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房间中一个年迈的老妪不停地摇晃着手上的大铜铃,深陷的眼睛向上翻白,嘴中念念有词,丑陋且褶皱的脸一点一点地靠近一个哭闹的婴儿。突然,一双全黑的眼瞳翻了过来,惊止了婴儿无休止的哭闹声。
老妪颤颤巍巍的语气中布满了惊恐:“百世孤独,天罪神罚,族灭家亡,万劫不复”。
站在床边的一对年轻夫妇,听到老妪吐出的沉重文字后,本来紧握的拳头变得更加的苍白,指甲刺入掌心,渗出了点点鲜血,妇人紧咬着嘴唇,满眼的彷徨之色。
幽暗的烛光映衬着房中有些紧张的气氛,一个连胡子都斑白了的老者沉沉地吸着烟斗,一口白烟随着叹息声吐出,打破了沉默:“儒林,此子不能留啊。”
老者眉头紧锁,摇着头坐在房间中唯独看起来豪华的古朴红木椅上,模糊却清晰的声音如同宣判一般,让本就有些恍惚的那对夫妇,差点昏厥过去。
“族长……”妇人紧握着丈夫的手,泪水在眼中打转,似乎想要争取什么,又把话吞了回去,只能满眼期盼地望着身旁的丈夫。
那男人却深深地垂首,看都不敢看身旁的妇人,脸上的表情充满了为难,显示着男子此时内心的矛盾,天平两头一面是家族兴亡,一面是血亲性命,实在难以决断,最后男子将头狠狠地甩向一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听得那叹气声,妇人好似一下子失去救命稻草般,深陷绝望的泥沼,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大声地央求,爬向老态龙钟的长者,紧紧地拉扯住衣袍:“儒世族长,求求你,我求求你,他还只是一个没到一岁的孩子啊。”
妇人声嘶力竭地哭喊声,穿透了房门,在寂静的深夜里,荡荡地飘散于这片山谷之间。
翌日,阳光倾洒整片山谷,山谷中一座巨大的男子石像矗立天地间,男子相貌堂堂,负手而立,仰望天地间浩然一股傲气,似乎周围群山都为之臣服。石像后是一座巍峨阁楼,依山而建,高耸入云,云中牌匾若隐若现,古朴的大字凸显家族悠久的历史:英灵辰。
山谷本就在山巅,乃是天然之力巧夺天工之作,四面山崖自成屏障,唯一一处入谷山口仅由一座吊桥与对面山峰相连,谷中人称为天险峰,中心一处宽阔的场地上,昨晚的婴儿被放在木制推车上,周围拥满了人头,窃窃私语声从人群中传出。
“听说儒林家新生的孩子,被罗兰国祭祀预言是可能会给咱们带来灭族的灾星,是会受到上天惩罚的妖魔,所以准备送入赎罪炉中。”一个中年妇女小声地跟身旁的人咬着耳根。
“啊?还有这等事?灭族的灾星,那赶紧送入赎罪炉吧。那儒林的妻子不是外姓人吗?是不是也是妖魔,要不怎么生出这么个孩子?我看还是一并送入赎罪炉吧”听到前一个人的话,另一个中年妇女丑脸上尽是惊恐,残忍的声音透着自私的嘴脸。
赎罪炉,是家族中唯一的处刑工具,说是工具不如说是一个刑场。山谷临近一个山坑,无底无尽,其中熔岩充斥,竟无法冷却,于是堆积在此山坑深处,有此熔岩山坑山谷中的这一家族不受冰雪困扰,繁盛富饶。后来村中起名赎罪炉,奉为神圣之地,用来轮回罪孽深重的族人,赎去罪孽,来世幸福。
广场中心,一名年迈僧人身披金丝宝玉袈裟,手持金蝉布道权杖,五指竖于胸前,嘴中默念金经,身旁站着昨日的白须老者,口中叼着烟斗,面色有些阴沉。身后两名皆已半入黄土的老者,都是锦衣玉帛,手持法杖,显然在家族中地位不低。
“儒老施主,其实不过是一个孩子,虽然这命数着实祸及家族,但佛家人慈悲为怀,老衲还是希望你能重新考虑。”僧人冲着身前那位白须老者说道。
“无一大师,此乃老朽家事,老朽感谢大师好意,但儒家每个出生的孩子都要祭祀预言也是族规所定,族规保护儒家两百年源远流长,万不能违背。”白须老者字字斩钉截铁。
“今儒家现妖孽,昨日祭祀预测命运,日后此子必定灾祸牵连家族,现在送入赎罪炉中赎去今生罪孽。”那胡须斑白的老者冷冷地声音在广场上响彻,听得不少人脊背发凉,而昨日房中的那名妇人更是拉着丈夫,在一旁泣不成声。
“入炉”,随着声音落下,一名彪形大汉推着木车,缓缓地走向山坑处,在众人的目光中将木车一倾,那名婴儿就坠入山坑之中,静静地广场上,众人只听见那婴儿的哭声越来越远,最后噗通一声,消失不见。
冰冷的声音似乎冻结了整个广场,众人亲眼看到一名婴儿坠入滚滚熔岩,心里怎么也不是滋味。然而就在这冰冷持续了一会,众人想要离去的时候,山坑中一声巨响,岩石崩碎,熔岩飞溅,惊得众人连忙躲避。
在灰尘与岩浆化为的幕布后,一道身影缓缓地走出,此人毛发皆无,皮肤尽毁,就像是被扒了皮一样,甚至手臂、胸膛处可见森森白骨。血肉模糊的脚掌一步一踏竟然将血肉都留在了脚印上,甚是恐怖。
血肉之人漆黑的眼瞳在众人身上扫过,最后停留在了胡须斑白的老者身上,道:“儒世族长,族规言获罪者入赎罪炉赎去今生前世之孽,今这孩童已入赎罪炉,已无罪孽,是否该让其健康成长了?”
就在血肉之人说话间,他摊开原本抱拢的双臂,露出了沾满血肉的孩童,孩童被淡蓝色光芒笼罩其中,光芒闪烁间可看到几条小龙,在其上盘旋围绕,护着孩子周全。
“你,你,你……你是儒啸天?”儒世惊讶地道。他万万也想不到这血肉之人就是他的毕生挚友,儒家的大长老儒啸天。
当听到这个名字时,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而那对夫妇更是一惊之后大叫出声:“父亲!”
“哎”儒世感慨地叹息了一声,他没想到这儒啸天对这刚刚出世的孙儿居然这么的爱护。“你这又是何必?”
“何来为什么?大概只因为那血脉相连吧!”血肉之人听出了儒世话语中妥协的意味,当下松了口气,一下子体力不支,单膝跪地。
儒啸天,跳入山坑,在孩子落入岩浆之前抱住孙儿,并用其毕生灵力修为护住孙儿,自身却被岩浆灼烧地惨不忍睹,仅凭一丝意念闯出山坑。当下孙儿得救,并无需再死,也是放下心中执念,奄奄一息。
那对夫妇急忙跑上前来,但看到老人那血肉模糊的身躯,一时间想要帮忙却无从下手。而老人却用慈祥的目光望着手臂上的孙儿,亲切的道:“儒尘,你就叫儒尘好不好?小家伙?”
臂弯中的婴儿听到爷爷叫出自己的名字,开心地欢笑,睫毛随着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摆动,望着爷爷的眼眸中似乎有着一丝不舍和心疼。
“你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长得壮壮的。不用执着于灵力修为,喜欢什么就干点什么,人这一生不像仙人那么长,开心就好。”老人拖着残破的身体,讲出关切的话语,听得夫妇和周围的人都默默地流下了眼泪。
“要孝顺父母,关爱族人,他们是你这世界上最亲的人。有了喜欢的姑娘就去表白,有了想做的事就努力完成,千万要和伙伴们搞好关系,不要找不靠谱的师傅,还有……还有……,”似乎是自己时间不够一样,儒啸天用尽仅存的气力,一件一件的交代给手中还不懂事的孙儿。
“爷爷还有好多想要教你的啊,好想看着你长大啊。尘儿,好像陪伴着你啊。”老人虚弱的声音敲打着每一个人的心,这是一个老人用生命在诠释着对孙儿的爱。
那婴儿仿佛听懂了老人说的话,小小的手爪挤出襁褓,停止了哭闹,在老人惊喜的目光中为老人轻轻地擦去眼泪。老人慈爱地望着手中的小家伙,最后缓缓地交给身边的夫妇,细若游丝的声音道。
“林儿,萧岚……儒尘就交给你们了啊。”在妇人安全地接过婴儿时,老人也好似放心地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爹”夫妇最后一声的呼喊,手掌轻轻地安抚在老人血肉模糊的胸前,而老人已面带微笑,安然的沉睡,整个广场上只有那让灵魂都为之震颤的婴儿的哭声……
回荡……