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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大明正要抽烟的手悬停在了半空,眼神有些发直,嘴唇也在微微的发颤。 看到魏大明这个表现,顾清心里就已经确定,这么多年来,魏大明未尝没有想过这种可能。
只不过,是他自己心里不愿承认罢了。
能够仅凭一些零星的碎片线索就推导出当年刘宗的遭遇,说明魏大明的确很聪明。能够主动找到顾清,将当年自己所知道和经历的事情,甚至包括自己的一些小心思都毫不避讳的讲述出来,证明魏大明这个人也足够的坦荡。
但从顾清的角度而言,作为警察的话,魏大明身上有两个致命的缺点。
第一个缺点,魏大明没有原则。他总是能够给自己的怯懦、退缩找到充足的理由。当然,凡事多考虑自身的利弊这本没有错,人性本就是自私的。但作为一个警察,事事皆是思前想后、畏畏缩缩,那就是病,还是属于绝症的那种。
第二个缺点。魏大明没有血性,没有那种热血上涌后不管不顾,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冲劲和狠劲。这一点已经不仅仅是关乎他是否能成为一个合格警察的问题了,更是关乎他是不是个东北爷们的问题。
当然,以上两点仅仅是顾清的个人观点,只是自己的心里念叨了一下,并没有当着魏大明的面说出来。
毕竟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嫌疑。
魏大明像个木偶似得,一个姿势保持了很久,手指间夹着的香烟都已经快要燃尽了。
顾清抬手将快要燃尽的香烟从魏大明手中取下来,魏大明这才如梦初醒,身躯抖了一下,愣愣的看向顾清,嘴唇开合了几下,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前辈。”
顾清站起身来。
“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我就先告辞了。你今天提供的线索,对我接下来的调查有很大的帮助,非常感谢。”
看着顾清朝门口走去,魏大明抬了抬手,似乎是想叫住他,又似乎是在挥手告别,最终却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等到房门关上后,安静的房间里响起一声长长的叹息。
魏大明只觉得鼻子有些发酸,视线也变得有些模糊起来。
那个姓顾的小子说,当年崔志军很有可能是用自己的前途相威胁,从而让刘宗妥协,交出了那件到现在为止也不知到底是什么的证据。
老实说,这些年来魏大明的脑海里其实曾不止一次的闪过这个猜测,可每次都被他主动忽略了,并没有去深思。
开什么玩笑,自己和刘宗非亲非故,他凭什么为自己做出那么大的牺牲。
可在今天,这么多年以来魏大明一直可以忽略,但其实却是一直在小心翼翼维护着的窗户纸,就被那个姓顾的小子毫不留情的给捅破了。
顾小子是打心眼里瞧不起自己吧,真是一点都不给自己留情面啊,不愧是东北爷们。
魏大明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其实结合那段时间前后刘宗对自己的态度变化,还有崔志军对自己的监视不了了之,很容易能够证实,顾小子的猜测是正确的。
当年刘宗不止一次说过,自己跟他年轻的时候很像,还总是告诫自己不要学他的臭脾气,要和光同尘,不要辜负父母的期望云云。刘宗也是跟自己一样的农村出身,一样的住在单身宿舍,一样的帅气逼人……这话是刘宗自己说的。
刘宗应该是将我看做了年轻时候的自己了吧。
魏大明如此想道。
所以,在医院的那一晚,当崔志军以自己的前途作为威胁的时候,刘宗妥协了。
他交出了证据,只是为了保护自己不被牵连。
或许,也是为了保护年轻时候的那个跟自己很像的刘宗。
而自己却是做了什么?
心中埋怨刘宗没有守住底线,没有坚持作为警察的原则,埋怨他的软弱和无能。
却是从来不敢也不愿去想,其实自己才是那个最懦弱的人。
一滴浊泪自满是鱼尾纹的眼角滴落。
魏大明用手背将眼泪拭去,蹭的一下站起身来,去到抽屉里面找出身份证,揣上钱包,披上外套,走出了房门。
他要去叶城,他要去找刘哥,他要亲口说一声——刘哥,对不起,我错了!
顾清下楼后并没有第一时间离开,而是在小区里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坐下,点上一根烟,拖着下巴静静思考起来。
通过魏大明的讲述,顾清在其中发现了两处不甚合理的地方。
第一,按理说对当年对刘宗伤害最大的不是开车撞人的李兵,也不是连环奸杀抛尸幕后的疑似真凶陶轩。而应该是崔志军才对,另外老辛和当时的刑侦队队长的仇恨排名也应该比李兵、陶轩要高。所以刘宗没道理放过崔志军,反而对李兵下手。
第二,既然当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刘宗最终选择了妥协,虽然是违背了原则,心中的憋屈更不用多说。但毕竟不是杀你全家那种刻骨铭心的血海深仇。这么多年过去了,刘宗偶尔想起来最多也就是生生闷气,心里不太痛快罢了,没必要弄到杀人的地步。
顾清曾托本地刑侦支队的同事去医院查过刘宗的身体状况,健康情况算不上多好,却也没有得绝症的迹象,也就排除了破罐子破摔,临死前玩把大的这种可能。
所以,一定还有一些其他的因素,是连魏大明也不知道的。
正是这些因素,才让刘宗决定在时隔这么多年以后,下定决心孤注一掷。
而这些未知的因素,必然是跟本案的四个被害者,李兵、张强、黄诚、韩琦有着直接的关系。
再有一个疑点,就是当年刘宗用借来的那部照相机到底是拍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根据目前了解到的情况,所有的线索都汇聚到了同一个地方——纳爱斯歌舞厅。
看来,有必要去现场看一看了。
心中打定主意,顾清正要起身离开,余光却是瞥到魏大明匆匆下楼的身影。
魏大明也看到了刚刚站起来的顾清。
“前辈这是要去哪?”
顾清眯起了眼睛问道。
“你开车了吧。”
魏大明不答反问。
“嗯。”
顾清指了指停在不远处的吉普车。
“正好,送我去一趟火车站。”
魏大明不由分说,拉着顾清朝吉普车走去。
顾清有点懵了,本以为魏大明如此匆匆出门是要与人串通之类的勾当,这样一来先前他所说的那些就全都无法取信了。可魏大明见到自己非但没有做贼心虚,反倒还要自己开车送他,这…不太符合常理吧。
“去火车站干嘛?”
“我要去叶城,去跟刘哥道歉。刘哥的案子快要开庭了吧,我准备搁叶城租间房子,这样以后就能经常去探望刘哥了。对了,你小子是叶城人吧,哪个小区离监狱近,最好是有直通监狱的公交线路,周围最好还有菜市场,这样就能给刘哥做点他爱吃的菜,送过去的时候还是热的……”
前往火车站的一路上,魏大明像个兴奋的孩子,叽里呱啦、叽里呱啦的说个不停。
有些东西,背负的时候总觉得重逾千斤。可当真正放下的那一刻却才发现,原来真正沉重的是那个不肯自我原谅的自己。
顾清一边专心开车,一边笑着耐心回应。
并不是所有故事,都有美好结局。
但至少现在这一截小小的片段,顾清觉得还算不错。
将魏大明送到火车站,目送他上了火车,两人遥遥挥手告别。
随后,在市区里随便对付了一口午饭,便开车去到旧城区,停在了废弃的维纳斯歌舞厅前。
旧城区的街道上还是跟上次来时一样,只有零星的几家店铺营业,半天也看不到几个行人。
宛如一座鬼蜮。
顾清站在维纳斯的门口抽烟,一阵阵阴冷的风从门洞里吹出来,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别说,还挺瘆得慌。”
顾清嘟囔了一句,丢掉烟蒂,用脚尖碾灭,然后迈步毅然决然的走了进去。
一楼是大厅,只有一排排称重柱杵立,显得十分空旷。地面铺着的瓷砖已经破碎的不成样子,到处堆满了塑料袋、编织袋、破砖头之类的垃圾。
顾清只是在一楼大致转了一圈,而后就朝着楼梯口走去,准备亲眼看看曾经神秘无比的楼上。
沿着楼梯来到二楼,左右两侧各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两侧是一扇扇被卸去了房门的门洞,在幽暗的环境下,如同张开的兽口,又好像阴冷的鬼眸。
顾清是坚定的无神论者,可在这种气氛下,还是多多少少有些心慌。
“五星红旗迎风飘扬,胜利的歌声…”
轻轻地哼唱声在寂静的走廊上响起,这种时刻还有什么比国歌更能提神壮胆。
顾清一边哼唱国歌,一边朝走廊深处走去,每经过一个门洞都会朝里面扫两眼。
二楼的走廊是口字型的结构,绕过半圈,就看到了通往三楼的楼梯。
顾清也没有去检查另外半边房间的意思,直接去往三楼。
三楼跟二楼的布局差不多,只是每个房间的面积要大一些,因此房间的数目也少一些。
顾清又是转了半圈,去到四楼、五楼,一直来到了顶楼。
顶楼的布局跟下面几层就完全不一样了。中间是一片大空地,四圈靠墙的区域是半封闭的隔间。
魏大明曾说过,当年维纳斯歌舞厅里可能有赌博设施,所以顾清猜测六楼这里多半就是赌场了。中间空地是寻常赌客赌博的地方,四周的隔间应该就是VIP贵宾室了。
顾清的目光扫了一圈,脑海中回想着前段时间小张说过的话,心中计算了一番后,迈步朝着位于西南角的一个隔间走去。
隔间的面积不小,差不多有五十多平方。
原本摆放的一些家具、设施自然早就被搬走了,因此空空荡荡的一览无余。
隔间里的光线不太好,顾清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朝墙壁上照射过去。
在一面墙壁的右下角位置看到了有许多手印。
顾清走到哪里蹲下,右手手指在墙壁拐角的边缘摸索了片刻,很快就摸到了一个正好能够伸进去一根手指的缺口。
顾清的嘴角露出一抹得意的笑。
果然如此!
将手指插进缺口,轻轻一拉,墙壁便被拉开了,露出一个大约一米五高,一米宽的暗门入口。
在春城调查黄诚开的那家KTV时,就是因为小张发现了位于顶楼的暗道入口,这才让黄诚夫妇犯下的累累恶行暴露于天光之下。
几十年前黄诚在维纳斯当打手,维纳斯的二楼以上区域又十分的神秘,于是顾清就很自然的将这两者联系到了一起。
果不其然,真就在维纳斯的顶楼,找到了这道暗门。
都不用费力去猜,这道暗门肯定是通往不为外人所知的地下室。
原来黄诚是从这里偷师,然后照葫芦画瓢,在自己经营的KTV里也设计了相同的暗门通道。
顾清正为自己的发现有些自得,下一瞬脸色突然一变。
有非常难闻的气味从暗门里飘了出来,没有丝毫准备的顾清差一点就被薰吐了,但这还不是让他色变的原因,而是漆黑的暗门中,竟是有两个光点。
顾清此时正举着手机,将手电筒的光线朝暗门里照射,然后暗门深处突然就出现了两个光点。
光点之间相距大概一直宽,还一闪一闪的,时明时灭。
那是…一双人的眼睛在反射光线。
暗门里竟然有人!
一栋废弃几十年的大楼顶楼的一扇隐秘的暗门里竟然有人!
顾清只觉得后脑勺的头发都竖起来了,后脊梁一阵阵的发凉。多年积累下来的经验和意识,让顾清很快就醒过神来,快速朝后退出几步,右手摸向挂在腰间的手枪,身体微微前倾,厉声喝道。
“什么人!不许动!警察!”
然后就听嗖的一阵疾风声响,一道黑影猛然从暗门里冲了出来,用一种怪异的姿势,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绕过顾清,跑出了隔间。
等到顾清从隔间里追出来时,那道黑影已经不见了踪影。
直到这个时候,顾清才感觉到自己手心和额头上全是冷汗。
那个…应该…是人吧!
回想着刚才那道身影怪异的奔跑姿势,顾清不太确定的猜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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