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弦的院子里灵气浓郁，但是打坐一晚，顾凉的修为未能精进很多，这是因为之前进阶的速度太快，根基还不够扎实。
　　欲速则不达的道理顾凉也知道，所以她很平静的将修炼的事情缓下来，把生活的重心投入到枯燥的炼丹里。
　　在炼丹房里住了半个月，期间耗费了大量的灵草和材料，经历了无数次失败，顾凉终于炼出了她的第一颗二品丹。
　　抹去额头上细密的汗滴，顾凉把这颗极具纪念意义的丹药装入丹瓶中做了记号，自语道：“夫子说的熟能生巧，果然没错。不过，我浪费的灵草和丹药也太多了。若没有空间，恐怕要把娘亲的积蓄全部败光，才能达到我现在的水平。”
　　“炼丹师是一个烧钱的职业。”顾凉总结道。
　　她看着地火井里燃烧的地火，盘腿坐下，将这半个月以来的成果在脑中整理归纳一遍，然后在手札上记录下来。
　　又是数日过去，顾凉用过早膳，推门去到小院不远处的河滩上开始练习道法。
　　试炼峰狩猎妖兽时的灵感一直在她的脑中盘亘，此番将相关的资料看完，她迫切于将理论实践为自己的东西。
　　不过，有些事情看起来简单，做到却是不容易。
　　顾凉在火系道法上具有极高的悟性，通常，夫子演示的火系道法她只要看一遍就能施展出来。甚至一些火系道法，只知道简单理论知识，她便能完全掌握。
　　但是这一次她遇到了难题，一连十多天，将暴烈的火焰化为刀刃这件事的进展极度缓慢。偏偏顾弦这段时间在峰顶清修，她遇到不懂的问题，只能从书籍中寻找答案，或者自己慢慢琢磨。
　　这日，顾凉第二十九次将火焰压实化为刀刃失败的时候，耳边传来一个清越的声音：“你这样不行。”
　　这个声音很熟悉，但凡听过的人都不会忘记。
　　“那我应该怎么做？”顾凉反问，她手指一勾，又是一缕火焰在她的手指间生成，回过头，她看着身量颀长的少年，屈膝说道，“卫公子。”
　　卫澈走过来，伸手往潺潺流淌的小河里一招，一道水流落到他的手上，拉成薄薄的水刃形状，劈在河滩石头上，切出光滑的两面。
　　“你看。”卫澈斜了顾凉一眼，他的手指间流淌着淡蓝色微光，柔和的水流在他的手上转换形态，过程宛如行云流水。
　　他打出的手诀并不是太高明，却带着一种奇妙的韵律，仿佛与他手上的水箭融合为一体。明明就是这样普普通通的手诀，但在顾凉看来，却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流畅和圆润，仿佛天生就该如此，每个动作都是极致的完美。
　　彼时她还不知道，卫澈对法术的理解和领悟已经到了一种极致的程度，甚至蕴含了天道的一种规则，令得看者受用无穷。
　　顾凉下意识地将神识延展开来，与眼睛一起看着卫澈施展术法，指间的火焰忽明忽暗，变化出各种各样的形状。
　　卫澈收回手，水流在他的指间化为氤氲白气，袅袅上升为虚无：“看到了吗？”
　　“看到了，但是…”顾凉微微皱起眉，眉宇间疑惑越来越深，她刚才是看到了没错，但是解决了心中的疑问，新的疑问又冒了出来。
　　卫澈施展法术的那种韵律，她能看到，却不知道怎么理解。
　　卫澈打断她的话：“看到就行了。”
　　顾凉定了定神，尝试着将指间缭绕的火焰再一次凝实化为小刀。她并未完全摒弃原先的想法，而是将自己的结合刚才看到的，一并按照心中想法施展出来。
　　火焰拉长，然后凝实压缩，顾凉全神贯注的注视着手掌间的火焰，心中默念法诀，要将它化为一根针。
　　但是在最后，不知道出于何种原因，火焰在即将化为一根针的时候，猛的爆裂开来，把小姑娘烧得狼狈不堪。
　　卫澈安静的看着，又演示了一遍，示意顾凉继续。
　　顾凉紧紧盯着他手指间柔和的水带，眨也不眨一下，待到卫澈收手，立刻开始第二次实践。
　　这次倒是比第一次容易，不过也是在最后一刻功亏一簧。
　　“有些事不是用心就可以，还需要仔细想一想，遇到不懂的也要寻求答案。”卫澈低头看了顾凉一眼，抬手轻轻拍了两下她的肩膀，说出的话似乎意有所指，“你看得懂，但是你做的太刻意，反而不成。”
　　顾凉仰起下颌看着卫澈，这少年很高，她只能到他的腰。他说话的时候，表情与眼神都很认真的望着她，就像仙学堂里偶然得见学习学得入迷的孩子。
　　“什么是刻意？”顾凉露出迷惘的神情，她真的很刻意吗？
　　卫澈想了想，解释说道：“道法自然。以你现在的修为境界，要做到这样的事情，有点难度，不成功也是意料之事。”
　　顾凉低头思考了好一会儿，抬起头来，神情慎重的望着手指间生出的火焰，两手轻轻一拉，心念也跟着同时转动。
　　火焰在顷刻间化为一根细小漆黑的针，安静躺在她的掌心，冰冷带着重量，与其它的针并没有什么差别。
　　竟是如此简单！
　　顾凉盯着手中的黑针，不由得轻轻抛了抛，小小的重量就在她掌中，格外真切。
　　这便是道法自然，她想得太多，也考虑得太多。
　　“不错，就是这样。”卫澈微微颔首，对顾凉的悟性表示很满意。
　　顾凉的神识还不足以长时间支撑黑针的存在，她心念一松，掌心的黑针微微发热，顷刻间消失得干净。
　　神识被消耗得差不多，顾凉想练习道法，也得等到神识恢复。
　　两人很安静的走回院子里。
　　院落清冷，顾弦仍在峰顶，没有人居住的院子显得有些寂寥。
　　“我也住在此处，你若有不解之处，可以来问我。”卫澈说道。
　　顾凉微惊，随即应道：“嗯，我知道了，谢谢。”
　　卫澈不是乾坤派门人，他在天雷峰里顾弦的小院住下，听起来这世间还不会短，肯定是有什么事。顾凉想到山洞里他从传送阵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将传送阵毁了，不由微微抿了下唇。
　　至于他说的，可以顺便指点一下自己的修炼，这大概是顾弦的意思。
　　顾凉心中微暖，心情骤然轻快起来，她对卫澈露出笑脸，转身向自己的院子走去。
　　小姑娘发自内心的笑容不说多好看，却是极顺眼，仿佛她的喜悦也能蔓延到自己身上，让自己的心情随着她而感到愉悦。
　　卫澈不由得微微一怔，他看着顾凉消失在小径上，垂下眼帘，转身回到自己的院子。
　　……
　　又是一夜打坐到天明。
　　顾凉起身舒展了手脚，洗漱完毕也不做早膳了，直接往嘴里塞进辟谷丹，开始新的一天。
　　现在她倒是没往仙学堂去，每日习剑、打拳、练习道法、炼丹、修炼，时间排的满满的。除此之外，她还抽出两个时辰阅读修仙界中的书籍、玉瞳简，以丰富自己的知识。
　　偶有疑惑，顾凉都是询问卫澈，一来二去，倒是熟悉起来。然而，随着两人的接触越来越多，顾凉才发现，卫澈的天才不仅仅表现在修炼上。
　　他还精通阵法，对炼丹也颇有了解，其博闻广记的程度，甚至比仙学堂的夫子更深。
　　其实卫澈也是穿越过来的吧？
　　不然以他十五年的生命怎么能懂的这么多？！
　　顾凉初时还觉得震惊，次数多了，倒是渐渐的习以为常了。
　　房间里，顾凉盘腿打坐，缓缓睁开双眼。
　　熟悉的房间和熟悉的摆设，半开的窗台上还放着两盆开出淡蓝色小花的低阶灵草，淡淡的花香堆满了整个房间。
　　都说修行无岁月，一年时间就这么过去，平淡而且充实。
　　她的修为到了炼气七层的巅峰，二品丹药成丹率提升了不少，对道法的理解和运用也到了新的层次。
　　这一年没再发生什么大事，倒是封闭秘境和封印之物的事情仍未平息。顾天阳也还是住在执法堂处，虽然能到处走动，却不能离开宗门，也不能离开执法堂修士的目光范围。
　　“你今天分神了。”练习道法的时候，卫澈的目光落在顾凉身上，他问道，“你心里有事吗？”
　　顾凉看他一眼，说道：“我想念我的母亲了，我已经有一年没见过她。”
　　若那日没有闹出封印之物的事情，顾凉是打算稍后去秀峰看望纪珊，她准备了要筑基，这对顾凉来说是一件大事。
　　三个月后，倒是听得纪珊筑基成功，偶尔还用纸鹤送些东西来，但一年没见面就是一年没见面。
　　顾凉想和纪珊说说话。
　　“大道无情，你若牵挂太多，有碍修行。”卫澈淡淡说道。
　　“成仙太过遥远。”顾凉侧头看向卫澈，眼睛清透，“你觉得你能成仙吗？”
　　卫澈是举世无双的天才，如果他没有陨落，也许后来就没有顾天阳什么事了。
　　但卫澈是英年早逝的命格。
　　卫澈微微皱眉，顾凉的眼神太清透，仿佛能看到人的心底，这根本就不像孩子应该有的目光，反而像个成人。
　　卫澈也曾怀疑顾凉是夺舍重修的修士，但顾凉的神魂与身体贴合得天衣无缝，丝毫没有夺舍重修的痕迹。
　　修仙界也有一些奇异的功法，待到白发苍苍，寿元干涸，还能九死一生还原为婴孩重新修炼，无法保存原来的修为，却能保存原来的记忆。
　　但这种功法依旧有迹可循，就他所见，顾凉并未修炼过。
　　卫澈不回答，顾凉自顾自接了下去，说道：“我的愿望不是成仙，现在的我只希望和家里人平安喜乐的生活在一起，也许会有一些小矛盾小纠纷，却不必担忧明天会不会死。”
　　她很容易满足，想要的也不多，只希望避开剧情中心，好好过日子。
　　“踏上修行路，也就跳出六道轮回，再无来世可言。便是懂得夺舍秘术，也只能再活一世。”卫澈看着顾凉，眉峰一挑，唇角露出几分刻薄的讥诮，“待到寿元耗尽，就此灰飞烟灭，再无一人能记得。”
　　“你可甘心？”卫澈问。
　　“我只修今生，不求来世。”顾凉想起前世的母亲，她的样子和眉眼已经被纪珊取代，唯一不变的就是她们同样一颗爱着她的心。
　　顾凉微微笑起来，前世溺水而亡的时候，她从未想到她会成为顾凉。
　　濒死的时候，她很绝望，因为她的人生还未走完；但是死前一瞬间，她想到自己的母亲，心中的绝望瞬间便放开了。
　　“成为修士，能遨游于天地，能看到抬手就翻天覆海的大神通，有了远远超越凡人的生命，即便不能永生，也该知足了。”顾凉轻声道，“长生太遥远，我只想做好自己。”
　　卫澈遥望着乾坤派绵延的山脉，其上白云悠悠，偶然能见到各色遁光划出漂亮的弧度，然而不拘是哪个修士，都是来去匆匆。
　　修士所求，莫不过成仙和长生。
　　顾凉却说她满足于目前的生活，从未想过长生，也没有成仙的期盼。
　　“也许你是对的，但是我并不认同。”卫澈说道，他看着自己的手掌，虚虚一抓，似乎能抓住什么，掌心却什么都没有。
　　顾凉已经不在此处，时辰到了，她进了炼丹房炼丹。
　　顾凉对炼丹的步骤早已了熟于心，她今天炼制的是筑基丹，二品丹，出丹率低得可怜，而且一不小心就会炼出一炉废渣。
　　所谓熟能生巧，每天都炼三炉丹，顾凉炼丹的手法早已娴熟得像个老炼丹师。半个时辰后，她揭开鼎盖，香味弥漫，青木鼎底部，十九颗丹药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圆润可爱。
　　用玉瓶空间里的灵泉水炼丹，成丹的几率会提升，这是灵泉水的又一个妙处。
　　一炉筑基丹满丹四十九，能有十九颗成丹，无一颗下品，接近四成成单率，这个成绩可以得到夫子的极高赞誉。
　　顾凉却表现得很平常，她将丹药收起装进玉瓶中，又开了两次炉，只有一炉出丹。
　　熄了地火，顾凉坐在丹鼎前反省了片刻，起身将炼丹房收拾干净，又洗浴了换上干净衣裳，准备去秀峰看望纪珊。
　　她做的是自己，自然是听从内心的想法。
　　走出院子，却见卫澈已站在那里，他的身前是一把悬起来的水蓝色宝剑。
　　看到顾凉脸上的讶异，卫澈有些别扭的避开她看来的目光，说道：“不是要去秀峰么？我与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