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秋石
人总难免有出乖现丑的时候。
或许是因为得意,或许是弄巧成拙,反正出现的几率不少,而这个时候,却是更要小心注意的时候,因为嘲笑通常比谩骂更伤人。
李清不算个乖孩子,可也记得老爸说过,做人要厚道些,当人家出丑的时候不要加以嘲笑,最好是当作没看见,就像浑然没有发生过一样。
李清现在就像没事人一样,他起床的时候,日头早就老高了,而船也早就舟发洛阳,他伸了个懒腰,然后笑嘻嘻的和妙玄打招呼,就像全当没昨晚那回事情了,再说什么雪水淬火能让宝剑精华内敛本就是心口乱扯,还提它做什么?
妙玄想是也想明白了的,知道李清大约是知道他昨晚是在故弄玄虚,见到李清脸上还有些讪讪的,不过李清若无其事的抱拳一礼,笑言道:“仙长果真是出世之人,如今春寒料峭,河面上的风也急,仙长这般早便上得船头,莫非是吸取天地之精华么?”
也只有李清这样赖皮的人才能说出这样的话,醒来便就不早,加上在床上也非要纠缠若英一阵子,还睡了个回笼觉,这已是中午辰光,他还要和人讨论早不早的问题。
妙玄脸上一红,垂手道:“公子切莫以仙长称呼,贫道那点微末道行,在公子面前卖弄,已是献丑,公子便叫贫道妙玄就好。”
李清哪跟他计较这个,他披着个皮裘大衣站在船头,风一吹还觉得冷,人家妙玄衣裳单薄,丝毫没有寒意,就这点李清就很佩服,至于昨晚的那场经历,不过是占了他从后世而来,多少学了些基础知识罢了,并没有什么好骄傲的,没见想了半天才猜出人家用的是生石灰么?
何况这道人也算是饱学满腹了,前朝典故诗词信手拈来,言谈间也顾盼自如,形容挥洒,李清很有些好感,他也没因为识破人家的戏法就新生轻贱,这火药不也是人家道士发明的么?何况自己很多基础科学知识也是不甚了了的。
炼丹求仙长生不老,李清是不信的可道家的养生之道还是很有些见地的,面前的妙玄就可做个例子了,瞧着人家就不怕冷,冷风一吹,依旧是面泛红光,这个李清很有些兴趣想学学。
见李清笑问起养生之道,这可太对妙玄的胃口了,中国自从道教兴起,就有了养生之法,先秦时比较讲究外丹,就是拿丹砂啊水银的,炼出个丸子让人吃,结果谁吃了也没能羽化成仙,最后还是一死了之,秦始皇、汉武帝等即便再伟大,终究还是埋了起来。
既然吃了就会死人,而且没准死得更快,渐渐的这用火炼出来的仙丹就没什么人信了,这时候道家里的内丹术便兴起了,所谓的内丹术,就是人自身体内的修炼,使精、气、神三宝结合,促使人体先天精气团聚,并且到最后能在腹中结成所谓的丹,就像神话里的有道之士,张口便能吐仙丹,然后人吃了一样能羽化成仙。
他们崇尚道法自然、虚静无为、寡欲守神的养生方法,一听还是这些没营养的,李清兴趣就不怎么大了,其实道家的这些理论还真是对身体有好处的,不过李清观念不一样罢了,寡欲寡欲,不好吃也不好色,什么也不想,活着干吗?这不纯粹浪费粮食么?而且这妙玄说出来的道理,李清心里更是不屑了,你个邋遢鬼要是真寡欲无求,你弄些生石灰变戏法来干什么?
看来还是找张先要养生法保险一点,毕竟人家八十岁了还能老风流!
昨天卖了半天的法术,被李清看破了现在说这些养生法人家又毫不在意,这妙玄心里可真不是滋味,咱这道家和神仙可是亲戚,怎么能如此被人不屑,妙玄心一横,右手从道袍里拿出个锦盒来。
一脸郑重的对李清说道:“妙玄道术低微,不入公子法眼,自是妙玄意念不纯,精修未到,然此物乃我道家之秘宝,只怕公子不识真藏罢,若是公子识货,便送与公子如何?”
妙玄小心的把锦盒打开,李清探过脑袋一看,哑然失笑了,当是什么宝贝,又是一颗丹药罢了,摇摇头说道:“多谢道长好意,此物我不要,即便收了,亦不会服用。”
这妙玄显是有些气急了,收藏的这么紧密,自然是他心里比较看重的,拿来送人,人家居然还不要!妙玄冷笑道:“原以为公子是个识货的,怎知亦如凡夫俗子一般,以为这是寻常丹药,文心阁丫头手打,此乃汉淮南王刘安命名之‘秋石’,我师尊依据古方,累十年而得八颗,然此物虽珍贵,对我修行之人却是无用,却最适合十丈红尘众人,本欲沽之高价,今与公子有缘,欲结个善果,奈何公子无意。”
既然人家那么说,李清一味拒绝也不好,可收下就更不好了,一来自己根本就不信这玩意,二来人家也说,欲沽之高价,自己拿来当废品搁着,也是辜负人家一番好意不是?还不如人家拿去卖了。
李清沉吟一会,方开口说道:“若是道长欲送此物,奈何‘秋石’之名,清实不知,清对这丹鼎之事,略知一二,莫如道长将此物之功效及炼制原料告之,清方能决断。”李清心想,要是又是用什么丹砂啊,水精啥玩意弄的,打死也不要,那玩意简直就是毒药。
妙玄摇头笑道:“既知丹鼎,如何不识这‘秋石’,只怕妙玄将炼制法儿告之,怕是公子更加不敢要了。”
李清也笑道:“那道长不妨说说,要说清愚钝不识珠玉,则更无需赠与,还请沽之高价便是。”
听来听去,李清的意思无非就是不想要而已,这炼制原料本就是秘密,只是李清这态度实在激怒了妙玄,另外妙玄要想看看这李清究竟是不是懂些什么,要是说出来,李清不信,最多也是当成笑话,反正昨天就出了笑话,说就说吧。
妙玄压低声说道:“说来也不甚好开口,然此功效却是神奇,乃是取……”
瞧这妙玄邪乎的,不就是用尿炼制的么,这个李清可相信,这‘秋石’说白了就是性激素而已,可不是什么春药,这玩意有双重疗效,既可补充外源性的性激素,又可促使患者自身分泌更多的内源性的性激素,当人,它对性功能低下也是有作用的,李清知道这个,还是后世一个朋友结婚了,却老不能怀孕,结果女方上医院一检查,说是体内雄性激素过高,当然就是要补了,李清还笑问了这玩意怎么整的。
可妙玄这师尊就比较八卦了,他还费尽心思的去弄了老虎尿,狗熊尿……当然最多的,还是童子尿,再加上鹿茸人参的,所以花十年才弄了这么八颗,真是糟蹋东西了,那鹿茸人参就不能另外吃么?
李清虽然笑了,心里也在感叹,咱老祖宗也真是厉害,居然能弄出激素来,说是汉淮南王命名的,那便是公元前的事情了,这可是生物化学,后世不知道还要多少年才能明白这个道理呢。
大概皇帝不能生儿子,怕是有可能就缺这玩意,要是早弄点‘秋石’,或许问题早解决了,不过有可能皇后妹妹也是雄性激素高了些,一起吃!
李清的笑让妙玄有些不高兴,以为李清是嘲笑用尿制药呢,见人家脸色不豫,李清忙道:“道长莫要误会,此物实乃不凡,只是清如今却用它不着,若是收下束之高阁,反失道长美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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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现在生龙活虎着呢,才和若英磨叽完,神清气爽的很!
妙玄有些怀疑的看着李清,他还真不信李清明白‘秋石’的妙用了。
李清想了想,问妙玄道:“此物有大用,奈何令师尊不多制些?”
妙玄叹了口气:“谈何容易,所需材料不易得,且敝观香火冷落,这人参鹿茸亦不是廉价之物,如何可制得许多。”
对了,那老牛鼻子还要去弄老虎尿、狗熊尿的!不知道是谁整地方子,这么缺德,干吗不写上还要天鹅尿!其实中医很多时候都是如此,药方是好的,偏要加些神厌鬼憎的药引,记得里宝钗吃的那冷香丸就是如此,说什么要白露那日的露水、霜降那日的霜,故弄玄虚多了,反遭人诟病。
看来这两人因为道观香火冷落,原是想跑汴京去卖大力丸的,这性激素的作用可不小,雌性激素还能美容,还能让女的性情变得温柔些,自是应该大制而特制!至于雄性激素更是不消说了,中原经五代十国之乱,汉人户籍大减,人丁兴旺总是好事情!
李清问道:“令师尊可仍在观中制药?”
妙玄神色一黯:“师尊三年前已然羽化了。”
看来又是一个没能长生不老的,只是中国为什么要说羽化成仙呢?西方的天使也是有翅膀的,看来东西方在这一点很有共识,不过都是变成鸟罢了。
李清急忙问道:“那炼制之法你可曾学会?”
妙玄叹道:“会是会了,可观中日用不支,如何寻得诸般药材。”
李清暗笑了,找什么老虎尿、狗熊尿,要真说正经的,海狗尿估计不错的,不见后世大卖特卖海狗丸么?还你好我也好呢,只是没处找海狗去,不过方法没失传就好。
李清郑重的对妙玄说道:“清有一言,请道长细听,如按清所言,日后自不必忧观中费用……”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无非告诉妙玄,甭去逼老虎、狗熊撒尿了,人尿就好了,功效一样的,人参根本不必加,鹿茸贵了些,鹿血一样的用,弄点鹿尿也行,据说那畜生比人要生猛很多谢,另外这制作的‘秋石’最好分雌雄,也就是分雄性激素和雌性激素。
那妙玄听李清这般细说,心里有些惊异,这位李公子莫非还真懂?只是他说的这些法子究竟行不行的?师尊传下来的,那可是祖传秘方啊!
妙玄也是个好学的,自然是想问明白李清这‘秋石’为何还要分雌雄的,莫非这药也论公母?只是这时辰安小哥带着小若风也跑了上来,若英与妙真结伴跟在后面,这时候,两人还讨论雌雄公母怕是不大合时宜的,况且两脑袋凑一块,研究如何收集女人的尿液,叫人听了去,李清可真真的要来上一句“叫奴家的脸往哪搁”了。
相由心生!昨日本就是要卖弄戏法的,所以妙真当时也是显得有些蛊惑人心,如今没了惑弄人的念头,日头下瞧上去,也就一个美貌的小道姑罢了,想是昨日卖弄戏法被李清识破,如今见了李清还有些不好意思,什么宝象森严啊媚态百生统统不见了,还是这样好,看起来清爽!
虽然和妙玄不能再单独的探讨关于雌雄公母以及女人撒尿的问题,不过李清没什么好心急的,反正这两道士要住在庄里头,这话题还是等夜黑风高了,躲在阴暗角落里详细讨论的好。
昨晚上星朗月白,今天白日里自然就风清日丽,与这好谈的妙玄一处并坐,说说潼关,望望秦岭,再与若英调笑二句,偶尔逗逗小道姑,看看二个女人没事羞红一下脸,李清觉得不亦乐乎,文心阁丫头手打,只是冷不防对上小若英亮晶晶的眼睛,无邪衬托自己的龌龊,弄的李清也红了脸,这可是不大见得着的,亦成一道风景,只是不知道被船上的谁看了去。
到了洛阳,却是清晨,即便铜驼暮雨再好,洛阳水席再香,也牵不住旅人思归的心,与船家做了别,将硝石装上大车,将马也都牵出来,如今马多,连若英和若风都有自己的坐骑,安小哥自不在话下,唯因几十匹马都没有鞍,所以妙真、若英与小兰坐在大车上,李清倒是开开心心的去做车夫,他很顾忌形象的,骑马有什么好,没见那些乞颜人走路都是叉着腿么?难看死了!
一路人欢马嘶,家园在望,杨大、杨二也不像来路那么谨慎了,再说几十匹马也够他们忙活的,在西铺休息了一晚上,第二日一大早,便奔汴梁而去。
渐渐的汴京那高高城门楼映入眼帘,李清看着,眼圈有些红,后世里李清也是漂泊无定,虽然来这大宋尚不足一年,可有了自己的家,还有了亲人,两厢比起来,李清还真对大宋有归属感多一些,总算回来了。
照旧的绕城而过,只是李清不自觉的把大车赶得快了许多,因为要帮着赶马,刘叔等人即便再想家也不好自行归去,也一同随着李清往水云庄去了。
还是汴京的春天要早些,路旁的杨柳已经吐了新芽,招招摇摇的像个小姑娘一般,在风里舞弄着腰肢,离庄口还有几箭之地,李清发觉都有些不认识了,庄门怎么修到这里来了?远望依稀庄里还有了几栋楼阁,李清心里暗暗叫了苦,想是管家在大买良田,痛起高楼了,他不知道李清这败家子儿把钱都买了马么?这买马的钱还没给呢!
见了管家了!
因为老张头一副哭相正在庄门口转圈呢,根本轮不到李清和他商讨经济大事,咋一见了李清,张管家欣喜之极,张口叫了两声,紧接着就嚎上了,“公子,公子,您可回来了,可了不得了,他们打起来了,您快去看看吧。”
他这一嚎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小若风脸一下变得煞白,李清对若风笑笑,说道:“没事,若风别担心,待我问清楚便好。”
刘叔、孙五以及杨家兄弟也是围上来,只是管家一激动半天都没把事情说明白,李清赶紧扶他在门槛上坐好,还给他捶捶背,好不容易老张头才稳定了情绪。
原来是这样。
慕容一祯随陈全是转调禁军,军中的事情,可由不得拿天气做借口,所以年前便动身赶往京城了,随行十几人,还随带帮李清带了百来匹马,除了李清自己也带了些,其他的,就由倩娘安排人手,一批批捎回了。
既然把马安置到庄上,那十几个兵士也是随李清在天宇山开过战的,慕容一祯虽然是汴京人,可老母去世后,也是孑然一身,案子犯了的时候,一帮兄弟也是各自逃去,再说,慕容一祯现在是军伍中人,也没忙着去找自己的朋友。
那十几个兵士都是外乡人,在汴京也是无依无靠的,听说这是李公子的家,自然闲暇时便过来串串,一来二去的大家都混熟了。
这几日本是悠闲,所以慕容一祯带着二个兄弟正办张管家监督起房子呢,一个延州兵士跑来,告诉慕容一祯,咱们兄弟都被人打了,连指挥使陈全都受了伤,他们欺负咱们外乡人,不能就这么完了。
那慕容一祯也是汴京长大的,哪怯这个场,问明白开片场所就在宏毅寺,带着几个人急冲冲骑马跑了。
张管家带泪说道,那个报信的兵士已给打得鼻青脸肿,说是人家嚣张的,就在宏毅寺等着他搬救兵呢,公子你快赶过去瞧瞧,打坏人可不得了。
妈的,这还了得,咱们可是一个沙场混出来的生死兄弟,连刘叔、孙五及杨家兄弟也不提着要回家了,拨了马头便要赶去宏毅寺,妙玄也不说话,在马上对李清一拱手,意思是要打架出家人也不含糊。
走,李清吼一声,看看是谁他妈打我的兄弟,老子咬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