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一样的事儿放在以前,只要程敏说出了惩罚女儿的办法,喜姐儿立刻就会乖乖认错了。
不但如此,她还会拉拉弟弟的手,叫弟弟别生她的气,等弟弟说一声原谅她了,她再去接受她娘给她的惩罚。
可是眼下呢,惩罚还是一样的,发出惩罚令的却不是她娘,这叫她如何甘心?
只见她眼珠儿一转,便颇为不服的与顾欣湄争辩起来:“这里是我们老祖宗家的别院,湖也是老祖宗家的大湖!”
“湖里的鱼也是老祖宗家的鱼!”
言之意下便是,你凭什么不许我吃我老祖宗家的鱼呢?
“鱼是我钓的,待会儿也由我来烤。”顾欣湄轻笑。
“就凭这个,你欺负了弟弟却不认错,我就不许你吃。”
其实她也不止是要惩罚喜姐儿一下。
这孩子头午在湖边凉亭那里擦破了额头,又好一阵哭号,眼见着又有些上火了,烤鱼本就不适合她吃。
可话是这么说,她心底也忍不住低叹起来,后娘真难做呀。
她可还没嫁回武定侯府呢,这敏锐的小姑娘不是就已经三番五次的跟她较起劲来?
这也就是她吧,若换了旁人,恐怕不是退避三舍,就是已经在心里给喜姐儿记上一笔黑账,将来有这小姑娘吃亏的时候儿呢!
“我帮你摘了鱼,我还帮你拿了鱼篓!”
喜姐儿一边不服气的继续争辩,一边强忍着不叫委屈的泪水掉下来。
“我、我还帮你挂了好几次鱼饵呢,你都忘了么!”
“我娘可是常说的,如果有功,功过可以相抵!”
“可你欺负了弟弟。”顾欣湄依旧轻笑。
“要么立刻给弟弟赔礼,并保证今后不再犯这种错,弟弟也原谅你了,功过才能相抵;要么就没有烤鱼吃,你自己选。”
“或者……烤鱼你还是可以吃的,可是今儿夜里我会带福哥儿去湖里放虾笼,你么,就早些洗洗睡吧。”
她说罢这话便看了看福哥儿,她以为此时就该轮到儿子上场,替女儿说几句好话了。
谁知福哥儿虽然朝她身前蹭了蹭,又伸手就挽住了她的胳膊,却只管用一双黑亮亮的眼珠儿望着她,一声也没吭。
顾欣湄这叫一个心酸。
他这样的动作她倒是常见,可却是对旁人,从来都不是对她。
想来福哥儿也只是觉得她比较像娘,却不敢像在娘跟前一样撒着娇帮着姐姐说话儿吧!
她便伸出手来轻轻抚了抚福哥儿的发顶:“你姐姐倔强得很,姑姑给了她两条路她也不选,你说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要么你去拉拉姐姐的手,跟姐姐说你原谅她了,再告诉姐姐说,你们以后好好相亲相爱?”
福哥儿顿时满眼的惊喜和不可置信。
郡主姑姑方才可真严厉啊,严厉得和娘生气时一样,大吼姐姐的名字!
要不是姑姑喊了这一声,他的脑袋瓜儿非被姐姐拍碎了不可!
那他又哪里想得到,姑姑这么快就原谅姐姐了?
就冲这个,他也得听姑姑的话,赶紧去拉一拉姐姐的手呢;要不然谁知道姑姑接下来会不会吼他:何宝承,你敢不听话!
……等顾霆和庄朝云一前一后从凉亭那边走来,便瞧见喜姐儿和福哥儿姐弟俩正拉着小手,轻声说着些什么。
而顾欣湄就坐在他俩身边的竹椅上笑看着这姐弟俩,脸上洋溢着母爱的光辉,又被夕阳镀上一层金光。
顾霆忍不住在心头暗叫一声坏了。
以前就算是震哥儿也别想在妹妹跟前换来这样的笑脸啊!
这究竟是年龄到了的关系,才令妹妹突然喜欢上小孩子了,还是她早就看上了何睦,如今根本就是爱屋及乌?
之后等庄朝云差了仆妇将鱼篓送到厨房归置去,又带回了烤炉、用具和各种佐料来,顾霆便一边给妹妹打着下手,一边小心翼翼的吐露了满腔疑问。
“瞧哥哥说的这话。”顾欣湄忙碌的手不停,口中话语也不停。
“以前我倒是想对震哥儿好些再好些呢,可是哥哥和父王又常年不在家,若我们姐弟太过明显的抱成一团儿,震哥儿不是更成了关氏的眼中钉?”
连护国公府的女眷们都以为她常年柔顺只是为了隐忍蛰伏,好对关氏一击即中呢,她哥哥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那她就索性顺势而为,将自己宣扬得真是那么聪明好了。
如此也省得真等她和何睦的亲事摆到桌面上谈时,她哥哥再对她各种不放心不舍得,再横添阻挠。
“我又实在太在意关氏当年吓唬我的那些话,说是丧妇长女不是什么好名声,又怎么敢不装出一副柔顺样子来。”
顾欣湄说到这里便有些委屈,替真正的顾欣湄委屈。
而她脑海里既然有原主儿的记忆,她便索性又将关氏这些年是怎么威胁她的跟顾霆学说了。
她哥哥都回来三天了,关氏可还活着呢!这会儿不多添点柴禾,等着夜长梦多么?
“哥哥你是不知道,关氏最爱说的话就是,郡主你可别瞧着你两个妹妹都是庶出,她们到底也是亲王膝下的庶出不是?”
“她们的生母我也是上了玉牒的侧妃,而不是那些没个名牌的侍妾,我又活得好好儿的,你两个妹妹将来的亲事还能差得了?”
“倒是郡主你自幼没了亲娘教养,顶着个等闲人家都忌惮的丧妇长女名头,都怕这样的女孩儿家将来无法执掌中馈呢。”
“若郡主不是郡主还则罢了,还勉强能娶回家去做个次子幼子媳妇,也不用怕压长子媳妇一头。”
“可是郡主这个封号又不是说不要就能不要了的,郡主若不柔顺些娴雅些,谁家敢求娶呢?”
“难不成谁家愿意娶个刁钻郡主回去,只为了欺压长房媳妇的?”
也就是顾欣湄这些回忆兼告状,又一次在顾霆跟前儿验证了庄朝云曾经说过的那些话,那便是没有男人能常年长在后宅,替媳妇和女儿撑腰的道理。
依着顾霆的见识,积年沉浸在后宅内帷的男人倒也未必没有。
可那种人哪个不是烂泥一团扶不上墙的,外头没个正经差事,才有大把时间呆在家里?
若指望这样的男人给媳妇撑腰也是做梦呢,这种人又有哪个是尊重正妻的?!
顾霆便气愤得很,为关氏这番胡作非为和胡说八道气愤;又心焦得很,心焦于妹妹可能真看上何睦了。
只是这会儿顾欣湄已经手下生花的将生鱼片了好几盘,又花一般摆在垫了冰块的盘子里,几条烤鱼也冉冉冒出了香气。
老太君和护国公夫人也已经被请来,众人就要准备在湖边的大凉亭里用晚膳了。
顾霆只好将满心的情绪都按捺起来,只等着再寻个机会好好和妹妹聊一聊,细细探探她的口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