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柠溪的衣服在运河里荡漾开来,像开的正旺的花瓣。
运河里栽种着一片一片的荷,这个季节,多数的荷已经枯萎了,只有稀稀疏疏的几朵粉嫩荷花亭亭玉立的立在那儿,那些枯萎的,如暗黄色伞盖一样的荷叶,随着水流走走停停,阳光荡漾在荷叶上,发出一圈一圈明媚的光。
这光把运河的水都照亮了,碧色水流里,墨绿色的水草悠闲的摆动着。三两只小银鱼从水草里穿过,被水流冲的无法立身,唯有随着水流往更远的地方去了。
这运河穿过京城,又长又宽,林柠溪在水中游了一会儿,倒也没有沉底。
犹记得前一世,林柠溪十四岁开始学游泳,第一次去泳池,见一个穿红裤衩的男人从泳池里游过,裤衩掉色,男人游过的地方拉起一条红线,惊的众人驻足观看,还有个男人从水中冒出来,跟他一块冒出水面的,还有一坨屎粑粑。
林柠溪是鼓起多大勇气才学会了游泳,如今看来,多掌握一门技术是有好处的。
此时在运河里漂浮着,她努力探头朝岸上喊:“救命……救命……”
她以为那个白玉束发的男子应该在岸边的。他不是总喜欢以居高临下的眼神看着自己吗?他身姿挺拔,郁郁葱葱,他早应该跑到岸边嘲笑自己了吧?可那男人分明不在。那他在哪?
林柠溪心中一“咯噔”,不觉就沉了底。她缓缓的站起来,才发觉运河虽又长又宽,可河水才到腰际。竟然才到腰。白亏自己刚才拼命在水里游了半天。
她走到河岸,翻身爬了上去,四下看看,并不见那个白玉束发的男子,心想着他不会早爬上来跑了吧?眼角一瞄,却发现水中飘着一个人,那人脸色苍白,头上的白玉冠发出清冷的光来。
竟然是他。
他意然还在水中。
林柠溪重新下到水中,拍拍他,不见反应,只得拉住他的衣裳把他拉到岸上。
男子微微闭眼。嘴唇紧闭,他的嘴唇薄薄的,白白的,不见血色。
他的袍子湿哒哒的沾在身上,他手指修长,只是紧握着。
任林柠溪怎么叫,他一动不动。
林柠溪也顾不得许多了,虽不喜欢这个人,甚至连他叫什么也不知道,可人命关天,谁让她长的漂亮心灵又美呢?当即双手按在他胸口,给他做胸外按压,男子嘴里吐出几口水来,只是还没有睁眼,林柠溪按了一会儿,想着不会要做人工呼吸吧?
人工呼吸好吗?这可是封建社会,大安朝远在唐宋元明清之前,这里的人,说不准才从猴变过来不久,若被他们看到,那后果不堪设想。
面前的男子倒也眉清目秀,睫毛长长,皮肤,是阳光扫过小麦的颜色,他露草色的水草纹的袍子很好看,袍子上的水草如此逼真,就跟这运河里的水草一模一样,他的袍子有淡淡的檀香味儿,想必洗过之后放在熏笼里熏过的。
还是人工呼吸吧。救命要紧。他绝情是绝情了点,可脸庞如刀刻石雕,有棱有角,自己也不算很吃亏。
林柠溪刚刚俯身,离男子的脸还有一尺多远呢,男子突然就醒了。
见林柠溪嘟嘴,男子一把推开了她:“你做什么?”
“我……呼吸。”
“你呼吸你的,离我这么近做什么?”
“我……我帮你……呼吸。”
“我自会呼吸,不劳姑娘你动手,姑娘请自重。”
林柠溪脸一红。明明是想做好事,怎么倒显的自己如此猥琐?
男子坐起身,刻意离林柠溪远一些,擦了擦嘴角的水,整了整自己的袍子,在确认自己没有被占便宜之后,他双手护胸谨慎的盯着林柠溪:“你不要跟着我,你一出现准没好事发生。”
“哎——”林柠溪也很委屈:“我……我刚才掉进了河里,你也……进了河里,我们……在河里挣扎,你还喝了几口水......我……”
“我脑子没有糊涂,刚才发生的事我还记得,不劳姑娘重复。”男子起身拍拍身上的泥,将折扇重新折好了放回衣袖里,阳光落在他沾了水的脸庞上,他的脸庞越发显的有棱角起来。他的眼睛跟何知微一样是干净的,只是他的眼神那么冷,让人不能靠近。
林柠溪也没想过靠近。
男子看看林柠溪,突然皱眉一笑,他那张脸,突然笑一下,真让人不习惯,就像家里的桌椅板凳突然会说话一样惊悚。
男子冷声道:“何知微在京城惹是生非,正好缺个帮手,他又最重女色,如今姑娘又爱男色,你们俩,真是绝配。怪不得时常一块出没。”
什么叫姑娘又爱男色,自己明明是想救他好吗?
长的帅的男子就可以随便侮辱人吗?
林柠溪纵有一百个口也说不清了。男子冷笑的样子让她生气,男子不愿听她解释,林柠溪也不愿解释,能打架解决的事情就不要吵架,浪费时间。
林柠溪伸手把男子推进了河里。
说我最重男色,那就当没救过你吧。
男子喝了几口水,呛的咳嗽。
林柠溪转身就走,古代的男人,真让人喜欢不起来。
要说古代的美食,炸油圈,扁食,咸豆浆,色香味俱全,师傅们手艺精湛,让人忍不住竖大拇指。
要说古代的衣裳,白玉兰散花窄袖纱衣,水蓝色孔雀纹锦袍,紫绡翠纹月裙,针脚细腻,剪裁得体,每一件都属精品。
可这古代的男人,还是算了。
青石长街,落日残阳。
柠檬黄的光线逐渐暗淡。变成丝丝缕缕的红晕。
一棵青皮柳树下,何知微骑在白马上踌躇不前。落日的余辉包裹着他跟白马,这柔和颜色,像从画里出来的。犹记得白居易诗中所写:妾弄青梅凭短墙,君骑白马傍垂杨,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
虽然骑白马的不一定是唐僧,但不可否认的是,此刻骑着白马的何知微,好看的不像样子。
怪不得古代男子出场,都得牵一匹马凹造型。
何知微担心林柠溪,可去运河边找了一圈,并没找到,只得在京城里四处转悠。希望能遇上。还好远远的看见了,他伸出手来,一把揽过她,直接把她送到了马背上。
短暂的眩晕,林柠溪差一点儿叫出声。一则鲜少坐马,马背的颠簸让她不习惯。二则何知微突然揽她上马,动作之快,如迅雷闪电,她确实受了惊吓,还当是歹人当道,抢了她去做压寨夫人也说不定。最重要的,此时她跟何知微同在马背上,二人彼此偎依,气氛诡异。明明没有很熟好吗?不过相识一场共同逃难了几次,怎么这气氛,这场景,那么像“情深深雨蒙蒙”或者“你是风儿我是沙”?
“放我下来。”林柠溪挣扎。
何知微笑:“早知你没事,我就不必这么慌张了。”
“你放我下来。”
“若不放呢?”
林柠溪黑脸:“我数一二三……”
隔着十万八千里,何知微也能探测到林柠溪的怒火,何况离的这么近呢?
没等林柠溪数出一二三,他已轻轻的跳下马,准备揽过她放在地上,不料林柠溪自己爬了下来。
何知微尴尬,牵着马想跟上去。
“不准跟。”林柠溪头也不回,快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