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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大侠 第十一章 春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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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衣少女踉踉跄跄扶着墙,缓缓移动,正好一头栽倒在收摊回家的年轻道人脚下。

    安天蓝看着眼底的年轻道人在那边念念有词,喋喋不休,感叹道,“道家三掌教真是很热爱角色扮演啊,作戏还要作全套,真是干一行爱一行,这样的人走那都饿不着。”

    愁眉苦脸的俊俏道士忽然间悚然一惊,耳边传来一句:“道长,又见面了,真巧啊!”

    原来安天蓝看着一个十四境修士在那边自言自语的演戏,还引得福禄街那边藏着的修士大发雷霆,实在有点受不了这种敬业精神,于是又故技重施的“偶遇”。

    随即不再管看面色难看的年轻道士,低头看向已经晕死过去的黑衣少女,心里有点无语。一个工具人戏真多,给人送个老婆都要想半天。

    安天蓝非常自来熟的将年轻道人手推车上的物事搬了下来,然后将黑衣少女搬上车,一脸茫然的问道:“道长接下来怎么办?”

    估计陆老三看自己心声的时候让小黑给刺激的不轻。

    年轻道人浑身都散发着一股你别过来的抗拒,本来潇洒俊俏的面容,也板正起来,皱着眉头严肃道:“送到泥瓶巷陈平安家。”

    年轻道人愁容满面的跟在推着车的安天蓝身后,朝泥瓶巷走去。

    小陈,你要老婆不要?只要你开金口,阿牛哥给你送来。不用谢,以后给我包个大红包就行。

    跟主角有关的事要重在参与,尤其还是送老婆这种大事,安天蓝心里直乐。

    两人到了陈平安家里,安天蓝觉得主线还是要交给工具人来做,不该参与的时候就躲在院子里数蚂蚁。

    只是在见到陈平安的时候,脑海里传来了一阵系统提示。

    安天蓝看着院子里的蚂蚁向着小黑问道,“怎么回事?”

    原来少年不久之前被人接连暗算,一次疾病缠身,一次伤了心窍,命数不足半年。

    安天蓝作为翻书之人,当然知道主角不会死,不仅不会死,还会习得续命拳法,走上人生巅峰,迎娶白富美。

    只是,只是若他不是主角呢?若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乡野村民呢?是不是死了就无人管没人问?

    看着系统记录画面中那叫蔡金简的貌美女子柔媚的笑着说道“天雨虽宽,不润无根只草。”随后一掌拍在少年陈平安心口。

    听着屋子里少年说着细细碎碎,絮絮叨叨的回忆,说着想下辈子还投胎做他爹娘的孩子的言语。

    “唉”。

    安天蓝自从来到这里养成的好心情瞬间就远去了。

    悟其可以纵横,而行之无忌。

    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

    山上仙人的道,世俗凡人的命。

    短短两句话便道尽人间最高处与最底层的风景。

    安天蓝此刻好像也只能无奈的感叹一句:“古人说话真是六,水平不一般啊!可惜我安天蓝不是古人,吃不了古人这一套,怎么办啊”。

    “呵。”

    “许久没杀人,也不知道手生没生,仙人好不好杀!”喃喃声渐不可闻。

    安天蓝怔怔的盯着巷子墙根底下,已经露出些许斑驳绿意的杂草。

    惊蛰过了,春风就要来了!

    屋内少年推门而出,故作轻松的对着坐在院门口的阿牛笑笑。

    只是转身的瞬间,泪水如大雨滂沱。

    安天蓝目送少年远去的身影,如墙角稚嫩新绿的杂草般坚韧。

    蓦然间,安天蓝心里浮现出一句话。

    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

    只不过这“君子”用的不是很贴切。

    天行健,生命自强不息,这才应当。

    —————————

    巷子里多了一个人,是个眉眼初开,面容清秀的少女,活脱脱的青春美少女。

    是少年隔壁的邻居,宋集薪的婢女稚圭,骊珠洞天的王朱,世间最后一条真龙。

    巷子并不深,之前安天蓝在院子里睡觉的时候,经常能听见这边拌嘴吵架的声音,却从来没参和,也没打过交道。

    少女对这个木纳老实的邻居没什么印象,只是最近看见隔壁的陈平安,突然不那么的穷了,才知道他跟某个老实邻居做了点小生意,安天蓝甚至是第一次见她。

    安天蓝就站在巷子里,目光灼灼看着少女。

    少女展颜对盯着自己的阿牛笑了笑,亦是好奇的与之对视起来。

    安天蓝心烦气躁,忽然冷声开口道:“昔日你要死的时候,陈平安救了你,今日你却眼看着他被人暗算,什么天地眷顾,应运而生的真龙,不过是一条吃里扒外,忘恩负义的畜牲。”

    “我要是齐静春,早就把你杀了,有时候真是觉得,读书人的脑子是不是读书太多坏掉了,也不知道留着你这么个祸害有什么用。”

    少女王朱收敛了柔媚笑脸,眉目阴沉,目光冰冷无情,如蟒蛇吐信。

    巷子里气氛一时凝重如山岳压顶。

    突然之间,少女眉目间的冷冽冰霜,如遇阳光融化般晕染开来,声音婉约笑道:“我忘恩负义?你以为齐静春看不到外乡人的肆意妄为吗?你以为他看不见陈平安要死了吗?当年陈平安的父母被人害死,他看不到吗?西边龙窑是做什么的?他可曾看到?前些日子大骊王朝为得某桩机缘,便以皇室龙子龙女的命血祭于廊桥,你觉得他看不看的到?”

    少女眼神冷冽,笑容却越发灿烂,继续说道:“这么多年以来,有多少人枉死在坐镇圣人的眼皮底下?又非只他陈平安一个,我左右不过吃了他一点点气运而已,杀他的又不是我,命不好能怪我?如此福薄缘浅,天道不顾的贱命,早点死,兴许还能少受些罪,下辈子说不定还能投个好胎。”

    “三教一家的圣人君子、山上的仙人修士,以天地为棋盘,以世间万物为棋子。所谓的仁义道理,不过是棋盘上赢棋落子的定式而已,需要的时候便拿来用一用,不需要的时候便束之高阁视而不见。棋盘上的棋子无非是有用无用,大用小用之别。那些如陈平安一般无用的棋子,他们又何曾在乎过?”

    少女翘起嘴角,讥讽道:“比起三教一家圣人的满嘴仁义道德,山上仙人山下王朝贵族的城府戾气,肆意妄为,阁下对奴婢忘恩负义的夸赞,奴婢实在是觉得小巫见大巫,愧不敢当呢。”

    少女字字诛心。

    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更何况还是隔着几个时代的差距,这个世界虽然有儒教封建礼制的制约,但本质上还是个以力为尊的世界,仁义道德要让步于拳头。

    退一步来说,自己虽然学习不好,但从小到大听的,看的,做的,其实跟此处环境有着天壤之别,随便从嘴里冒出来一句道理,都可能演变成大逆不道的死罪!

    虽然炼气士在此处会像一条条游鱼上陆,难受至极,而且修为越高压制的越厉害,但是修为越高,道行反哺于身体,好似武夫一般时时刻刻在淬炼筋骨,淬炼效果即便比不上纯粹武夫显著,但天长日久的成果,仍然比普通人强上太多。

    修为低的还能试着讲讲道理,比如那个名字绕口叫蔡鸡的女子,比如那个头带高冠拽的二五八万的小混混,这些都是原著里的边角料。

    那个外号截江真君,以及名震剑来的搬山大圣才是真正的硬碴子,而且前者才是导致陈平安中招的主要罪魁祸首。

    自己有辅助系统遮掩气机,让人看不出深浅,借着翻书之利,勉强能装装生而知之的大佬,糊弄糊弄人,但真要动手就抓瞎。

    比如眼前少女,看似娇弱,如果自己真要动手,只怕会毫无还手之力,被一口吞掉。

    况且她说的都是对的,动手的不是她,自私自利也不是什么死罪,自己也不是什么杀人魔,只是一时激愤之言。

    拳头不够硬,道理没法讲!

    拳头不够硬,还想要处处讲道理,最多只是解锁几个死亡的新姿势罢了!

    安天蓝因心烦意乱,一时激愤而起的杀意顿时消散,想反驳却有心无力,摇了摇头,神色低沉的回了一句:“你说的对。”便沉默不语。

    王朱本以为眼前黑炭邻居,是哪家圣贤潜藏于此,要对自己传教授义一番,却不想听到这么一句,一时竟有点不太习惯,愣在原地。

    许久又试探的开口道:“齐静春如今身陷囹圄,自身难保,如何杀我?要不阁下试试?不然我可就走了?”

    等了半晌的少女却见那黑炭邻居呆呆的神游天外,转身就走,踏进隔壁院门的时候突然转头,眼神晦涩的看着发呆的安天蓝,开口道:“我被镇压于此三千年,却不知如今宝瓶洲佛法广渡,出了阁下这样大慈大悲的菩萨,不知阁下在哪座山头哪座寺庙烧香?等奴婢出去之后,定会去敬香一柱,好报阁下今日教诲之恩。”

    安天蓝闭上眼睛,低沉的回了一句:“我只不过是个跟爷爷在泥瓶巷长大的,一个种地的农民。”

    安天蓝转身出了泥瓶巷,却不知去那,便随意选了个方向,神情恍惚,一边走一边嘴里喃喃念叨着,“天雨不润无根之草吗?”

    少女王朱紧盯着黑炭邻居的背影,暗自疑惑,“爷爷?他爷爷不是早就入土,从小跟着姥姥长大的吗?怎么是爷爷?”

    一道着青衫长袍,两鬓斑白的儒士悄然落于少女身旁,亦目光深沉的看着那走出巷子的背影。

    ————

    农家的孩子从小就帮家里干活,种地,割麦子,收麦子,喂鸡,喂羊,喂猪,这些活安天蓝从小就很熟捻。

    秋后的地里一般没什么东西了,就会把羊赶出去放,麦子还长的季节,只能找田埂水渠边的青草割下来再背回家喂羊喂牛,雨后的草,尤为青翠欲滴。

    但其实,无论是无天雨滋润,无根断裂的干草,还是有天雨滋润的青草,其边缘都是一排细小的锯齿,刚开始割猪草不怎么熟捻,经常会受伤。

    不过,割草如杀人,要想少受伤或者不受伤,无他,唯手熟而。

    巧的是,这两样,安天蓝都很擅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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