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卓凡怔了一怔:你什么意思呢?
想了一想,用一种尽量轻松的语气说道:“有劳太后惦念。呃,这不是刚搬进朝内北小街么?柳条胡同那边儿,还没有捋清爽,待都拾掇明白了,早膳嘛——”
他嘻嘻一笑:“还是有的吃的。”
慈禧斜了他一眼:“我跟你说正经的,你别嬉皮笑脸的不当回事儿。你说的‘捋清爽’,‘拾掇明白’,是指将白氏和明氏搬过朝内北小街?”
“是,”关卓凡收起笑容,郑重说道,“太后明鉴,两位嫂子,我有奉养的责任,可不能进了亲王,尚了公主,换了府邸,就叫两个嫂子自个儿过起来。这么做,会有人在背后戳我的脊梁骨的。”
“瞧你说的!”慈禧嗔道,“我难道是叫你不管两位嫂子?你把白氏、明氏接到朝内北小街,这是应当应分的。可是,你的起居饮食,如果还像以前那样,都由两个嫂子照应,你叫两个公主怎么想?你这个家,她们两个才是正经主妇,这么一来,她们这两个主妇当的,岂非有亏职守?她们心里边儿,能是味儿?”
关卓凡心念电转,啊……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面儿上还得装傻:“这个,臣该如何……呃,请太后明示。”
“我觉得,”慈禧说,“你在敦妞儿、丽妞儿那儿,时日太少了!一个月,一位公主,才六天光景,她们两个,就算一门心思要照应好你的饮食起居,也……唉,说的俗一点儿,‘老鼠拉龟’,无从下手’啊!”
姐姐,您这个譬喻,可真是……
“我看。你的这个‘日程’,很该调一调了,一位公主那儿,一个月。你至少呆上……嗯,翻一番,十一、二天吧?这样,白氏、明氏两位,也能少受点儿累!你都娶了妻了。还要涎着脸麻烦两位嫂子?你就不能叫她们两个,过几天清闲日子?”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关卓凡面色不变,心里面却不由打起鼓来。
这话说的,总觉得你知道点儿啥似的……
自然,这么做,白氏、明氏两位,还真能少受点儿“累”,可是。这个“累”,她们俩乐意“受”得很呀,真少“受”这个“累”了,只怕人家还不高兴呢……
见关卓凡踌躇不答,慈禧皱了皱眉,说道:“我跟你说,这个事儿,‘东边儿’和我,我们姐俩儿,可都是一个意思!你既然娶了亲。就该老老实实守着老婆,别再东游西逛了——敦妞儿、丽妞儿,都是千里挑、万里选的人尖子,能娶到两个如此美貌的老婆。你算是前生修到啦!”
“还有,两个‘试婚格格’,敦妞儿的小熙,丽妞儿的……哦,叫翠儿——我也是见过的,两个女孩子。都是十分的人才,都归了你关三受用,你还不足?”
慈禧一口气说下来,语气已经有点儿变了。关卓凡本来想说几句“不足——除非你也归了我,才算足”之类的便宜话,转念一想,慈禧是认真的,来势汹汹,现在可不好开这种玩笑。
他摸了摸自己的脑门,微微苦笑:“太后训谕,真正是醍醐灌顶。”
慈禧一笑,放缓了语气,说道:“‘东边儿’说,她还想早一点儿抱外孙子呢!你一个月,就和公主呆上这么几天,我们姐俩儿,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外孙啊?”
“抱外孙子”这个话,其实是游说慈安的时候,慈禧自个儿说的,现在轻轻巧巧的就安到了慈安的头上,反正,关卓凡也不可能拿这个话去跟母后皇太后对质去。
“你就照我说的,一个月,多匀出几天,和两位公主住在一起,夫妻和睦,早生贵子,你的一日三餐,也有人侍候,你看,好多着呢!”
嗯,这几个理由,听起来,既光明正大,又体贴入微,我似乎应该欣然入毂,不然就是不知好歹,给脸不要脸了。
可是,姐姐,你的真实用意,我是晓得的。
“臣谨遵慈谕。不过,太后明鉴,这其中,尚有一个关节,呃,不为无虑。”
“哦,有难处?你倒说说看,有什么难处啊?”
“是。”关卓凡坦然说道,“臣忝掌机枢,每日下值之后,还要在府里见人办事。一日三餐,呃,早餐、午餐不必说了,这个晚餐,就算在府里用,也常要待客。不过,并非知己同好私酌,而是朝官聚集议事。尽有掌灯之后,还要见人办事的。这些,太后都是深知的。”
慈禧微微皱起了眉头,她反应机敏,已是晓得关卓凡要说什么了。
这个,我倒是没有想到过……
关卓凡继续说道:“两位公主的府邸中,并没有合适的伺候笔墨的人——太后明鉴,臣之案牍,甚为繁重,且条分缕析,头绪纷杂。伺候臣的书房,须粗通文墨,可是,仅仅粗通文墨还不够。呃,还须……晓知轻重、出入、究竟,非止限于研墨、展卷。这个,实在并不容易。”
顿了一顿,说道:“再者说了,公牍文件,不宜大量随身携带——每个月,臣要在朝阳北小街、理藩院后胡同、小苏州胡同几处,反复辗转,若随身携带文牍,不慎遗漏丢失,干系不浅——上边儿可都是国家机密政务啊。”
就是说,俺没法子在两个老婆那儿办公,一个月一个老婆十一、二天?那样搞法,俺还用干活儿吗?
慈禧不出声了。
“还有,”关卓凡侃侃而谈,“两位公主的府里,嬷嬷、侍女、仆役,都是内务府派的,臣全然没有插手。内务府那班人的嘴,能够有多牢靠,太后也是晓得的。我如果在公主府里见人办事——”
顿了一顿,“嘿嘿”一笑,说道:“只怕,今儿晚上谈的事儿,什么都还没有定案呢,明儿一大早,满四九城的人就都晓得了。”
“这……嗯,倒是‘不为无虑’。”
“是。还有,敦柔的府里,大约还有我那位……六哥的人。”
这句话,差点儿说成“敦柔的府里,大约还有我那位岳丈的人”,转念一想,不对啊,赶忙打住改口。
按照宗法,敦柔既然被两宫皇太后认作了女儿,封了固伦公主,两宫皇太后就是她的“皇额娘”,她的“皇阿玛”,就是龙驭上宾的文宗,在台面上,就不能再叫恭王为“阿玛”。那么,俺的岳丈,台面上,也该是文宗,而不是那位“六哥”了。
靠,真够……乱的。
关卓凡正在想什么,慈禧自然不知道,不过,她承认关卓凡说的有道理:是啊,我能在敦妞儿的府里暗中安插耳目,老六自然更加能这么干,毕竟,敦妞儿是他的亲生女儿呀。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