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都的威名在这边陲方圆五百里可谓是无人不晓,已经达到了夜止孩啼的地步。传闻曾经仅聚众二十余人夜袭一座武村,割下二百余武人的头颅作成京观(用人头堆砌的金字塔)堆于村头,八百妇孺全被其斩作了人彘而后消声灭迹,没想到时隔十二载竟然在此见到了本尊。
似乎察觉到了秦锋的目光,山都蓦然转过头。抬起被拷链束缚的双手抹去垂在眼前的乱发,咧起腥黄的牙齿一笑,牙龈之上黝黑的肉筋鼓起,竟比秦锋当初所见的行尸还要骇人。
不卑不亢,秦锋只是默默抱拳作揖回礼。心中却是不免有些骄傲,如今半只脚也算是踏入了仙门,任他山都再了得又如何,难道还敌得过仙法不成?
只听身后闷哼一声,鄙夷道:“哼。别瞎套近乎,山都那家伙连人肉都吃,还有什么不敢做。”却是那刀疤脸探身上前,从容的在阵列中挤去直径站在最前。
原空。
这正是与秦锋同居一囚四月有余不知其名的男子。这下知晓也是方才其他囚人相互报名号才知晓。
但秦锋对于这个名字没有任何印象。这倒也是,自己曾经也不过是偏居于边陲小镇,孤陋寡闻这才正常。
果然这家伙也似乎颇有来历,被挤占了原位的主人一声不吭便自觉退到阵列后方去。旁侧之人也是纷纷恭敬的向原空行礼。
似乎这里的人都颇有来历,寥寥数人听说过的名号,亦是秦锋曾经可望不可及的存在。
但见原空与一众谈笑风生。秦锋倒也不想出风头,默默地走开站于阵列最末端,静静地听着这些人闲侃。听到厉害处,心中不禁有些咋舌,若是自己没有修行《炼气术》之前,就自己这身武艺,大概只能排到末流。
穷凶恶极的囚徒,精锐的铁衣甲士。秦锋已经不再纠结于自己昏迷间是被谁人抓到了此地。心中耐不住猜着这徐福后裔此行的目的地是哪里。南部刑山之后的穷野?东面妖兽频繁出没的大荒林?
突然灵光闪过,“难道……”秦锋不禁望向远处停靠的铁舫,却是想起了那个传闻。
……
足足一个是纯的时间过去,那只有仪仗侍卫的点将台依然是空空如也。烈日之下,铁衣甲士们依然静默不言,数十斤的负重,豆大的汗珠置若罔闻。
相比之下,囚徒们就是有些苦不堪言,有的直径躺在地上,也有的将衣服卷起露出腹囊散热,更有刺头恶言出骂。不过先前那些凶恶的狱卒,却根本不予理会。
诸位江湖人士倒是自持身份,虽轻语交谈,但还是多注意仪态。只是趁着这闲暇,诸位各自报着名号,默契地相互引荐拉帮结派。
唯有一人,“呵呵。照顾?像林瑶女侠你这样的美人,当然没问题了。不过,美人。你能不能也照顾一下哥哥我呢,比如说这大热天的,帮哥哥泄下火……”却是山都从前方挤来,瞄上了一臀圆腰细、柳眉杏眼的女子,毫无遮拦道。
“你,你……”被唤作林瑶的女人羞怒至极,然而却十分忌惮。敢怒不敢言,只是躲回了人群之中。甚至就连众多的侠客也不敢站出演一着英雄救美。
倒也不真是色中恶鬼。只是欣赏着这林瑶的窘态,山都得意大笑着:“哈哈哈哈……****。”
“心静自然凉。山都,又管不住你那东西了吗?”只听熟悉又傲慢的声音传来,一时静默的人群中,却是原空在嘲笑。
似乎找到了新乐子,山都回头走去:“哈哈,懂什么,这叫率性而为。可不像你……”
……
也不想表现的太过另类。正见旁侧也有一人无人打理。秦锋走上前作揖道:“在下秦锋,敢问阁下姓名?如果不介意的话交个朋友,遇上了什么也好相互帮衬。”
似不太喜与人交谈,男子强颜一笑:“张进。”
等秦锋正要再说什么。却听一声中气十足地大喝:“肃静。”
霎时间,点将台上三十六位金甲仪仗,演武场上五百余位铁衣甲士纷纷将手中长戟猛向大地韵律杵动。
砰,砰……
沉声的声响,犹如万马奔腾。
几乎同时间,懒散的狱卒们纷纷再扬起了手中浸水长鞭。
“啊。”只听惨叫连连,十余位依然还在聒噪的囚徒被当作了儆猴的鸡。秦锋更看见自己左面的一个阵列,更有一倒霉鬼闪身躲避,却不想反倒迎上了长鞭劈中天灵盖,满脸血污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没有人去在乎他,只有狱卒去踹了几脚,见没有动静,便倒拽着脚拖走离去。
数息后,正主终于是上场。一个大腹便便,但却颇有威仪的老者登上了点将台。接过递来的文书。轻车熟路的便开始发言……
不过在秦锋耳中,却十分乏味无趣。足足半个时辰,终于是明白了来龙去脉。
这大腹便便的老者,便正式徐福后裔——徐元信。果然如同自己先前猜测的一般,此人为此地流传的那座海外仙山而来。本来还只是打算带着亲兵去查探,然而慕仙镇骤然出现的异象,却让其更加的重视,也更加坐实了其猜测。数日的工夫,命士卒在乡野“招募”壮汉猛士。又得于地利,遣人去此地方圆百里恶狱、矿场,将关押至此恶徒、游侠聚集在此,去寻求所谓仙缘。
秦锋嘴角不禁泛起了笑意:“果真如此。”祸尽福来,自己时来运转了?这所谓仙山,慕仙镇的人无人不晓,只是谁也说清究竟有什么东西。数十年来,所去寻探的人要么是空手而归,要么就是了无音讯。但此番定然例外,大张旗鼓且来人还是赫赫有名的徐福后裔,定然是手中有几分把握才敢如此犯险。
……
“愿为徐公效力,刀山火海在所不辞!”遐想间,铁衣甲士暴起阵阵喝声。
全然无视众囚军不安的面庞。只听徐元信击掌大笑:“好,好。诸位好儿郎,你们有这份心意,老朽真是大感欣慰啊。诸位,此行不论顺利失败。待回城之后,皆赐每人良田十亩,白银三十两!”
顿了顿又向近千囚军望来,最后又停在了秦锋所在的阵列之中,作着痛心疾首的表情假仁假义道:“老朽知道,你们当中有人是征召而来的山野樵农,更多的人则是从四方苦狱带来的囚徒。我不想对你们说什么若谁敢怯战逃走,我便要罪及其父母妻儿,因为我相信你们都是顶天立地的汉子。你们中有人是囚犯,没关系,回去之后我去除去你们的罪籍并还会给你们一大笔银子。山野樵农?也没有关系,回去之后定要让你们每个人都风风光光的去做地主。想取几个婆娘就取几个,想杂日就杂日……”全然没有朝廷高官的姿态。还不时故作粗鄙之语,时不时引得哄堂大笑。与同九流之辈拉近距离。
洋洋洒洒半个时辰终于结束。到底还是秦王都为之看重的人,胡萝卜加大棒,画下的大饼顿时让先前还一脸不情愿的樵农们已经雀跃不已,就连狡诈凶暴的囚徒们也是对其赦免罪行的许愿亢奋不已。
虽然不是被其语言拨弄,却是本该早已处以极刑的山都最为兴奋。无人理会也拍着胸脯独自叫吼:“哈哈。怕啥,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大爷我能晚死几天,尽兴再战上几场也是高兴得很啊!”
但见低迷的士气被引得渐渐高涨。秦锋不禁摇头苦笑。此番仙岛之行,能够回来的人却是不知道能有多少。甚至,全军覆没?
聪明的人不会做出头鸟,愚蠢的人自沉溺在幻想之中,软弱的人则在自我欺骗。气氛达到一时间了高潮,徐元信退下点将台犒问将士,最后又命祭祀抬上三畜祭天。
……
近两个时辰,繁琐礼仪总算完毕。
终于,一行人拥簇着徐元信来到了秦锋所在的阵列之前,却是格外的谨慎落在十丈之外就不再接近。即使所有囚人都手脚都被拷链束缚着。
秦锋轻咦一声,却是注意到徐元信旁侧却跟着一位年龄最多不过二八的少女。只是这位少女帽兜之下露出侧脸,却实在说不得貌美,棕金枯槁的头发仿佛营养不良,双瞳灰白乍一看还以为没有瞳孔。面庞,裸露的双臂点缀着乌青宛若尸斑的斑点。
灵媒。
若修真之前,倒是一直对这些招摇撞骗之徒嗤之以鼻。但是如今,却是有些将信将疑了。而且不知是不是直觉作祟,秦锋隐隐觉得此人异于常人。但要说为什么,自己却是远没有达到书中所说真正灵识外放的地步,也是说不出所以然。
秦锋不禁多打量了一眼,女孩也察觉到了秦锋的目光。投来腼腆略有自卑地笑意,只是还算端正的五官一张开,满脸的斑点却显得更加骇人了。
也许是前些时日见了太多的行尸。秦锋倒也不觉丑陋,同样报之善意的笑容。
就在秦锋思索打量,旁侧一位官吏在徐元信的下命后开始点名。每点一位,便会让其出列,让人解开铐链演示武艺。
整个过程,武将们在一旁作点评。最后又由徐元信定夺。
“花架子。”
“这也敢称为武术?我还以为是在耍猴!”
……
却没想到不通武艺的徐元信眼界之高,百余武人有大半未入其眼。未通过者霎时便被等候的狱卒带走,粗蛮地撕烂武字囚衣,遣入另一方的囚军阵列之中。
或沮丧或庆幸,所有的武者都取得了最后的结果。只剩下秦锋一人未被叫上名字独自淡然矗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