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竹楼,布置的家具和装饰也多为竹制品,从竹榻、竹椅、竹桌到竹杯竹瓶,无一不见此间主人对竹子的深深热爱。
透过半开竹窗向外边看去,可以见到竹影横斜于湖边,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还有鸟儿的婉转鸣叫。
于梦境中苏醒,顾凉便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竹榻上。
她的身上盖着素色薄被,起身坐起,穿着的也是素色襦裙,衣襟上绣着简单的竹子,这不是她的衣裳。
这是哪里?她不是和那个青年在藏经阁选功法吗?
顾凉腹中有些空,但并不觉得饥饿,她转过头,看向半掩的竹门外,隐约有个人影正走来。
“小姐,您醒了。”少女推开竹门看进来,却是先前带她去青年房间的年轻少女。
少女依旧是一身的青色衣裙,看起来和上次见面没什么两样,唯一不同的只有脸上由衷的欣喜笑容。
顾凉轻轻应了一声,问道:“我娘知道我在这里吗?”
少女倒了一杯水递给她,谦卑说道:“您这是在竹林峰,竹林峰是墨竹真君隐居地,就在毓秀峰附近。墨竹真君已经派人告知您的母亲,您以后将会在这里修行,所以小姐不用担心。”
“墨竹真君已经将您收为真传弟子,您以后就是元婴真君的徒弟了。”少女的语气里满是骄傲,“小姐可真幸运呢!尚未开始修炼,便有元婴真君收您为徒了!”
墨竹真君?真传弟子?
顾凉一头雾水,理清思维后,清了清嗓音问道:“墨竹真君是否就是夫子?”
自己认识的人里边,最深不可测的大概只有带她去藏经阁选功法的夫子了。
“是的。但是您现在应该称呼真君为师父。”少女说道。
“那我昏迷了多久?”顾凉扫了一眼身上衣裙,又问。
“已有三日。”
顾凉揉了揉眉心,放下杯子吩咐道:“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这忽然醒来得知的信息量有点大,她需要一个人静静,顺便整理一下情绪。
坐在温热的淡绿色粹体灵液中,顾凉的小脸被热气蒸地通红。
听到少女说,自己被元婴真君收为真传弟子,顾凉无疑是很高兴而且感到相当庆幸。不过,兴奋过后,活跃的情绪渐渐沉淀,顾凉开始发现这件事里面隐藏的不对劲。
她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若不然也不会在前世父亲的公司里从小职员做到决策层,虽然其中也有太子女的身份作为推力,但没有谁可以忽略她的卓越能力。
疑惑上心头,自然是要慢慢推敲。
顾凉不相信有天上掉下的好事,一一回想和青年短暂相处的细节,他对自己的评价只有两字“不错”,这是疑点一。
从头到尾,青年都没有流露出一分想要收她为徒的意思,虽然也可能是他的情绪隐藏得太好,她道行太低无法察觉。
顾凉没有忘记青年评价自己资质时候平静的表情,现在想来,他眼中明明白白的写着失望与自傲。
失望什么?
自然是顾凉的资质。
自傲什么?
还是顾凉的资质,入不了他的眼,他的眼光很高。
唯一的变故只有昏迷后,但她是怎么昏迷的?在她昏迷后,藏经阁里又发生了什么事?
顾凉绞尽脑汁的回想,也想不到那时候有什么异样。
或者说,被星光环绕后的记忆,一点都记不起来。拍着水花的手忽然一顿,顾凉心里想到一件事,纵然泡在微热粹体灵液里全身都在发热,她也感到全身变冷如堕冰窖。
她怎么忘了!在这个世界,记忆在面对修为深厚高强的前辈时就如同一本打开的书,随意阅读毫无障碍!
在元婴期墨竹真君的面前,顾凉那一点秘密根本掩饰不住!
顾凉全身冰冷,甚至惊出一身冷汗!
深深呼吸了数次,顾凉缓缓沉入水中,试图通过调整呼吸来缓解剧烈波动的情绪。
结果不甚美妙,呛了水。
门外等候的少女疑惑出声询问,顾凉总算从不理智的漩涡里把自己拉出来。
安抚完少女,顾凉的手指仍微微颤动。
她方才陷入到思维的死角里去,倒是忘记了这个世界里修士和凡人的规则。
在作者构设的虚妄大世界中,修士与凡人之间的力量天差地别。于是,为了束缚修士的能力,也为了修仙界的根本,天道法则之一就是修士不能杀害凡人,否则心魔缠身,重者甚至天打雷劈。
顾凉尚未修习功法,还没踏上修行之路,她就是一介凡人。
若青年以修为强行窥视记忆,她的灵魂势必因此湮灭,心魔缠身的结果又岂是青年希望看到?
且她只是四岁小儿,心里能有什么秘密?
轻轻舒出一口气,顾凉在心里埋下了一颗变强的种子。原著里有关原主的概述不多。就连原著里顾凉的师父,作者也只是说了金丹期,未曾言明是哪一个金丹。
罢了,行一步是一步!
顾凉站起来,晃了晃身体,淡绿色的灵液从光滑白嫩的肌肤上淌下,神奇的不留一丝水迹。
跨出木桶,穿上绣了青竹的襦裙,顾凉在婢女伺候下烘干头发,简单打理后便去面见她的师父。
“喝过这杯茶,你该改口叫我师父,从此就是一家人。”墨竹真君接过顾凉手中的茶一饮而尽,笑眯眯说道,“我这一脉弟子不多,你上头还有一位师兄一位师姐,如今在外历练。”
“徒儿顾凉拜见师父!”顾凉抿唇在他跟前跪下,按照礼节结结实实地叩了三个头。
她心里多少都有点忐忑,因为不知道墨竹真君收她为徒的真实意图,她始终无法真正的把墨竹真君当做自己的师父。
修仙世界里,师徒关系甚至比父子母女更为关系紧密,通常来说,一个人一生只会有一位师父。
墨竹真君哈哈大笑,伸手虚扶,顾凉立刻就感觉到自己被一股温和的力扶了起来。
墨竹真君很温和的看着弟子,伸手摸了摸她柔顺的发顶,一派慈爱的长辈风范,几乎要把小姑娘心里滋生的怀疑嫩芽硬生生掐灭。
“这是拜师礼物。”墨竹真君掏出一个木刻葫芦挂在顾凉的脖子上,他粗粝的手指意味不明地掠过小姑娘脖颈处柔软的皮肤,眉眼温和的说道,“为师对炼器并不擅长,这葫芦是师父早年得来的一个三品护身法器,木属性,对你的修行也有些益处。”
“这个是我拜托炼器峰为你炼制的芥子袋,里面有我为你准备的几样辅助丹药。”墨竹真君把一个小巧绣花的丝囊系在顾凉腰上,退后几步仔细端详,摸着下巴笑了,“明道倒是生了一个好女儿,瞧着粉雕玉琢的模样,长大后定是不差。”
顾凉脸上微红,心里多少都有些别扭:“多谢师父夸奖,也多谢师父赐给弟子的法器丹药,弟子很高兴。”
墨竹真君微微颔首,大袖一挥,口中说道:“你已选了合适的功法,今日便开始修炼吧!”
“盘腿而坐,心思放空,藏于识海里的功法便会自然浮现。”墨竹真君道。
地上已备了蒲团,顾凉在蒲团上盘腿而坐,努力学着记忆里那些老和尚打坐的姿势。终究是现代人,闭了眼心思难免乱转,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真正做到心思放空。
脑海里忽然“喀拉——”一声,似乎有什么破碎,紧接着顾凉身子一颤,庞大的信息瞬间冲入脑海。
好在她曾经接受过那幅乾坤派山门画像的洗礼,对这种程度的信息冲刷很快就适应了。
仿佛听到了美妙的天音,鼻端也传来阵阵淡雅幽香。
顾凉的心神格外宁静,她的心间缓缓浮现两个字——妙经。如卷轴展开,妙经总纲自然浮现,接着是炼气期心法,一字一句,无须刻意记忆,尽在心头…
墨竹真君坐在高座上,把玩着手中小玩意,漫不经心的看着这个最小的弟子。
新弟子眉目精致,隐约可见长大后的婉约清媚,面上一片平和。不过小小年纪,便已有如此沉稳坚韧的心性,也算难得。
可惜,可惜了。
墨竹真君微微一笑,因着脸上伤疤,无端有些狰狞可怕。
顾凉端坐于蒲团上,对外界一切无知无觉。她的周身隐约有光华流动,大道妙音在心间回转,身体自行运转妙经,正沉浸在不可言的状态中。
墨竹真君眼内流动着异芒,他站了起来,从玉瓶中取出一颗丹药喂入顾凉嘴里,然后弯腰把她抱起送进房间里,喊来顾凉的侍女。
“记住每日喂她一颗辟谷丹,若有什么差错,过来告诉我。”墨竹真君淡淡说道。
……
恍恍惚惚间,顾凉只觉得身体内的妙经心法运转越发如意。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看见”了游离的各色光点,似乎觉察到她的窥视,那些光点停顿了瞬间,忽而大乱。
红色青色光点疯狂涌入她的身体,其它光点在外徘徊不定,却无法进入。
青红二色光点渐渐充盈在身体里,然后被正在运转的功法引动,无序游离的它们渐渐有了循环的线路。
修仙第一步,引气入体完成,便从凡人脱胎换骨成为修士,迈上长生大道的第一级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