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二章 当官的都坏
富弼很因为他是头一次亲眼见到这种场面,而相反滕子京就很不紧张,完全不当一回事;笑嘻嘻的四周看风景,先是抱怨行宫里的酒水远远不能和水云庄那会相比,然后又说这一向累了,要告假,要远离海水、泥土、堤坝;要到行宫里来修养一段时间,这里好,无烟花之靡费,有***之情趣,你看,那抱小孩子的明明就是个姑娘,瞧那风摆柳似的姿态!
说完一回头,发现那两个乌眼鸡一起瞪着他呢。
那两只乌眼鸡当然就是李清和范仲淹了。
要说晏殊办学的心,的确是热切的,李清这边才点算出二万贯现钱来交给他,而他的书信早就四下里飞扬开了,一是邀请京城里只挂个闲职,而又有真才实学的官儿过来讲学,再有就是遍告各地为官的同年、同好、同僚们,要是地方上有家贫不能就学的清贫才俊,一律推荐到金陵来,只要有向学之心,金陵不但免费入学,还免费提供吃住,并且偶尔还要发点零用钱。
的校址选在城东钟山脚下,还特意拖李清去看,让他感受一下这里的神秀之气,李清很不以为然,这不废话么,风水当然好了,整个就选在后世安葬国父孙中山的地方,李清心道这估计够戗,就算顶得过千年战火的洗礼,怕是到了国父去世的时候,多半也要拆了去。
把李清扯过来看的意思很明白,不是怕他赖帐,而是希望他的点算工作能进行的快点,可这也是为难事啊,数钱要信得过的人来干才行,而若英和云三娘识货倒是识货,但对市场行情就不甚了了,连他李清加一堆都没法和谢大娘比,而王钦若送来的财物。又大多是市面上不常见的好东西,卖亏了可是不行的。
可晏殊等不及了,反正新学院一时半会也修不好,不是慈幼局从玄都观里迁到行宫了么?那干脆先把玄都观征来做学校吧,反正刘太后当政。道士也不吃香了,
穷文富武啊,要是个个都是红袖添香夜读书,哪还有十年寒窗之说!
咱晏殊晏元献的名声不是盖的,十四岁进士及第,别说本朝,就是追到盛唐,也没几个人能早过他。神童啊;年纪虽士,奖掖后进之心闻名以久。现在金陵办以他主事,一时间各地青年才俊、饱学之士纷纷来投。
眼看地人来的差不多了,晏殊便邀江南东路的同僚一起过来观礼。咱金陵正式开学了!
范仲淹就是这么来的江宁。
当然吵架的内容和办学院无关,人家范仲淹也是寒士,当年要没有同样免费地应天,他范仲淹也中不进士做不了官,所以这样的事情他肯定会鼎立支持。
也别怪富弼为难。因为吵架的内容和他富弼有关系。李清不是交给他几万贯钱买茶叶和瓷器么,这么分派也是有原因的。咱大宋的盐茶是官卖制度,叫知府出面买,可比到市面买要便宜的多了。
眼看到年底了,普通百姓都要换钱过年啊,这几万贯虽然不是很多,但也给江宁的市面带来不少繁华气氛;李清对于茶叶、瓷器不算很挑剔,瓷器反正就不会坏,而出海一次少说也得三、五个月吧,甚至一、二年,所以新茶旧茶无所谓。
这事范仲淹一到江宁就知道了,因为富弼和他才算旧相识,没他的推荐,只怕富弼还接近不了晏殊、李清呢;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范仲淹当然要为泰州百姓考虑了,于是他要求富弼多买泰州出产地货物。
可茶叶、瓷器泰州出地不多啊,能拿来说的就是那地方也出些丝绸,不过质量远远不能和苏州、江宁地比,人家那毕竟才被大水淹过,这下富弼为难了,因为李清就没让他收丝绸,再说他就是再不懂经济之道,也明白那样的货收进来卖不掉的。
于是这事就说到李清跟前了。
金陵学院开张也邀请李清去观礼,可这一向李清自己都忙得不开交,再说那样地场合李清也不大愿意去,于是便拿要点算财物做借口推辞不去,晏殊也不着恼,这也是正经事啊,数的快些给金陵不就快些么?
李清当然不是躲范仲淹的,相反见了他很开心,带着范仲淹、滕子京一行在行宫里到处逛,兴头上来管什么忌讳不忌讳的,将李后主的词吟哦出来,并把王国维里地评论拿出来使劲地酸腐一通,搞得富弼在后面听得一楞一楞的,今天地同行人可都是历史上有文才的啊,咱这可不算附庸风雅,而是堂而皇之的跻身风雅之流了。
最好谁写一章文章将今日之事记载下来,以后让中学生们也读读去!
可惜,有人要和他说买卖,这沾了铜臭味的文章,绝对不会万古流芳了,坏了他的小盘算,李清很憋气,更叫他憋气的,是范仲淹的态度!
这哪是做生意啊?你要打劫你就明说,找那么多理由干什么?而且还偏偏说的理直气壮,并且可以背出很多圣人之言来做论据,而李清背圣人之言背不过范仲淹,这能不恼火么?明明是咱占理的事情啊,居然要去找歪理!
我不买你的行不!
圣人之言可有说能强买强卖的?这下换范仲淹很憋气了,和李清相互乌眼鸡的瞪着看。
其实一开始并没有说的那么僵,毕竟是范仲淹开口啊,怎么着李清都要给点面子,既然富弼都说质量比较差,李清算计着怕是那些阿拉伯人应该没咱大宋人这么讲究,兴许便宜点也能卖掉。
东西差价钱就得便宜,这几乎天公地道的了,可人家范仲淹不同意!说是材料,人工都差不多,太便宜了容易“伤民”,晕死,咱这是做生意好不?那民是你这个地方官去管的。咱管的是货。
毕竟才遭了水灾,只怕那些灾民好不容易安置下来,肚子都没吃饱,哪有钱来买好的生丝,所以织出来的也差些。这个李清能体谅,还有就是当初为了泰州赈灾,他也没少花力气,于是便给范仲淹个建议,由他出钱买织机原料,再从苏、宁两地请些织匠能手过去教授,一来呢给泰州府的百姓多个生计,二来么。李清也变相的有了个稳定的供货源。不用事急起来到处去买货了。
咱提供生产资料了,也就是说咱才是老板。这价格当然是咱说了算,放在后世连中学生都明白的道理,可在范仲淹那里说不通。他坚持以后也必须按市场价格,否则是与民争利,是伤民,是言利之人。
只差没把个剥削说出口了,并且范仲淹还很痛心。想当初地李三郎急民之所急。忧民之所忧,得知泰州府水患。不但热心在京城举行了大型募捐活动,还慷慨解囊,一出手就是五十万贯,范仲淹也早把这事张榜公布了出来,这事情在泰州府百姓嘴里可是到处传诵的,只差没给他李三郎立生祠了;可现在的李三郎呢?动辄就是利啊利的,学坏了啊!范仲淹觉得当初就应该把李清带到大堤上去,这江宁烟花味道太重了!
李清气得七窍生烟,有这么算计的么?募捐是募捐,生意是生意,这是两码事情,人家王钦若给钱,可不是给他拿去换名声地,再说姑娘们凑出来的钱,更不能乱花了,可范仲淹就能把这两件事情搅在一起说,做生意追求的就是个利字啊,要都依圣人之言,还不如直接学雷锋得了。
富弼看着李清和范仲淹都生气,,也不知道怎么劝了,在边上干搓手,要说曲直么,李清不用说道理就是对了,可一说上道理,似乎范仲淹也很对,范仲淹可算是他富弼的伯乐啊,没有人家的大力推荐,只怕自己一个小茂才根本出不了头,可他对李清也有好感,岳丈给的这差事,离了他根本玩不转。
“彦国,三郎和希文争执,关你甚事?由得他们争去!反正他二人一见便吵,费那心思劝解,倒不如引我去各处逛逛。”滕子京见富弼在边上急得团团乱转,笑嘻嘻的过来把富弼扯走了。
一时两人坐在小亭内都无话了,不吵嘴,李清的气又有些消了,倒不是被范仲淹地道理折服,而是颇又些感慨了,人家范仲淹也不容易,要说李清是官场地生瓜蛋子,那范仲淹就是官场的另类了,这也是咱大宋,换个朝代这么咬死理地官儿早被人收拾下去了。
看人家晏殊,那才是会做官,用得着和人讲圣人之言么?那只是考试用的,李清给他那么多钱,人家问都不问原由,怕啥?哪怕是抢来的,结果用于办学,教化民众,也是用对了地方!
办事也不耍官威,也不和李清斗嘴,得地好处还少么?先是剿灭水寇,然后是大兴慈幼局,现在又是办学,别忘了这些东西都是记在他晏殊的名下,估计朝堂上早认定他是能臣了;而范仲淹呢?拼死拼活的在修堤,自己吃得都和狗一样了,只是修堤非一日之功,真要看出作用,只怕要千百年之后了。
想得到什么东西,用得着争么?比如李清推辞不去金陵的开学典礼,可晏殊并没放过他,因为慈幼局也是个可以大说特说的地方,彰显他晏殊地功绩,谁说都是烟花女子不好说?连烟花女子都能行此善举,方见他晏殊地教化之功啊。
既然来参观,晏殊当然随便就把中饭定在这了,这么多官儿过来捧场,哪能不尝尝李三郎的新鲜手艺再走呢?
其实范仲淹也是关心则乱啊,人家心里有民呢,要是一上来不和李清争,倒把个提高民生问题推给李清,那才叫为难人呢。
“也是为难三郎了,泰州民穷,本就不能与苏、宁相较,范某也是心急了些,此事但由三郎斟酌罢,听闻三郎又是大兴舟船,想必也是手紧。”范仲淹闷了半晌,也是放宽了心情,本来么。就没有强买地理。
还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李清也不是什么都想成全晏殊,在他心里范仲淹可比晏殊地位高,可这不管用啊,又不是赈灾。别的不说,单说收的茶叶,咱大宋盐茶专卖,江宁就有茶事司,李清还特意要富弼不要太施官威了,可收购来的价钱连市面上的三分之一都不到,这就是人家晏殊的作用,而范仲淹虽还兼着盐监的差使。可不说他的盐田被大水冲了。就是好好的,那也是对别人才起作用。他李清一点光都沾不到,在那大海之上,最没用地东西怕就是盐了。
不过一说起大兴舟船的事情。李清心情就特别好,反正在船场和一帮老工匠们天天吵架的是莫风而不是他,范仲淹听说了没什么好稀奇的,象江宁的官办船场,一般都是一些厢军在干造船地活。他们的水平与很多私人船厂不能比。除了漕司用的,平时也没人找他们定船。一年造个两、三艘就不错了,可李清一来就订了四艘,还说这只是第一批的,而且全是五千料左右的大船,这可把整个江南东路船场都给轰动了,连漕司张大人都去看了几回。
轰动的原因之二,就是李清让莫风弄了很多熟练工匠过来了,有几个生意清淡点的船场几乎走了光,这其中就有泰州府的,饭都吃不饱,拿什么造船?
本来李清还想自己画图纸地,可惜他实在不懂行,于是便给了莫风几个要求,毕竟这小子不懂怎么造船,可操舟也算行家了,一是要大,二是要快,什么三桅海船,最好五桅六桅,咱不嫌多,还有就是不图好看,风帆船啊,甲板之上最好是平地,甭弄什么楼出来。
这么个笼统要求,而且与这时代的造船概念不一样,为了适合远洋,现在地船体一般都宽大,这样载的货既多也扛风浪,可李清却要窄长的,就光这一个要求,莫风就不知道和工匠们拌了多少嘴,船变长了,这做龙骨地木料就更难找了,海船可不是拿什么木头都能造的,比如船上的大部分地方,最好用完全风干的柞木造,不风干不行,时间长了要腐烂发霉,而桅杆则最好用松木或者杉木,幸好这年头大宋还没象后世那么乱砍乱伐严重,加之其他船场的生意都不怎么好,还有江宁府也出面发公文调拨物资,所以李清才好不容易弄齐了四艘船地料,他本来是想一下子弄七、八艘地。
这还得多谢晏殊的宽容,人家拿了钱一心弄他地去了,根本不过问市舶司的事情,这才让李清可以用半公半私的名义,让江宁的几个官办船场都为他服务,不过江宁府的那些厢军都乐意给李清干活,因为拿的钱比以前多啊。
多亏范仲淹也是个外行,因为很多知识还是莫风吵完架,苦着脸和李清说原由的时候李清才明白的,所以他现在也可以和范仲淹瞎比划一通了,幸好咱范大人是君子不言利,没打听造价,要让他知道每艘船的造价都接近十万贯,而李清为每匹布多几百文还要和他争半天,一定会更加鄙视李清。
大漕船不过二千料,现在李清一弄就是四、五千料,范仲淹不用问也知道李清要在这上面大干一番了,“三郎本不是逐利之人,为何此番大动干戈?唉,奈何泰州民穷物少,又才遭了水患,否则于泰州为三郎造船,也是为民生多些助益。”范仲淹苦笑着说道。
气死了,李清还正准备和范仲淹吹吹这海盗船呢,当然不能说是做海盗用的,只说战舰就行了,可人家范仲淹心思不在这上面啊,老惦记着他的那些百姓,李清不耐烦的说道:“便与泰州修堤一般,大兴舟船之利未得三、五百年,不可见其功,何来言利之说,再者,言利也没什么不好的。”话才落音,李清便觉得范仲淹的眼睛珠子有些外鼓,这可是说圣人之言的先兆啊,李清忙又道:“罢了,便这样如何,我于苏、宁请得些能工巧匠过泰州教授,如是短些原料,也由我垫付,至于取价上,待的泰州织的丝绸于苏、宁相仿再说如何?”
范仲淹起身对李清就是一礼,“如此范某便代泰州百姓谢过三郎了。”
靠,有范仲淹这号官在,咱这资本家是当不成了,圣人之言还真是厉害,比唐三藏的紧箍咒强哪去了,否则何以吴承恩写时为啥不写明白?肯定都是一堆子曰,不信咱和你打赌!
爽快人做完了,李清看着范仲淹的脸立马由苦瓜变成了香瓜,心里有些嘀咕,咱才觉得范仲淹是个实诚人呢,不会用的苦肉计吧,难道咱又被忽悠了?
心情大好的范仲淹这会倒和李清论起诗词来了,原来这家伙对王国维推崇李后主的词颇有些异意,原因么是前期太香艳而后期比较颓废,可李清见了范仲淹一下子突然爆发出来的兴致,愈加断定自己被忽悠了,这些当官的都没一个好人!连范仲淹这么老实的孩子也学坏了啊,这下换李清无精打采了。
“如何?彦国,我说他二人怎么吵都无事的,现下你看,岂不又是言笑晏晏了么?”滕子京和富弼由假山后面转出来,一见了李清便高声笑道。
李清狠狠的瞪着滕子京,你啥眼神啊,咱这样是言笑晏晏?分明是范仲淹得意啊,对了,你也是个官,你也是坏蛋!
富弼现在也心理承受力强了,把李清凶恶的表情看做透明,走到李清身边抱拳笑道:“公子,晏公到了。”
李清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来了就来了,蹭白食的白眼狼,还带一群人来,敢情不要钱的饭好吃些么?还是谢大娘说的对啊,就不应该和这些当官的一起混,没一个好东西。
晏殊笑得很灿烂,身边跟着一大溜人呢,远远的看见李清就打招呼,可惜现在李清的心情实在恶劣,坐在座位上楞装没听见,顺着范仲淹的话碴道:“希文兄此言差矣,那李煜词后期虽有颓唐之气,然意象高远,且用词平白,岂是常人可及?”
范仲淹哪顾得上和李清再论这个,见晏殊过来忙起身行礼,因为晏殊于他还有半师之谊呢;晏殊还真是个日后能做宰相的人,丝毫没见怪李清没起身,还将手抚在李清肩头,冲身边的人笑道:“意象高远,用词平白,莫非说的便是夕阳山外山乎?诸君,此人便是李三郎了。”
一见晏殊这般做派,李清在石凳子上实在赖不住了,待要起身和众人见礼,晏殊一摆手,自己坐到李清对面了,冲李清笑道:“承三郎相助,这金陵贻使便有才俊来投,日后若有成就,三郎亦为大功,且来为你绍介,这位少年,乃是随州通判力荐而来,欧阳修是也。”
话音一落,李清象屁股下装了个弹簧一样,一下从凳子上弹了起来,仔细的打量着晏殊说的那个少年人,才不过十五、六岁光景,穿的很简朴,一身发白的蓝布褂子,在李清的打量下有些害羞。
李清疑惑了,读了的人都知道啊,欧阳修当是庐陵人,怎么跑随州去了?难道随州也叫庐陵么?李清迟疑的问道:“你真是欧阳修?可不许骗我,骗我是小狗,老实道来,你是不是很爱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