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情话，让顾轻延握着汤勺的手指猛然一怔，他第一反应是听错了。

        沈落怎么会说愿意记住他的样子呢。

        她恨他恨得早点死，还差不多。

        但他刚刚真的听到了！

        可能是他们一路走来太不容易，亦或是沈落说了太多伤他的话，听到刚刚那句，我想记住你的样子——

        顾轻延的眼眶都微微泛红，果然是金诚所至，金石为开了！

        沈落看到他面色变化，一口一口喝着他递过来汤勺里面的乌鸡汤。

        乌鸡汤还是原来她最爱喝的味道，可她喝着却是味同嚼蜡。

        “顾轻延。”

        “嗯？”

        “你眼眶红了。”

        “因为我开心。”顾轻延鼻尖涩涩的，声音变得温和。

        沈落勾唇问他：“是因为我吗？”

        “是。”

        “顾轻延，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怎样？”沈落忍不住多问一句。

        顾轻延给她喂汤的勺子，不禁哆嗦了下，然后镇定了心神，一勺一勺地喂到她嘴里。

        “会难受吗？”沈落冲着他浅笑，只是眼底都是疲倦：“我记得我问过你很多次，都是同一个问题。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死了，你会哭吗？会难受吗？现在我想最后问一次。”

        “会难受，会崩溃，甚至会发疯。所以落落，你一定不要出事，最多半个月，你就见不到我了。”顾轻延这话，是在妥协。

        潜台词就是，沈落，你别死，我会死在你前面的。

        如果两个人注定一个人死，那我情愿是我。

        他的表情很虔诚，很虔诚。

        仿佛，他真的很爱她一样。

        顾轻延见沈落没接话，红着眼问：“落落，我说我爱上你了，离不开你了。你比我的生命还要重要，你信吗？”

        他想到刘特助的话，要好言好语地哄，想到言墨尘的话，只要她的心还在他身上，一切都还来得及。

        他想沈落回心转意，他想他们能好好地度过他剩下的日子。

        沈落没有说信，也没有说不信。

        信不信，不重要了。

        他的心很大，可以装很多人，很多事。

        她的心很小，隔着两条人命，隔着千山万水，他即便是真的喜欢她，又如何呢。

        回不去了，到底是回不去了。

        “不信没关系，我会跟你证明，我对你的爱。”顾轻延临走时，是这样说的。

        沈落嗤笑，如果是以前，她听到这句话，她肯定会很开心。

        肯定会做梦都笑醒的。

        曾经的顾轻延，总是冷冷的，高高在上的，哪怕别人说他是吃软饭。

        那时候，她多渴望，她的少年郎，能坚定不移地走向她啊，多希望他能停下工作，陪她逛街，旅游。

        手机此时又响了下。

        程晓雪的微信，又跳了出来：“沈落啊，你到底什么时候跟顾轻延离婚？你以前不是很要骨气的吗？你父母都死绝了，你还要和他继续生活？你没做噩梦吗？你爸妈没找你索命啊。”

        “……”沈落呼了口气。

        “你是又和顾轻延吵架啦？他刚刚给我打电话，说要来我这儿哎。你说说你啊，怎么这么拧巴呢？又过不去心里面的坎儿，又老是和他吵架，你在把他往我这边推吗？”

        沈落死死地握着手机，看着这些挑衅的信息。

        她竟生不出一点气来了。

        可能是人之将死的原因，她的内心出奇地平静。

        “你是因为那张照片，和他吵架吗？我就是单纯地送他回家而已，你怎么还吃醋了呢？顾轻延这种段位，有钱的男人，怎么可能只属于你一个人！你没睡醒吗？”

        “沈落，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呢，你求求我啊，说不定我大发善心，让顾轻延不跟你离婚呢，保住你顾太太这个虚名！说不定，我们三人行，三个人一起玩儿，更有意思呢。不是我说你啊，你床上功夫实在是太差劲了，顾轻延说你太要脸面，放不开。你看看我那张照片儿，把你老公伺候得多好呢。”

        “他都快爽死了。他说，我这点就比你强。你从来没给他那样过吧？”

        “你老公那里的味道，是真的好棒啊。等会他就要过来了，你说我和他等会做，是用什么口味的套子呢？”

        “我买了蜜桃味儿的，薄荷味儿的，还有草莓味儿……你怎么不说话啊？你们办事，用什么口味的？”

        无穷无尽的信息，疯狂地刷屏沈落的微信对话框。

        她握着手机，平静地看着。

        眼睫毛颤了颤，如果是以前，她肯定会气得把手机都砸了。

        肯定会电话打过去，骂她一顿，和顾轻延要死要活地闹。

        可现在，她的脑子是出奇的清醒。

        程晓雪说这么多，无疑是想挑拨离间。

        至于顾轻延是真的去了她那，还是假的，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今天一切都要结束了。

        她不闹腾，不是因为傻，她大度，而是她没有那个资格。

        离婚了，就是陌生人了，顾轻延做任何事情，都不需要向她报备了。

        只是他刚刚的话，很动听，她万幸她这颗磐石般的心，没有被感化。

        删除了程晓雪的微信，然后把手机设置了格式化。

        让一切都消失吧。

        手机是这样，她这个人也是这样。

        笔记本放置在床铺上的，她重新翻开了，找到最新记录的倒计时那一页。

        上面写了一行字：

        ——生命倒计时0天。让顾轻延永远失去沈落。

        沈落总觉得还缺了点什么，取下扣在笔记本封面上的钢笔，取下笔帽，望着窗外阴沉的天气。

        又在下雪了呢。

        笔尖刮在纸张上面，一股浓浓的墨汁香味，在鼻尖萦绕着。

        “最后一个心愿，希望顾轻延长命百岁，平安康健，不死不灭，孤独绝望的生活。”

        事到如今，沈落对顾轻延的感情，已经复杂到，她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地步了。

        不知道是舍不得他死，还是觉得死亡，太便宜他了。

        所以她写下的前半句话是，希望他长命百岁，平安康健。

        可她想到他身上的罪孽，她惨死的父母，沈家的快速衰落，她做不到原谅他，所以她笔锋一转，希望他，孤独绝望的生活。

        永远地失去她，永远地失去这个世界上，最爱他的女孩子！这是她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大招！

        这一次，她要玉石俱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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