着可多好东西过来卖，什么好东西都有。他们的饼干老好吃了，我现在还记得味道。”

    “要是这道门能打开就好了。”

    陈露阳笑道：“肯定能打开，咱都改革开放了，那国门开放就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儿。”

    “那我等着那一天！”

    孙毅看着那道铁栅栏，眼神中充满了期待。

    在边境口岸走了一圈，陈露阳和孙毅下午又来到了站台去接姜铁。

    但是让他们两个没想到的是，跟着姜铁来的还有一个人。

    “孟梦同志？！”

    陈露阳和孙毅瞪大了眼睛，表情都跟见了鬼一样。

    孙毅之前跟孟梦打交道，真是被这小姑奶奶生人勿进的性格给整怕了。

    这小丫头是真不搭理人，也是真的不给人面子。

    陈露阳就更别提了。

    他又不傻。

    那孟梦摆明是相中自己了。

    关键他都告诉孟梦自己有对象了，孟梦还是一副不屈不挠的态度，这就让人很难办了。

    “陈露阳？你咋也在这！”

    果然，孟梦在看见陈露阳的时候，一双大眼睛“唰”一下就亮了起来。

    至于旁边的孙毅则被她直接无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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