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欣湄这番话分明是在嘲笑安国公太夫人嗓门儿大如雷,又笑话她没脸没皮的、不用奴仆通传。
饶是这位太夫人多糙的性子也听懂了,顿时被气得脸红脖子粗。
再顺着顾欣湄所指,往她那要叫丫鬟们收了衣裙的晾衣绳上瞧去,安国公太夫人险险一口气上不来。
那晾衣绳上竟是晾的一水儿花红柳绿!桃红的银红的海棠红的各种红色纱衫儿,嫩黄的油绿的湖水蓝的各色纱裙!
她那可怜的大孙子才没了几个月啊?这、这位荣敏郡主便这般娇艳的打扮了起来?
这是一点儿都没将安国公府放在眼里啊!
安国公太夫人这般一想,只觉得胸口憋闷得要死,恨不得立时便破口大骂起来,将顾欣湄骂得一个狗血淋头也难解心头恶气。
敢情这位荣敏郡主传出去的风声,说是要替她那可怜的大孙子守望门寡,竟然只是为了博一个美名?
那她岂不是上当受骗了,还以为这位郡主多么贤良淑德,便一心想将这位郡主嫁给二孙子,以免自家白白失去娶个贤妇的机会?
那今日她也算是没白来,竟被她瞧见了荣敏郡主的真实底细,以免上当受骗!
安国公太夫人便也不等顾欣湄下楼来,就对着安国公夫人一甩袖子:“我突然想起我也晾了一院子的衣裳,忘了叫丫鬟们收起来呢,我得回去了!”
说罢这话,六十来岁的老妇人竟是如几岁孩子一样转头就撒腿跑了,腿脚儿再敏捷轻灵不过!
等顾欣湄下得楼来,便只瞧见一脸莫名的安国公夫人站在那里,显然是还没纳过闷来,太夫人为何找了个站不住脚的理由就跑掉了。
顾欣湄望望自己身边的徐嬷嬷,又看了看画扇画眉几个,主仆几人全是一脸忍耐不住的笑意,若不是眼前还有外人在,就该捂着肚子大笑了。
安国公夫人立时就红了脸。
原来她婆婆真跑了?还说是家里的衣裳没人收,她婆婆要亲自回去收衣裳呢?
这岂不是给睿王府留下了个大笑话?
可是安国公夫人是什么人,她可不是已故大爷秦子锋的亲娘!
太夫人能因为顾欣湄“不知羞耻”穿红着绿恼怒万分,继而颇为庆幸这次来得好,及时纠正了差点娶错孙媳妇的错误,便找了借口跑了,安国公夫人可不在意!
她是亲自来给自己亲生儿子说亲的啊,荣敏郡主打扮得漂漂亮亮迎接她不是应当应分的么?
在她心里,顾欣湄既然能打扮得这般隆重来见她,这亲事已经成了一多半了!
安国公夫人便立刻收起面上的羞臊,换成一脸的慈祥笑意,笑吟吟的朝顾欣湄迎上前去。
顾欣湄一边说着请夫人免礼,一边难免又被安国公夫人逗笑了一回。
怪不得外头都传言安国公夫人是草包夫人!
从这婆媳两人来了后,她就将一副“不欢迎”的模样儿清清楚楚摆在脸上了,太夫人都看懂了,安国公夫人竟然都看不出来?!
安全国公夫人将顾欣湄强忍的笑意看在眼里,却以为对方这是还在嘲笑她婆婆,她顿时便扛不住了,脸色又一次红了起来。
都怪她婆婆!来都来了,非得出那种洋相!
如今可倒好,这多叫荣敏郡主笑话啊,若是因此坏了郡主与铭哥儿的亲事,岂不是叫人糟心!
顾欣湄既是当面笑话了人家,又令安国公夫人尴尬的说不出话来,此时反而不好意思再出言不逊了。
安国公府将她逼迫得再紧,且不论一家有女百家求,单只说她曾经跟这家有过婚约,人家没骂她克夫,反而又一次上门求娶,她也的确不该太过责怪不是么?
这是她已经换了瓤子,一心只想重新嫁回武定侯府去,便被逼迫得万般不耐烦,甚至对安国公府生出了憎恨之意。
可若她是真正的顾欣湄,未婚夫秦大爷死了,秦家不但不嫌弃她,还愿意为秦二爷求娶她,这可是天大的福气呢!
她便趁此机会收起嘲笑,颇为端庄的开了口:“我倒是很想请夫人进屋坐坐,喝杯茶消消暑气。”
“不过贵府太夫人那么大的年纪了,身边一个服侍的仆妇都没带就跑了,眼下的天气又这么炎热,夫人不如快去寻太夫人吧,可别叫老人家出了什么事。”
言之意下便是我也不留你了。
安国公夫人涨红了脸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若是留吧,显得她不孝顺婆婆,将来难免令郡主有样儿学样儿;若是走吧,今儿岂不是白来了一回?
不过再想到这也不算白来,至少叫她知道郡主那所谓的“宁愿守望门寡”根本就是假的,这就已经是个足够振奋人心的好消息了,安国公夫人只好先跟顾欣湄说了声抱歉,便告了辞。
“郡主说的极有道理,我这就赶紧去寻太夫人,改日再来府上叨扰。”
这般等徐嬷嬷代替顾欣湄将人送出和香阁的院门,便听得身后传来一阵再也压抑不住的笑声,一浪高似一浪。
安国公夫人骤然明白过来。
原来她们婆媳俩这次贸然上门来只是来送大笑话的?
荣敏郡主之前那所有举动只是为了叫她们婆媳出丑,而不是他们家有情,郡主也有意?
……可顾欣湄又怎么会在意安国公夫人如何震怒呢?
即便她心里颇有些不落忍,她的目的也是为了再不和安国公府有任何藕断丝连好么!
因此上等得徐嬷嬷送走了安国公夫人回来,又将这位夫人的震怒跟她学说罢了,顾欣湄越发笑得肚子疼。
“嬷嬷你说……你说那位太夫人究竟是怎么想的啊?”
“她找什么借口告辞不行啊,竟然说是要回家收衣裳去,一溜烟便跑没影儿了,哈哈哈哈。”
徐嬷嬷先是佯嗔着瞪了顾欣湄一眼,一副嫌弃郡主不够淑女的恨铁不成钢模样儿,随即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只不过徐嬷嬷笑归笑,心中还是有些为郡主哀叹起来。
虽然安国公夫人喜怒太过浮于言表,看起来草包得很,可越是这样人就越不容易讨好。
只因谁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变脸,更弄不清这种人还有什么顾忌,想来也真是个心狠手辣又张狂的货色。
那位太夫人也是个怪物儿,老大的年纪了还一路走到哪里都留下大笑话。
如此一看她也就彻底死了心,再也不敢惦记叫郡主和安国公府二爷再续姻缘了。
可是郡主的姻缘又该着落在谁家呢?
这整个京都城的勋贵之家里,但凡和郡主年纪相近的子弟,可是绝大多数都定了亲事的,再不然便是过分纨绔,不是良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