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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四回 魂梦何归

  小朱芫才逃离苏婥的魔掌,又陷入白莲教众的包围,苦厄重重。她方才看到青衫文士和青云道人来救而燃起的一点希望,又摇摇将灭,劫波难平。
  朱芫离苏婥仍然较近,听到她发出实施夺宝的命令,知道那凶险时刻就要来临了。可此去阴泉,幽冥晦暗,可能也是自己在人世间的最后时刻!
  精灵可爱的小女孩,本该如春风中绽开的鲜嫩花骨朵,在枝头无忧无虑地悠游着,在年少青春的快乐之中沉醉着!可朱芫这时候却身不由己,无可奈何,不免自感伤怀,唏嘘不已,真教人怜惜。
  朱芫几近肝肠寸断,但她知道对面的凌云翰在关注自己,就仍然强颜欢笑着说道:“云翰哥哥,你要好好珍重,好好活着!”
  此时此刻,与凌云翰的种种往事点滴浮现,令朱芫不禁想起李太白的那首《长干行》:“**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她心想如果就此一去不返,阴阳永隔,但愿云翰哥哥往后还会记得自己……
  她回忆儿时趣事,情思悱恻,不由得渐渐有些痴了!
  可是,只凭脸上的明媚灿烂,就能遮住内心的凄楚,隐去泫然欲泣的泪滴吗?不会的,没用的,心与心已经相知相熟,又怎么能轻易被蒙蔽?
  如同斧凿刀划,朱芫的一字一句都深深铭刻在对面少年的心间,激起惊涛骇浪。凌云翰已听出朱芫的诀别之意,再看到一众翠衣女子开始逼着她向九幽阴泉走去,更加心神激荡,不可遏止。他来不及深思熟虑,就又一次毫不犹豫地冲向朱芫,奋不顾身。
  凌云翰速度奇快,相距又不远,眼看就要冲到朱芫身旁。可白莲教人手众多,随便闪出几人,就拦住了他。尽管只相隔最后一点点距离,再会却只怕遥遥无期……
  阴邪气劲从四面八方压逼而来,使凌云翰就好似狂波恶涛中的一叶小舟,不断地受着冲激。可任凭风吹雨打,他仍坚定不屈,绝不退后,绝不倒下。
  然而以他目前之力,丝毫不能阻止魔门的行动,只能眼睁睁看着朱芫被挟制着离九幽阴泉越来越近!
  愤懑丛生,怨恨无边!凌云翰只感到“轰”的一声,他心脏周围那些若隐若现的热热气流突然像爆炸了一样,汹涌澎湃着朝着手臂流转。他下意识地双手前挥,竟也挥出一圈青白玄光,朝着相距最近的一位白莲女子猛烈射去。
  那名白莲教徒未曾想到这凡俗少年有如斯修为,大意之下竟然被白光轰开老远,吐血受伤。
  气动、劲出、败敌,只是电光火石之间就完成了一个回合。不仅凌云翰自己意料不到,就连一旁开战的白莲教主、青衫文士、骷髅洞主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大为惊诧。
  “这少年怎会有如此精纯充盈的书卷气,竟可离体伤人,比我当初数年勤习书卷清气诀还来得厉害,简直不可思议!”青衫文士还不知道他所买的那幅《渔父图》就是这少年所作,又惊见世间少有的书卷气,尤为震惊,也就更坚定了救人的决心!
  凌云翰意外之余,陡感振奋,正欲继续却敌前突,却见一道翠影疾速冲来,白莲教主的阴邪掌力就已重轰在身,一时气血翻腾,四肢百骸像散了架一样,不支倒地。
  可他仍然挣扎着望向九幽阴泉,但最后见到的却是朱芫被数名翠衣女子合力抛向了光球之中!
  痛!痛彻心扉!凌云翰再也承受不住这重重伤痛,终于晕了过去。
  ※※※
  清池岸边,枫树林立,染得池水红光潋滟,与天边的晚霞交相辉映,流光溢彩。然而,更为光彩照人的却是从凌家私塾蹦出来的一朵红云——身着红衣的朱芫。她雀跃相随着,一路上娇笑不断,连池塘里的鱼儿都被惊扰得乱窜起来,搅散了红枫的倒影,微波粼粼。
  陡地,波光一乱,清水池塘瞬间变成了阴森洞窟,巨大的光球闪耀其间。而诡异的光球里面竟有数只更加诡异的妖邪凶兽,团团包围着一个小姑娘!只见这小姑娘满是惊惶惧怕的样子,一边挣扎着躲避妖兽,一边使劲张嘴大喊:“云翰哥哥,快来救我!”
  啊,她是朱芫!她身陷在九幽阴泉之中!
  凌云翰猛然一惊,苏醒过来,却发现身边丝毫不见朱芫的身影、气息,方才只不过是南柯一梦、虚空幻影。
  可这梦境为何感觉这般清晰、真实,到底是真是假?他渐而清醒,忆起昏迷之前的情景,意识到刚才的梦境很可能实实在在发生过!
  这时,凌云翰已发觉自己深处一个隐蔽山坳中,而天色明朗,黑夜早过,分明离开那可怕洞窟已有半夜。
  哦,碧空如洗,白云如棉。秋阳微照之下,再无阴森、邪恶的气息。而灌木、树林之间来回穿行的山野清风,不时送来金银花、野ju花的微香,还间或伴着几声鸟鸣,非一般的舒心轻快。
  光明与黑暗的对比如此迥异,令凌云翰回想起锡岩仙洞发生的种种事情,直如噩梦一场。
  重见天日的喜悦并没维持太久,他就想起身搜寻朱芫和叶靖的踪迹,却突然感到一阵剧痛袭来,五脏六腑翻江倒海似的,全身僵硬,丝毫气力也无,难以动弹。
  这动静虽然细微,但是仍然逃不过某人的耳目。
  “你醒来啦,先别乱动,你受了白莲教主玄娘圣母经的全力一击,伤势颇重!”清越中和之音从身侧传来,竟使得凌云翰烦乱的心绪有些安定。
  是青衫文士!凌云翰转头循声望去,发现和叶靖相熟的青衫大叔在离自己不远的一棵大树下,很是惊喜。
  “大叔,我怎么在这里啊,是你把我救出来的吗?我另外两个小伙伴怎么样了,都获救了没有,你知不知道他们的情况呢?”凌云翰有太多的疑惑和担心,见到青衫文士自然忍不住接连发问。
  感受到少年人的急切之意,青衫文士迟疑了一下,才斟酌着说道:“另外那个少年应该也被救出来了,至于那小姑娘……”
  青衫文士话中有着明显的不祥之意,凌云翰怎会听不出来,于是再急着追问:“大叔,快告诉我吧,小芫她……她到底怎么样了?”
  “当时我陷入魔门的围攻,来不及阻挡他们将小姑娘投入九幽阴泉。之后我恶斗魔门一众高手,虽然拼死把你救出洞外,却也受伤极重,不知道阴泉里面的具体情况。从小姑娘投身阴泉到我离开那儿有一段时间,但一直未见她出来,咳……咳……”
  青衫文士话未说完,被一阵急咳打断,似乎情况不妙。
  凌云翰听说青衫文士受伤,暂时放下了朱芫之事,急问道:“大叔,你也受伤了吗,伤势怎么样啊?”
  情意殷殷,关怀深切,于细微出见真心。
  青衫文士虽然伤势极重,这时竟然还露出些喜意。他并不急着答话,只是微微颔首,心想这少年果然不错,不但天资不凡,禀赋非常,而且仁义心善,品性纯良,实在是难能可贵!
  一念至此,他心思一动,就毫不迟疑地作出了一个决定,于是纠结多时的难题迎刃而解,心中大宽。
  细加思索之下,他越发觉得刚刚作出的决定再好不过,若不是伤重不便,他几乎要拍案而起,大声叫绝。
  也不知道这是何许决定,修为高深如青衫文士这般,仍止不住激动之情。然而情绪稍微平定下来之后,他又想到自己单方面作出的决定,这少年又同不同意,情不情愿呢?
  “子曰:‘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哎,我这样做的话,定将这少年推入天下漩涡之中,祸福难料。这是帮他还是害他,是否有违仁义呢?”青衫文士念及孔圣之言,一时心有些乱,如丝如麻。
  天下局势如棋,多有或超卓不凡或野心勃勃的人士为达到各种目的,将世人当作棋子,以百姓为刍狗,却很少理会棋子的意愿和感受。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文士修习儒家大道,仁者爱人,自与常人不同。不过他也不想放过弘扬儒道的绝好机缘,并没有就此放弃自己的决定,而是想以实情相告,让凌云翰自行抉择。
  问题想通,青衫文士大为释怀,便尽力聚起真元内劲,甩手一挥,向着一旁的凌云翰冲去。
  凌云翰一阵子没见青衫文士答话,还在担忧他的伤势,却突然感觉气劲袭身,随之一道热流进入经脉,循着脉络流转运行。
  这气劲、热流和畅正派,似乎与凌云翰体内的气机同种同属,每流经一处便激起他原有的内气,涓涓热流缓缓汇聚于心脏周围,生机渐复。
  “小伙子,过来吧,大叔想给你说个故事!”
  哦,是大叔运功帮自己疗伤的!凌云翰听到青衫文士叫他过去,就明白了个中缘由,还发觉自己果然已经能够动弹行走,对文士的敬佩之情已是无以复加。
  凌云翰与文士所在的大树本相距不远,可他伤得不轻,饶是有外力相助,来到树下也费了不少劲。
  近得身前,但见树下之人遍体鳞伤,面色蜡黄,神情萎靡,顿时令凌云翰大吃一惊。他知道青衫文士伤势较重,却没料到竟然严重到了这种地步,只怕……
  他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不希望再次面对生死之间的离别,于是暂止思绪,几若遇到危险却将头部深埋沙粒之中的鸟儿。
  文士从凌云翰的眼神中看到了关切、真心之意,大觉欣慰,因而朗声说道:“在讲故事之前要先告诉你,我乃吉州庐陵人张千载,是前朝丞相文公天祥的同乡友人……”
  文丞相、张义士!熟读文山先生诗文的凌云翰,听到青衫文士说出真实面目,禁不住心神激荡,意马难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