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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6章 病来如山倒

        傍晚时分,红霞满天。

        京城最有名的陈神医乘坐一辆急促的马车驶向灵石胡同,林府管家早已经将门打开,匆匆地将陈神医引到内宅。

        “快!”

        “让一让!”

        “在送盆水过来!”

        ……

        林金元领着陈神医进来,看到眼前鸡飞狗跳的庭院,一边赶着前面挡道的仆人,一边又是对着仆人进行指挥道。

        陈神医扛着药箱到了病床前,躺在床上的病人毅然正是当朝户部尚书。

        在吴秋雨和花映容担忧的目光中,陈神医给林晧然号了脉,那张老脸显得很是凝重地说道:“林尚书,这……这是染了风寒之症!”

        大家听到这个诊断结果,虽然并没有过于意外,但亦是不怕掉以轻心。

        这个时代的风寒可不是什么小事,一个处理不当的话,很可能就此病逝。

        远的王勃且不提,以正德皇帝而言,虽然后世有很多的阴谋论,但病死还是有很大的可信度的。一国帝王尚且如此,林晧然未必就不能因此病死。

        林晧然被徐阶狠狠地摆了一道,白天在万寿宫前淋了一场暴雨,加上他不像林平常那般天天锻炼,便免不得就此病倒了。

        此时此刻,他虽然舒服地躺在床上,但身体还是感到很难受,心里亦不见得舒服,特别他此次已然受到了打击。

        本以为他能够为这个时代的百姓多做一些事情,亦是拿出了有建议性的两个方案,却是偏偏遇到了如此大的阻力。

        其实徐阶的阻力是可以预见的,毕竟徐阶本身就是大明最大的地主,代表的是江南的大地主阶层。只是皇上如此冷漠的反应,让到他有种心灰意冷。

        如果皇上始终如此信任徐阶,一直都是沉迷于修道,那么他恐怕亦是很难推行刁民册和征粮改银的方案。

        “林尚书的年轻气血旺盛,老夫开一副药方,你们照方子抓药即可!”陈神医又探了体温后,便是老诚持重地道。

        这病来如山倒,跟着林晧然本身的意志无关,哪怕后世亦没有谁能够直接就跳过感冒痛苦期这一个环节。

        在迷迷糊糊中,他感觉到身体像是正在燃烧一般,亦是陆续有人前来造访,隐隐间还听到了岳父的声音。

        他的身体状况显得很是不好,整个人如同是失了魂魄般,身体还时热时冷,喉咙显得很是干涩,眼睛根本是睁不开来。

        隐隐间,他知道吴秋雨和花映容都守在病床前,还给他喂了苦哈哈的药,然后还给他喂了几口带咸味的白粥。

        当一切都清静下来的时候,他的心里很疲倦,身体亦是感到很累,加上这段时间的忙碌,他只想好好地休息一场。

        平日他便是时常做梦,而今晚他的梦特别的多。既有他在户部和礼部处理公务的梦,还有他在广州府和雷州府任上的事情,甚至他还梦回到跟虎妞在长林村相依为命的场景。

        在想着当年对着虎妞的承诺兑现之时,他整个人突然舒服了不少,这感冒的状态似乎还缓解了不少。

        “水!”

        待到夜深的时候,他分别感受到夜中的那份凉意,喉咙显得是干渴难耐,便用沙哑的声音说出了诉求道。

        每当他将这个字吐出来的时候,总是有人会送来了水。

        虽然他的眼睛睁不开,但他却是闻到了熟悉的体香味,知道有一次是吴秋雨给他喂水,还有一次则是花映容给他喂水。

        在感受到这两个女人温柔的关怀后,特别是她们不断地给自己额头换上半湿毛巾,林晧然的心里亦是涌起了一股暖流。

        清晨,白色的雾气弥漫在北京城之中,明媚的朝阳从东边缓缓地露出半个头,洒下了新一天绚丽的晨曦。

        这一觉之后,让到林晧然已经退了烧,精神已经恢复了不少。不过他的脑袋还是晕晕沉沉的,整个人还是相当的难受,特别是鼻子呼吸很是困难。

        以前虎妞在的话,他还会偶尔心血来潮晨练一下,只是虎妞离开京城之后,他则是彻底放弃了锻炼身体的想法。

        以这个身体状况,他自然是无法前往户部衙门工作,便是让林福前去通知户部左侍郎马森。

        由于本朝不用上朝,户部点卯的事情直接交给户部左侍郎马森,他这位户部尚书则是安心在家休养即可。

        虽然他没有即刻康愈,但现在已经退了烧,终归能够一点点地好起来。

        “这药怎么能这么苦!”用过早餐不久,林晧然看着吴秋雨送着药碗进来的时候,则是不由得进行抱怨地道。

        “正所谓苦口良药,相公你就别抱怨了,妾身喂你!”吴秋雨看着他精神恢复不少,亦是笑盈盈地端来药碗准备喂药道。

        林晧然对此颇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但这个时代的普遍认知都是良药苦口,甚至加点糖都以为会大大降低药效。

        他没有办法改变这个早已经深入众人骨髓的认知,亦是没有办法拒绝吃药,亦是只好乖乖地接受这份煎熬。

        不过终究是一场感冒发烧而已,只要再好好地休息两天,明天可能还会伴随着一些感冒的症状,但大抵能够照常上衙处理事务了。

        由于夏粮的收成已经悄然开始,紧随着两京十三省的征收工作亦是开始,户部当前的事务其实亦是不少。跟着清闲的礼部相比,户部直接掌控两京十三省的财政,事务显得更加的繁琐。

        待到中午的时候,林晧然则是改到院子的树荫下休养,为了让自己快些康复起来,亦是派林福到街上买来了各种新鲜的水果。

        这里有水果和茶点,躲在竹椅望着蔚蓝的天空,让到他亦是感受到一份难得的惬意。

        正是悠哉悠哉地吃着葡萄的时候,林福突然匆匆走了过来,脸色显得很凝重的模样。

        林晧然心里咯噔一声,只是多年的官场让他养成了处世不惊,便是对着林福平静地询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十九叔,刚刚周幼清派人给您传递消息,说吏部刚刚做出了一个调职决定!”林福的脸上浮起忧色,显得一本正经地道。

        林晧然心里当即微微一沉,当即进行询问道:“调谁的职?”

        “具体缘由还不清楚,吏部决定将兵科给事中魏时亮外放浙江按察司担任佥事,此事是吏部尚书胡松亲自做的决定!”林福如实汇报道。

        林晧然听到这个消息,眼睛亦是闪过一抹狠厉之色。

        魏时亮弹劾杨博的时候,魏时亮便是处于危机的边缘。如果杨博倒台的话,那么魏时亮自然是无人敢动,但偏偏杨博安然无事。

        新任吏部尚书吴松虽然是徐党的核心成员,但他跟杨博亦是同年好友的关系,加上徐阶跟杨博的良好关系,却是难保会帮着杨博找魏时亮的麻烦。

        虽然他早就有所猜测,知道杨博必定会对魏时亮进行反扑,但看着魏时亮被如此的安排,心里还是感到一阵难受。

        浙江按察司佥事的品秩是正五品,杭州亦是一个富庶的地方,但跟兵科给事中的权势已然是不可同日而语。

        特别是从京城到地方官很容易,但想要从浙江按察司佥事重返京城,已然是千难万难了。

        林晧然得知这个安排,亦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虽然他有心想帮魏时亮,但他终究只是户部尚书,却是无权插手吏部的决定。

        待到下午时分,孙吉祥和王稚登双双出现在这里。

        孙吉祥的腿脚仍旧显得不便,手里已经多了一根拐杖,显得很恭敬地坐在旁边。王稚登则是有着几分洒脱文人的性子,显得不客气地从果盘中拿起了一串葡萄,便是满意地吃了起来。

        “东翁,杨博已经算是沉得住气了,这个时候才对魏时亮动手!”在听到林晧然说及魏时亮的事情后,王稚登当即便是发表看法道。

        林晧然端起了茶盏,知道这个事情已经无力回天,便是对着孙吉祥直接询问道:“我让你调查徐阶那边,事情可有什么进展?”

        随着岳父入阁并成为次辅,而他亦是官至户部尚书,这扳倒徐阶这个碍脚石已经成为他短期最大的追求。

        在徐阶对他进行算计的时候,他其实亦是没有闲着,一直让着孙吉祥发动手上的力量,势必找到徐阶的破绽。

        王稚登听到谈及这个事情,亦是安静地扭头望向了孙吉祥。

        “东翁,我正想要向你汇报,最近我发现一个颇为古怪的事情!”孙吉祥一直替林晧然掌握着情报方面的工作,这时亦是郑重地回应道。

        林晧然轻呷一口茶水,当即郑重地询问道:“什么事?”

        “严世蕃被押解上京之时,严家亦是动用了很多关系,一些官员当时便上疏替严世蕃叫屈。申明林润所奏是污蔑,严世蕃并没有说过‘朝廷无如我富’之类的话语,严府更非富可敌国!”孙吉祥双手扶着拐杖,显得一本正经地回应道。

        林晧然听到这个事情,亦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虽然他一直都知道严世蕃很狂妄,但以严世蕃的聪明,还不至于会说出那般无脑的“朝廷无如我富”的话,且他对严府的财富始终抱着一些怀疑。

        严嵩把持朝政二十年不假,但嘉靖亦不是蠢人,虽然会允许严嵩父子贪上一些钱财,但不至于会养一条超级大蛆虫。

        “然后呢?”王稚登听到这个情况,亦是好奇地追问道。

        孙吉祥望着林晧然,显得一本正经地说道:“据我们从宫里所得到的消息,那些地方官员的奏疏一份都没有送到万寿宫,其中甚至包括……严阁老的奏疏!”

        “当真?”林晧然将送到嘴边的茶杯停住了,显得惊讶地反问道。

        孙吉祥重重地点了点头道:“应该是错不了,此事我亦是多方调查!皇上怕是没有瞧到严阁老的一些重要奏疏,不然估计会审得再细致一些,更不会如此草率便是定罪!”

        林晧然听到孙吉祥如此肯定的答案,一些真相亦是慢慢地浮于水面。

        从严世蕃被押送到京城再问斩,严嵩几乎就没有什么奏疏求情。如果这个谋反的罪名属实,那自然没有什么问题,但严世蕃已然是被冤枉的。

        只是事情就是如此的不合常理,严嵩仿佛是认命了一般,根本没有什么求情的奏疏公开,而他得到的消息亦是严嵩没有上疏。

        随着皇上的身体不适,加上所有的奏疏都交由徐阶处置,却是未必不能行瞒天过海之计,从而将严嵩的奏疏混于普通的奏疏中。

        “严阁老是以首辅致仕,他的奏疏应该是归于重臣一列,故而奏疏按正常流程必定是要送到皇上面前!”王稚登当即理性地分析道。

        孙吉祥轻轻地点头,直指核心地道:“徐阶截留了这些奏疏,这分明是借着皇上对他的信任,却……蒙闭圣听!”

        “你派人到通政司取得相关的文书,那些奏疏便存在后千步廓,此事足可以致徐阶于死地!”林晧然微微思量了一下,当即做出决定地道。

        这个事情一旦公布出来,不说徐阶的名声彻底臭了,嘉靖必然是对他恨之入骨,他首辅的位置亦是到了尽头。

        孙吉祥当即郑重地点头,便是认真地回应道:“好,我已经秘密地遣人前去,应该很快就能找到存根!”

        林晧然现在的同年和弟子遍布朝野,很多事情做起来亦是得心应手,而想要秘密地弄到了存根和原件并非什么难事。

        “此事务要声张,切不可惊动徐阶,一切要小心而行!”林晧然亦是不敢轻视徐阶,便又是认真地叮嘱道。

        “遵命!”孙吉祥郑重地应承下来道。

        林晧然跟着二人又聊了一会,看着孙吉祥和王稚登离开,发现自己的病情都好了不少,不由得瞪着眼睛望着灿烂的阳光。

        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亦是不能再任由着徐阶胡作非为,现在既然找到了线索,自然不会错过这个良机。

        只要他将徐阶扳倒,那么不管是刁民册,还是征粮改银的事情,阻力定然会小上一大截,必定能够顺利地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